京城紈褲們,吃喝嫖賭,吃喝對于大家子弟來說,已經退而其次了,算不得什麼。其余嫖賭,往往是分不開的,所謂聚賭j□j,一般壞事在一起做才過癮。
錦香院在京都也算數得著的勾欄,里頭的姐兒,能歌善舞模樣兒水靈善解人意就不必說了,那是必備技能。還有一宗其他青樓比不了的能耐,但凡名牌上數的著姑娘,必有一手抹牌賭錢的本事。
緣故也簡單,錦香院隔壁便是賭坊,金元寶。
這一日楊雄帶著倆跟班,大頭和猴子,晃悠著先去錦香院听了一會兒小曲兒。出來又逛游進了金元寶門前。
本朝禁賭,賭坊都開在暗處,一般都是掛羊頭賣狗肉,弄個假幌子在前頭。這金元寶掛的羊頭便是酒樓,專賣牛羊肉等北邊蠻夷們的菜式,里頭從掌櫃的到當槽兒,都是一色彪形大漢。
所以因此,進來吃飯喝酒的,如武大郎那般的或者膽小底氣不足的,都不敢進去。
實際上,整個後院二層樓,正樓和廂樓,都是賭場。
楊雄一身煙紫麻紗團花錦袍,拇指上碧瑩瑩的大扳指耀人眼目,折扇一指金元寶門前的大漢,「九哥在不,爺找他喝酒。」
大漢聞言,瞧了楊雄一眼,一擺頭,「跟著。」
三人跟在大漢身後,穿過酒樓的一條窄窄的穿堂,又饒了幾繞,七拐八拐的,終于來到一扇小門前,大漢時輕時重地敲了幾下,小門開了,大漢一點頭,「就這里了。」
不用說也知道,一開門,里面吆五喝六的喧鬧聲撲面而來。楊雄還好,大頭和猴子,一路跟在楊雄身後,都有些膽兒突的。暗想,這京城地界兒,咋好咋好的,賭個錢這般不爽快,跟做賊似的,哪有他們楊樹鎮來的爽利,想去哪兒賭就去哪兒,街頭蹲下也能賭一把。
要不這兩人怎麼就是跟班呢,志向燕雀都不如,只知道楊樹鎮那一小疙瘩地兒好。楊雄就不同了,如今的楊雄,搭上了馮三爺的路子,腰桿直接挺直了。手下跟班多了十來個,手里有錢有人的,楊樹鎮根本橫著走。
只整日游手好閑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尤其他如今娶了楊樹鎮屠戶家的殺豬西施王翠花,也算拖家帶口的人了,有媳婦勸著,開始想著做點兒正經事兒來。
正想進京尋馮三爺拿個主意,確切地說,看有什麼好做的生意,有馮三爺照應著,自然差不了。
那小白臉白鶴,楊雄一看就心底發冷有些畏懼,沒等他進城,如今卻找上門來了。
即便如今楊雄知道白鶴是馮三爺的小廝,也半點兒不敢拿大,心里到底存了怕字兒。
白鶴也不與他廢話,直接告訴楊雄,「三爺讓你即刻進城,想法結交一個人其余一應事宜,都打點好了,你只人去便可。」
就這般,楊雄跟著來了,沒去將軍府,而是直接被帶到一處小院,里頭家什下人一應俱全,楊雄搖身一變,成了這家的主子。家里做些生意,略有幾個錢兒,在京里有一處房子,不過為了落腳方便雲雲。
楊雄帶著倆跟班,開始了他短暫的紈褲的小日子。
這楊雄做正經事或許不行,但市井小混混欺男霸女弄氣使性那一套,最在行,穿著再好的衣裳,也一身流氣,渾身暴發戶的味兒,算是本色出演。
正樓廂樓一樓都是打通的,一桌桌的,斗葉擲骰搶快趕羊,抹骨牌打天九的,都圍滿了人,低聲耳語或高聲怒喝,端的熱鬧非凡。
賭博一般分玩、賭和腥賭三種,玩的,如賈府老太太抹牌,和底下小丫頭們擲骰之類,輸贏事小,不過為了消遣。賭便是如賈府婆子們暗地里開賭局,賭資從幾吊到幾十吊不等,也就是最多幾十兩銀子到頭了。
如今這賭場,楊雄轉了一圈,果然如白鶴所說,一樓都是賭的,一般不超過百兩銀子。白鶴是輕描淡寫,如今楊雄見了,心里卻咋舌,乖乖的,白花花的銀子,幾十兩的說沒就沒了,這才叫爺們兒過的日子。
至于二樓,便是腥賭了,一注最少百兩銀子,一把輸贏,大的上萬。
楊雄模模懷里的銀票,窮人乍富,到底底氣不足,先在一樓玩了幾回,手氣還不錯,贏了十多兩銀子,定定神兒,帶著倆跟班來到樓梯口,揚手扔給守著的大漢一小塊銀子,「一點朔克,兄弟打酒吃罷,嬌房可還有位子?」
朔克是銀子,嬌房是賭場,白鶴教給他的暗語。
大漢點頭,跟另一個人交代一聲,帶著三人上去了。
原本楊雄覺著一樓就夠氣派了,比他們鎮上縣太爺家里都豪華些,哪知到了二樓,更加富麗堂皇,一樓沒法看了。
屋子好,來往伺候茶水酒食的小廝也清俊,甚至賭錢的也各個看著更體面些個,人也沒那麼多,更沒人大呼小叫,四五個人一桌,顯得十分鄭重。
給自己提了提氣,拿眼楮掃了一圈,眼神兒一滯,轉瞬移開了,提腳隨意走了過去
俗話說,十賭九騙,所以十賭九輸。還有一句,奸近殺,賭近偷。
梁三兒近日剛發了一注大財,正想著在金元寶好生玩幾天,哪知點背到家了,才不過兩日,就輸的差不多了。急的抓耳撓腮,心有不甘,想著怎麼翻本兒。一看手里的銀子就剩不到十兩了。別說翻本兒,就連這一把下注都不夠,他可是很有把握這一把能贏,剛算計了規律出來。
正自心癢難耐,身後一人道,「這位大哥有些門道兒,小弟初來乍到的不懂規矩,你看這樣如何。小弟出銀子,大哥出手,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倆五五分,怎樣?」
還有這好事兒?
梁三兒扭頭一瞧,心下了然,土包子!
心里暗喜,嘴上卻假客氣,「這如何使得」
楊雄一副豪爽做派,一拍梁三兒肩膀,「相見即是有緣,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哥客氣什麼。以後熟了大哥便知,我楊某人最是輕財重義的,區區阿堵物,算不得什麼。對了,兄台貴姓?」
「梁,托大年長幾歲,叫我一聲三哥便是。」梁三兒心里高興,難得這麼多年終于遇上了傳說中的肥羊,還直往他懷里鑽,梁三兒強忍著沒笑出聲兒。
楊雄銀子管夠,輸多少眉毛都不皺一下,不上兩日,兩人跟親兄弟似的。這日晚間從金元寶出來,楊雄道,「天色不早,橫豎三哥也無事,不然給兄弟個面子,一起去喝兩盅,讓兄弟做個東兒,好生招待哥哥一番,如何?」
梁三兒想想,自己這兩日花了人家幾千銀子,連輸帶騙的,著實有些不地道。這等好肥羊,不能一下子把毛薅光了,且留著以後長長久久地薅羊毛才好。于是也存了結交的心思,遂點頭應道,「該是哥哥請兄弟才是,京城地界兒,哥哥熟,今兒咱就去味芳齋吃鴨子罷。」這煮熟的鴨子,可不能飛了。
楊雄喜不自禁,忙點頭,「前兒在金元寶就听人說,味芳齋的鴨子一絕,正想請哥哥去呢,甚好甚好。」
兔子非要自己撞樹,省了他楊二雄多少手腳,這廝花了他多少銀子,總算有點兒良心。那白鶴拿給他一疊銀票的時候可說了,剩下的歸他,現下可好,給他剩了不到四分之一。
這梁三是誰,楊雄不知道,白鶴和他主子馮三爺可比誰都清楚。
這人在京城小偷界,可是響當當的人物。據說從來沒有失過手。因其身輕如燕,又有一手飛鏢的暗器功夫,一般小來小去的東西,人家都不稀得搭理。一向只和大戶人家譬如王公貴冑之流來往,有自己眼熱見人家東西好要偷的,有受人所托拿了東西賺佣金的,不一而足,橫豎出道二十多年,從來沒被人逮住過。
別說京兆尹那幫衙役,便是刑部衙門里的捕頭,也拿他沒轍。
只如今梁三進了味芳齋,說虎落平陽是抬舉他,說是甕中捉鱉更確切些。
梁三這種老江湖,身上有功夫不算外,人更是機警,什麼背後捅刀子酒水下蒙汗藥之類的暗算,都是他玩兒剩下的,不好使。
所以很干脆的,一進味芳齋一間包房,房門 啷一聲被關上了,屋內一時白色的濃煙四起,牆上地板上頂棚上,密密麻麻的燻香的管子探了進來。窗戶早被釘死在外頭,梁三紅著眼楮踹了幾腳,紋絲不動,氣血倒是行的更快了,只幾個呼吸之間,咕咚一聲,迷翻在地。
再醒過來的時候,渾身濕透,捆著趴在地上,抬眼一瞧,對面椅子上坐了個人,認得,不是神武將軍府的馮三爺麼!京城地界兒三教九流,上數的沒幾個不認得此人的,最是爽俠豪氣重義輕財。
只一瞬間,梁三兒便調整了思緒,起身坐好,冷冷地道,「小的見過馮三爺,只不知梁某哪里得罪了三爺,盜亦有道,梁某自問一向仰慕三爺是個人物,從不敢半點兒怠慢,如今這般,卻是為何?」
馮紫英臉色如冰,冷笑道,「為何?你還有臉問我,你梁三兒能耐大了,以往只因你有眼色,三爺我從來沒為難過你。如今倒好,以為爺好性兒,居然欺到頭上來了,你是好日子過夠了,陽關大道你不走,非走死路是罷。」
「還請三爺明示。」梁三兒迅速把近日做的事情捋了一遍,心里打了個突兒,難道
馮紫英一雙眼楮仿佛看進他心里似的,點頭,「沒錯,牟尼庵。」
「這小的雖說拿錢辦事,但之前也打听過了,似乎並不與貴府上相干罷!」
「相干不相干的,你說了不算,你且把整件事細細說與我听听,才好下斷言。說罷,如今是生是死,端看你自己了。」
馮三爺可不是一般紈褲,自家身上有功夫不算外,身邊的小廝都是厲害茬子,且三教九流的都有交情。因著官面上也吃得開,道上的哪個干淨了,說不得求到他頭上。且梁三兒還听說,只要入了他法眼的,求到頭上也都盡心竭力的幫襯。這麼個人,梁三兒便是再妙手空空,也只有交好不能得罪的,一旦得罪了,說不得遠遠的避開,恨不得這輩子不見才好。
至如今,落到人家手里,已經由不得梁三兒不老實了。
遂交代了事情經過。倒也簡單,不過是有人拿一千兩銀子托他,于某日晚間,在牟尼庵後院一處小院處等著,一旦出現個男人,便把這男人弄暈了送那小院女主人床榻上去,女主人自然也如此炮制。至于這個委托人,一直戴著帷帽沒看清。只那日梁三兒弄妥當了小院里的一對男女後,出來又遇上一個男子,梁三順手打暈了。剛走沒兩步,卻又遇上倆小娘子差點兒壞了事兒,如法炮制,只嫌拎著三人費勁兒,其中一個小娘子扔草叢里了那倆順手扔角門班房里
馮紫英听完,沒說話,盯著梁三,半晌方道,「那些都是爺的親戚,你自己說說,如何了斷。」
梁三冷汗刷地下來了,多少听說過一些內宅陰私,自己這一下子,恐怕在劫難逃。心思電轉,一時卻也無話可說。他可不會天真地覺著,眼前這位會跟他講理,覺著他情有可原之類的,道上的規矩,自己修行不夠道行不深,落對頭手里,自認倒霉罷。
看火候差不多了,馮三爺又開口道,「這事也不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你也確實是被人利用了,爺也不是那不講理的。」
梁三兒見機,忙道,「三爺只管吩咐,小的必定盡心竭力。」
「你手里的夢含香哪里來的?」
「是一個朋友處弄來的,說量少,價錢貴了許多。」梁三兒不由心內狐疑,這位爺,難道是想要這個?不信沒路子,何必找他?
「好,頭一件事,便是要你搭上這條線,看是不是平安州北山里頭出來的,具體什麼位置。若做好了,自有你好處。」
馮紫英如何跟著名小偷密謀不提,單說如今馮府,可熱鬧了。
小李氏病倒了,二姑娘馮連病倒了,大女乃女乃劉氏也病倒了,一下子倒下仨。當然,大女乃女乃劉氏病倒的水分多些,不過因為秋紅的事,給馮大老爺添添堵,順便表示她很痛心,以致受不住打擊
那日一早柳兒本打算繼續跪一個時辰的經,奈何小李氏直哼哼,小姑子和表姑娘情形也很不好,馮三爺瞧了她膝蓋,到底沒讓跪成。心里還有些遺憾,想著等什麼時候得閑了,再來一回。
回了府里,休息一日,緩過神兒來,家里的事情因牽涉到小李氏,馮三爺也請示過老爺子,基本上處置的差不多了。
小李氏禁足,一年內不許出院子,對外稱病。
表姑娘和王家三公子的親事,黃了,對外稱表姑娘暴斃!但兩家本是通家之好,馮家著實看待三公子,又許了二姑娘馮連兒過去,一切禮儀從簡,基本上該過的禮,將就著之前的罷。
小李氏聞言,一口老血吐了出來,這回真暈過去了。馮連兒遭此變故,哭成個淚人兒,少不得還得侍疾,且如今撿了表姐的婚事,只覺憋屈,具體深入的倒也沒想太多。
表姑娘蔣素雲從廟里,直接送回了李家三太太董氏那里。跟去的婆子面無表情地言道,「實在不適合待馮家了,老爺太太待她不薄,本不圖姑娘什麼,哪知反受其害,還請三太太嚴加管教,如今換個身份對大家都好。」
因這事也有李家三房首尾,只沒有確實的證據。如今少不得自家善後,馮三爺只派了個小廝護送過去,連面都沒露。
那日晚間便是李三舅跟薛蟠喝酒,別有用心地透露了眾人在牟尼庵的事情,酒壯慫人膽,薛蟠才模了過去,倒也沒敢有別的想頭,只想瞧柳兒一眼。到底怎麼著,他只出去販了一回貨,回來一問,看上的人嫁人了,還嫁了沒法得罪的,同樣是姓馮,馮淵和馮三兒天壤之別,真真是有氣沒處使。
馮三爺一想起薛大傻子說的經過,心里暗暗咬牙,且等一等,你個傻子早晚讓你死在我手里!還有三舅舅那里,那一成半的干股,是不想要了是罷!
眼前也不能讓他好過,馮紫英一通嚇唬,薛大傻子忙不迭答應娶了蔣素雲,這回只要馮三爺放過去,以後但憑吩咐雲雲。馮紫英如今沒工夫拾掇他,這麼多人看著,也不能真把他如何,只先添點糟心事罷了。想也知道,如今的表姑娘,薛家定然看不上的,索性先放了。
果然,薛大傻子回家跟他娘一說,他娘不樂意了。
這姑娘要家世沒家世要銀子沒銀子要要啥沒啥,憑什麼!
此時薛姨太太還不知牟尼庵里的事兒,薛蟠沒敢說,只說是錦記三東家太太的娘家佷女。若說出將軍府來,少不得查到曾經定親的事兒,薛蟠還沒傻透腔兒。
薛家也是商家,如今架子還在,又有一門得力的親戚,還沒落魄,哪里看得上錦記,且還不是當家太太的女兒,差遠了。
這事兒便暫時擱置了。
至于表姑娘蔣素雲,將軍府哪有人還想著她,董氏更是覺著她不中用。這麼一點事兒,弄得灰頭土臉的,連著她家也受了牽連,估計馮三兒那里這事不算完,以後不定有什麼麻煩尋上門來,你說你還能干什麼!這話倒是沒明說,只淡淡地打發下去休息了,也沒一句寬慰的話,表姑娘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主子畢竟是主子,沒有性命之憂。倒是奴才,小李氏身邊的李嬤嬤和隨緣。隨緣因為讓小丫頭勾搭秋紅,設計三女乃女乃,三人齊齊被發賣了。李嬤嬤也是知情的,他兒子李福跟王府三房管家來往甚密,從中挑事兒,導致三房太太去了牟尼庵。兒媳婦李福家的,對三女乃女乃不敬,大呼小叫的驚著三女乃女乃了,于是這一家子三口,並兒女,老爺子發話,全部遣送回李家,馮府用不起這樣的下人!
董氏隔日又接了一幫人下來,臉色難看就不必說了,還被三老爺遷怒,罵了一通不中用。
可想而知,回到李家三房會落得什麼下場。
另有小李氏房里和大女乃女乃房里,若干下人,被打了板子,算是比較輕的了。
至于听濤苑,翻羽辦事不力,看在方嬤嬤的面子上,給了筆銀子,跟方嬤嬤一起回鄉養老去了。
另有一個婆子,也被打了板子,攆了出去。
府里再無敢搞小動作的下人,看見三女乃女乃,老遠的就面上帶笑恭候,只恨不得當祖宗供上,早晚三炷香。誰知道多早晚就被三爺揪住小辮子,對三女乃女乃不敬什麼的,打一頓賣出去了呢。
一通發作,府里徹底安靜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chole的火箭炮,本來昨日還情緒不高,晚間一看見乃的火箭炮,腰不酸腿不疼,整個人都好了(╯3╰)。大家新年新氣象,2014年過的更美好哈(╯3╰)。還有,謝謝留言和補分的妹子,虎模加狼吻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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