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若想看林姑娘羞澀的小兒女之態,那他注定要失望了,這人自打柳兒在賈府老太君處頭一回遇見,就不知害羞為何物。
壓根從來沒見她真正地含羞帶怯,或者擔憂害怕過,柳兒一直好奇她的來歷,奈何其一直以柳兒不懂為由,搪塞過去。
如今高高興興地回了林府,老爺子上朝沒見著,這姐姐見著了,一派淡定從容,悠閑地招呼柳兒到水榭上喝茶納涼。
「听婆子說姐姐定親了,可有此事,」柳兒實在忍不住,估計自己不提,這位根本沒在心。
林黛玉點頭,手上的檀香小折扇啪地一收,指著柳兒點點,「這嫁人了果然不一樣,原來多清淨潔白一女兒家,如今倒好,沾染了你家相公的氣味兒,眼看你眼楮外凸,嘴巴變尖,再多言,成魚眼楮了,倒是能像足賈府里的婆子們,嘴碎。」
柳兒無言,看著對面閑閑地坐在美人靠上打扇的某人,半晌方道,「姐姐你該不是被寶二爺附身了罷,腔調越發的像了這水榭里又是涼風又是放了冰盆的,姐姐你耳朵紅什麼呀哦,臉蛋也見紅了」
「你個小蹄子如今越發的膽兒肥了,居然調侃起姐姐我來了,想沒嫁人之前多麼賢良淑德,如今倒好,貧嘴賤舌,定然是姑爺給你慣得」
一看姐姐故作羞惱,柳兒已經樂得不行,笑的前仰後合,指著對面的人道,「幾個月前你老打趣兒我的時候,我就夢想著今日了,哎呦呵呵,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啊呵呵呵。」
林黛玉一拍桌子,冷哼一聲,「就許你跟姑爺眉來眼去好幾年,不許姐姐我英雄兒女江湖再見麼!豈有此理!」說完自己忍不住也撲哧笑了起來。
柳兒早已經笑的合不攏嘴兒了。
林黛玉雖然嘴緊,被柳兒逼問急了,多少也透露出來一些內情。原來舊年間林姑娘回去探父的時候,其間在運河上坐船,彼時謝公子帶著手下兵卒沿河追捕什麼人,不知怎地懷疑在林姑娘船上。姑娘的船,自然不好隨便讓人查看,奈何賈府跟著的爺們不中用,沒唬住冷面冷心的謝小公子。
其實林姐姐本心來說,根本不在乎有人上來查查,倒是想見識見識這強項的,透過窗戶看著顏不錯,又是個少年,一時心花朵朵。但礙著面子,又踫巧給她發現了些端倪,那逃犯就附在她們船邊水下,使計助謝鱗捉了人去,算是初見,印象倒也不錯。
那時也沒互通姓名,只知此人姓謝,也沒大放在心上。
至于以後,林姐姐實在也不肯多說了,顯然還是有些瓜葛的,只最近她才知道對方何許人也,踫巧她爹林老爺對小謝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家一來提親,老爺子便同意了,很怕閨女不樂意,鬧了不少笑話,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也。
通過馮紫英當年那不著調的言行,柳兒多少能揣測些她這姐姐的行徑。那謝公子沒見過不知何等秉性,只她這便宜姐姐,有時候確實能干出些不靠譜的事倒是真的。
想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柳兒多少滿足了好奇心,兩人說了一回話,一起用了午飯,略歇了晌,過了一天中最熱的時辰,下午柳兒回了娘家。
張婆子多日不見女孩兒,想的什麼似的,素日柳兒在身邊還不覺,一下子嫁了出去,身邊空落落的好一陣子不適應。心煩了就往柳兒房內看看,總覺著柳兒還坐那里做針線,或者畫畫。有時干脆在那屋炕上歇晌,因此那屋子,倒是跟柳兒臨走時一個樣兒,每日里有人打掃擦拭,甚至擺設的位置都沒變,干淨清雅的很。
冬兒去跟她妹子說話不提,李婆子帶著紅花幾個重新安置了東西,又把給張干媽的一堆東西送到她屋里,娘兒兩個索性都在張婆子小院屋內喝茶說話。
張婆子很是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柳兒,氣色形容,越發光彩照人,還稍稍胖了些。因做婦人打扮,梳了個元寶髻,露出了圓潤飽滿的額頭,頭上鳳釵口餃的滴珠直垂到額上,最下一顆淚滴狀的藍瑩瑩的寶石,益發顯得膚色白皙細膩,同盈盈雙目相映生輝。上身牡丹花心織蓮紋孔雀羅的半長對襟褙子,一溜碧綠翡翠小圓紐扣,跟耳朵上的墜子同色。下面織銀雲紋留香縐百褶裙,料子都是輕薄涼爽華麗精致的,又是人才襯著衣裳,整個人簡直神仙一流人物,張婆子看的不住點頭。
「這才像個富貴人家的女乃女乃樣兒,以往到底是太素淨了些。我就總說,那麼些東西壓著箱底,不趁著年輕的時候穿戴,到媽這把年紀,任你戴著金銀裹著綾羅綢緞,也不是那麼個味兒了。」
柳兒待字閨中之時,為少出風頭免惹是非,多做素淨打扮。如今嫁人不同,將軍府雖不像賈府那般奢靡講究,終究是大家子,劉氏和張氏年紀大了不顯。偏年紀比劉氏還小些的小李氏可是愛打扮的,一干少女乃女乃別看平日老實,估計受小李氏影響,穿戴都不俗,柳兒入鄉隨俗,也沒甚顧忌,她原也是個愛美的,橫豎東西也白放著。
尤其馮三爺一向言論,「女為悅己者容,小柳兒你打扮的美美的,橫豎就我一人得見偶爾出去給姐姐干她們見見也不是不行」
要不怎麼說紈褲就是紈褲呢,做派已經養成,知道柳兒以往受苦,如今直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媳婦兒過上好日子了,或者上了高枝了,這是柳兒的想法。
如今听聞干媽所言,柳兒少不得討她高興,笑著道,「誰沒個年長的時候呢,干媽你可比我那婆婆看著年輕些呢。自打嫁了公公,她可是一直養尊處優的,吃盡穿絕就不必說了,連家事都不必勞心,也沒見比您老年輕不是。尤其那精氣神兒,到底短了些個。所以啊,您就知足罷。如今冷不丁瞧著,誰不說你是個老太君了呢。」
好話人人愛听,張婆子聞言嗔笑,「哎呦,剛以為到底穩重了,這一張小嘴,還是這般伶俐。只說起你那婆婆,如今到底怎麼著呢?若不是你姐姐說無事,我這心那,可怎麼放得下呢。橫豎你無事,又不好立時過去瞧你,讓人覺著我們家蠍蠍螫螫的,一點事兒擔不得,小家子氣。可那李氏到底唱的哪一出呢?論理,她這做派,忒狠毒了些,休了她都算輕的,干脆一碗毒藥送亂葬崗子完了罷,沒的進祖墳都把祖宗們氣的再死一回,那可作孽了。」
「噗!」柳兒剛喝的一口酸梅汁差點兒噴出來,忙擦擦嘴,道,「媽你可真敢說,如我真出了什麼事,那也倒不是不可能,最起碼你女婿饒不了她。不過往後,她也別想舒坦就是了。現今呢,二姑娘和四爺都沒成家,他們到底沒什麼大錯。尤其是四爺,一向跟著他三哥鞍前馬後的,很听話。三爺跟兩個哥哥年紀差的多,也不親。佷子們一個個如今也看不出什麼,又隔著一層,老爺子百年之後,少不得有個兄弟互相幫襯,也是好的。」
張婆子點頭,「唉,話是如此,到底讓人心有不甘吶,原你媽我在大戶人家的時候,也不是沒听過這些事,便是你那沒福的姐姐,也不過是唉,不說她了,她自家就不爭氣,只這往後,姑爺怎麼個打算呢?只禁了足,那手可禁不住,尤其過了風頭,再出來蹦,畢竟也是長輩,你們能怎麼著呢?也沒個終日防賊的道理。」
柳兒伸手給干媽添了茶,這才慢慢地道,「也不怎麼著,橫豎不是三爺親娘。看老爺子如今的做派,緊著給四爺尋媳婦,多早晚成了家,老爺子的一樁心事算是了了。十之j□j,到時候是要分家,我們如今也不過住府里,一應采買來往,其實也跟分家單過沒甚差別,公中分例就那麼回事兒,我們家那位享受慣了,一向瞧不上。四爺分出去的話,婆婆要麼跟著,要麼跟著老爺子仍舊住府里,無論哪樣,都和我們沒甚相干。若和老爺子住府里,一向在大嫂子那里也沒討著好。若沒了老爺子她出去跟著四爺,老爺子可發話了,定要給老四尋個厲害媳婦呵呵呵。」
張婆子點頭,贊嘆道,「一家子到底得有個明白人,你公公這人,雖說行伍出身,心里倒是好算計,難怪做這大的官兒,他若長命百歲的,倒是你們的福氣了,平日里倒是好好孝敬才是。」
「誰說不是呢,老爺子再英明不過。孝敬也是應該的,如今老爺子那里的針線,多少是我們院子里做的呢,你女兒我省得的。」
兩人又說了一回家常,跟馮三爺說好的跟干媽住一晚,倒也不急。吃過晚飯,帶著丫頭拿著東西,去了隔壁。
楊秀姐兒剛見過沒兩日,也不必多說什麼,不過把給桂哥兒兩個的吃食玩具拿來,偏兩人都在老太太屋里玩著。余下的是給姐姐的一包尺頭衣裳,如今柳兒最不缺這個,老李家商號常年按時節送各種尺頭的新鮮花樣。
「前些日子得了些新式樣的綾子,外頭可沒賣的。做里衣最好,我自己做了兩套試試,晚上穿著極舒適。因東西不多,我都和丫頭們做了現成的給你們,頭晌給義父和林姐姐的拿了過去。這是你們一家子三口的,本想拿了尺頭讓你自家做,想想到底不好,別被你給孝敬了那邊去,我還想外甥們受用呢。等下一批來了,再拿了些給你做人情。這有幾匹絹紗,你自家用使得,給其他人也使得,省的叫人瞧見說嘴。粉色的那兩匹雲羅,正合適給芹姐兒和采薇,做夏衫或裙子都使得,極涼快的。」
楊秀姐兒笑,模模柳兒的手,「你啊,上回我去,就讓人包了那麼些東西了,衣料子也盡夠了,何必再給,讓人瞧見你總貼補娘家,看背地里說嘴。」
柳兒冷笑,「能說嘴的都關起來了,其他的算個什麼。再說,這麼點兒東西,不過是家常得用的。前兒你過來,還沒得了,也是剛剛送來的。收著罷,尺頭多得是,好歹幫著耗用些,省了不知便宜了誰。」
楊秀姐兒點點頭,「你心里有數就好,看你如今這般,到底我也高興。妹夫是個能干的,如今大楊村那邊,也不過來哭窮了,反倒送東西過來。雖說都是家常地里的,便是給銀子,我也心里舒坦,更兼著如今都會說話有眼色了。唉,我這麼些年,到底算是熬出來了。」說著說著,想起心酸事來,不免眼圈發紅。
柳兒笑著寬慰道,「姐姐一向是個爽利人,過去就過去了,橫豎不是好事,何必再想著給自己添堵。以後啊,只管越來越好,等將來桂哥兒他們長大孝敬你罷。只我听三爺的意思,姐夫這麼些年在六品通判上雖沒甚功勞,卻也沒甚差錯,如何還沒動一動呢?」
馮紫英如今每日早出晚歸的,柳兒感覺出,正忙著什麼事。昨晚知道她要回娘家,略想了想,便讓柳兒跟她姐姐提了提。雖說他跟傅試也算姻親,但此次不同以往,半點口風不宜透露,官場上都是人精,他不好出面,同時也有試探傅試的意思。
富貴險中求,守株待兔的混日子,看傅試也沒那個命。賈二老爺又是個不諳俗務的,能幫上的忙有限。
所以如今有了柳兒的一番話。
听到這話,勾起楊秀姐兒的心事來,嘆了口氣,「這當官啊,尤其是你姐夫這般出身的,一步步往上巴結,哪里那般容易了。你姐夫雖算精明,到底不是特別的伶俐圓滑,更加的透著艱難。又沒個特別得力的扶持,只得自己小心謹慎,只要不犯大錯,不得罪人,使些銀錢,天長日久的,總會慢慢往上的罷。這便是出身的好處了,想來妹夫那般人物,定然是有好前程的。」
柳兒笑了笑,喝了一口清茶,低垂了眼眸,慢慢地道,「也不能這般說,就是皇帝家的江山,也不是一傳一個準兒,這人吶,既要有人扶持,還得靠自己,有機會便要當機立斷,姐夫如今可不是守成的時候罷。」說完語風一轉,抬眼道,」說了這麼一會子,也該去老太太那里坐一坐了,給你小姑子帶了幾匹尺頭,意思意思罷,等過後添妝的時候,你再幫妹子我參詳參詳,可好?」
楊秀姐兒不意柳兒忽地轉了話頭,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順著柳兒話頭,「啊那就去罷」總覺著妹子今兒有些不一樣,到底如何也說不上來。直到快到了老太太屋子,才恍然,素日見得一些千金小姐出身的官太太,倒是跟她這妹子,說話的做派仿佛有幾分相似,一時心里各種滋味涌上來。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別看柳兒過去當丫頭,也看什麼人的丫頭。宰相門前七品官,侯門千金出身的國公夫人史氏老太君,這輩子可謂極致的榮華富貴,堂堂的超品誥命夫人。素日來往的,也多是王公貴冑高門顯宦人家。你便是個不長心的,時日久了,也燻陶出幾分氣質來,何況柳兒這等七竅玲瓏心思的女子。
她若想,說話做事,自有一種莫測高深機鋒暗藏之態。
見過傅老太太,不過坐著略說了幾句,都是傅老太太打听賈瓊一家子的事兒,柳兒以不大來往,只听說是正經人家為由,敷衍過去,便各自散了。
楊秀姐兒也不是個蠢的,不然也混不到如今。晚間便把妹子的話,原原本本地說給傅大老爺知道。
傅試如今除非因事歇在書房,不然也輕易不到妾室那里去了,多在楊秀姐兒這里。當下聞听此言,開始還不覺,楊秀姐伺候著月兌了外頭衣裳,坐下喝茶,越琢磨越不對勁兒,越發覺著這小姨子的話有些深意。官場上的套路,傅試雖不算運用純熟,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坐了那里沉思半晌,楊秀姐兒也不敢打擾他,直到慢慢喝完了一盞茶,方道,「莊子上不是剛送來一些時鮮瓜果麼,明兒下晌你給妹妹送去些,跟她打听打听,是不是妹夫說了什麼。妹夫最是個精明不過的,別看年輕,眼楮最毒,腦子也有算計,估計他那里探听不出來什麼,反倒不好。我們畢竟不比他有靠山,真有個什麼,可是一家子老小呢。只妹妹畢竟是你親妹子,想必能提點一二也未可知,你說呢?」
楊秀姐兒能如何,大老爺想的何嘗不是她想的。只她更贊同妹子的話,哪里有萬全的好事兒,總得有些風險就是。只如今卻不好跟自家男人說,畢竟他就是那麼個人,好處是穩妥念舊,壞處就是膽小了些。
只沒到次日下晌,剛用完早飯,馮三爺來接媳婦了。
楊秀姐兒也在,忙使眼色打發了小丫頭回去報信。馮紫英還沒坐穩當,傅大老爺過來了,兩人少不得移步傅試書房說話。
馮紫英看他那樣兒,也不好笑。這人,怎麼說呢,到底也算個好的,比那一起子奸詐逢迎一心向上巴結之輩,還算難得。沒耐心同他轉圈子打磨兒,坐下看著沏茶的傅試,直言道,「姐夫也不必忙,待會兒還有差事,不過把媳婦送回去就算完。只最近妹夫听說京畿附近治安不大好,有幾家大戶遭了賊了,想來是個慣盜,鬧不好成了勢頭,怕是京兆尹和我們五城兵馬司上下都要吃掛落,素日姐夫還是警醒些好。不說為民請命,只為民除害的事,多少也算分內,做多總比做少強,言盡于此,告辭。」
你若跟縮頭烏龜似的常年縮著,別人也沒奈何,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若不是看在他家小娘子的面子上,他何必操這個心。多得是人情可送,哪個不是感激涕零的,就這個自己有心,他還趕著墨跡。
馮三爺出身富貴養成的驕氣,多少缺了點兒溫和耐心,遇上傅試這種瞻前顧後的,便有些不耐煩與他和風細雨。
再說,有時候你過于和氣了,反倒讓人覺著你別有居心,更加不值當。內中分寸,馮紫英豈有不會拿捏的。
如今,傅試便中了招,被他拿住了,索性今次真是為了他好。
柳兒別了干媽,在姐姐一家子目送下,坐車回了將軍府。路上馮紫英棄馬,上車與她同坐,被柳兒嗔了一句,「這般熱的天兒,你也不嫌悶的慌,別把你身上的臭汗過我身上。」紅花冬兒見機,抿嘴笑著,忙上了後面僕婦們的車子。
馮三爺先灌了一碗冰綠豆水,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擦嘴角,扔到一邊,笑道,「我又不挨著你坐,怎的弄你身上臭汗?想來娘子是盼著一起罷?豈能叫你失望,來來」
「去,外面呢,有事說事,這幾日看你忙碌,今兒怎的得閑,該不是有事交代我罷?」
馮三爺確實有事,也不與柳兒調笑了,點頭道,「正是。我這幾日可能不大回府,到時候若不叫人告訴你,也不必擔心。橫豎頂多三五日的就完事了,到時候再與你細說。」
「可有危險?是公事麼,可要帶了家常衣裳用具一起,我回去就給你收拾出來」柳兒一听便有些著急。
拍拍柳兒抓著他衣袖的手,「無妨,不須擔心,有小子們跟著呢,這事兒你只做不知道,做些驚慌的面子就可,怕你多想才告訴了你。放心罷,只你在家里,也注意些,盡量少出來罷,如今京里鬧賊,不安生。」
這事兒柳兒也听說了一些,最近京里出了個飛天蟊賊,專偷高門大戶的好東西,報了官府,等衙役前來,人早沒影兒了。至于豪門里那些個家丁護院,有幾個一個跟頭上了牆頭的能耐人,只有鳴鑼打鼓舉著火把胡同子里攆人的份兒,也不過吃灰。
想想馮紫英畢竟是個頭兒,對付個蟊賊,那麼些人,有危險也未必輪到他,遂點點頭,「放心,我曉得。」
兩人一路說話,馮三爺把柳兒送回,看著她進了西側門向著听濤苑的方向,才帶著小廝,撥轉馬頭徑自去了。
此時柳兒自然不知道,馮三爺自打上年鐵網山受傷,便把個賊人恨死。自小到大,何嘗吃過這麼大的虧,當時差點兒沒命,雖然他只是跟著當今吃了掛落。
但自己的小命兒自家珍惜,一直暗中追查此事,時刻沒忘報仇雪恨。慢慢布局,如今時機成熟,天時地利人和,該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一番運作,到時候事成,一批賊人授首,一批當官兒的升官發財,那是注定的。
只柳兒回來,不過離開將軍府一日,府里便鬧出一樁事來。
當晚去看過大女乃女乃劉氏,便去了張氏那里坐了坐,給馮語、馮諾兩個女孩兒,帶了兩匣子張干媽親手做的點心。張干媽的點心,可比馮府點心師傅強著些,用料也精細。
只將軍府的孫子輩兒的姑娘,嫡出的如今就三位,劉氏生的馮清詩和張氏所出的兩位。馮清詩上年出嫁,公公外放某地知府,一家子舉家跟著去了。所以如今府里,就剩張氏所出的兩位身份最高,將軍府因馮老爺子沒有庶出子女,一向府里的規矩,庶出便不大受待見,都老實的很。
而張氏家里也是世代的書香門第,祖父在世時更是曾經官居一品的禮部尚書。到她父親時,雖多有不如,好歹也是四品的實權官兒,且幾個哥哥,也都算爭氣,雖沒有身居高位的,家族卻也枝繁葉茂欣欣向榮。
以張氏如此出身,有些看不上將軍府的做派,目下無塵些也是尋常。尤其她的教養禮儀,任人也是挑不出不是來。
因此,除了張氏所出的長子,十五歲的馮詮,和九歲的長女馮語,如今都在京中的外祖家上學。平日女孩兒跟著外祖母,男孩兒跟著祖父,一概都有張家教養。只除了月中月末回家住一日,還有重要的年節。
便是馮三爺成親,也不過回來露了一面,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回去了。
馮老爺子一向不理會這些,這兒媳婦是他幫著老二討來的,娶來就是老二的事兒。只把自家日子過好了,其他不出大格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橫豎都覺著他是個大老粗,樂得有人代勞。
如今見面,馮語馮諾給柳兒這位三嬸見了禮,柳兒這才有機會好生細細打量這小姑娘。果然比馮連不可同日而語。長的也不過清秀,但自有一種溫婉沉靜的大家氣度,說話也慢條斯理的言語清晰,一看就是教養極好。至于馮諾,年紀尚小,只活潑些,別的倒是看不大出來。
柳兒打量人家的同時,馮語也暗自掂掇這位三嬸娘。家里的事情,她娘雖沒給她細說,但是她外家卻是都知道了,她跟著也听了不少,不免對三嬸娘十分的好奇。
第一眼看模樣兒言行,竟比舅舅家里的表姐們還強些
「剛回來怎的不歇著,橫豎家里無事,只大嫂子我看一時半會兒的,不會痊愈了。」張氏讓了座,丫頭倒了茶來,兩人對坐說話。
柳兒會意,笑了笑,「也沒什麼大事,哪里就累著了,不過天氣炎熱,悶些倒是有的。只看我們語姐兒這般氣質形容,一看就是教養極好的,倒是很難得了。」
張氏最愛听人夸她家的家教,也是跟馮二姑娘區別開來的意思,聞言很是謙虛了幾句。柳兒這麼多年歷練下來,想跟一個人融洽相處,也只看她願不願意了,不存在能不能的事兒。一時兩人相談甚歡,說到針線上頭,竟然引為知己。張家女孩兒的教養里頭,針線女紅佔頭一位,幾輩子的規矩,認為女孩兒做針線,最磨練性子,于持家也多有益處,至于琴棋書畫之類,倒是靠後了。
最後張氏猛然一拍手,笑道,「說了這半日,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你可知昨日晚間,四爺的親事,有七八分是定下了。」
「咦?這般快,是哪家,沒听三爺說起過啊?難道是大老爺那邊有了合適的?」這才幾日,難怪柳兒吃驚,照這勢頭,轉年就能成親了罷,老爺子可心急的很吶。
張氏笑的意味深長,打發了兩個不情不願的女兒去歇息,這才道,「說起這戶人家,真是絕了。京城里有好幾處桂花局你知道罷,那都是夏家的,人稱桂花夏家。據說有幾十頃地種著桂花,如今在戶部掛名行商。也算是數得著的大戶人家,滿京城里哪個不知。如今只剩了娘兒兩個過活,也沒個老子兄弟的,真娶了來,也算娶了一家子了。」
「還有這事兒,該不是婆婆尋得這門親罷。」此事很有小李氏行事的風格,專愛好處全摟,她稀的干的全吃,不給別人喝口湯。
「可不是婆婆那邊尋的麼。不知怎地,托了李家三舅爺,估模著是不放心府里罷。雖說老爺子沒給舅爺好臉兒,可婆婆鬧著立逼老爺答應,連小姑子都幫著勸說老爺子,昨晚浩然居燈亮了一晚,到底逼著老爺子答應了算完。說是明兒就著官媒人去提親呢,看來婆婆橫下心下了死力氣要成就好事了。」
此時柳兒還沒什麼感覺,只覺小李氏忒投機了些,眼皮子淺,連絕戶財都要發,好歹看看人家姑娘再說罷。
柳兒前世死的早,自然不知夏金桂其人其事如何英雄了得。
所以過兩日打發婆子林府送東西去,林黛玉聞听此言,當時就撲到桌子上,笑的起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如筒子們所願,是大章吧,八千字大章,可累壞我老人家了,求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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