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啊,傳說中的皇帝啊,
楊柳兒長期當丫頭練出來的肚里黑體現出好處了,此時心內是無比激動的,臉色是無比平靜兼低眉順眼,老實無比的。
「起罷,賜坐。」太後都讓坐了,皇上再大也大不過嫡母去。
「母後這兩日身子可好,昨兒听太醫說,母後頭疼病又有復發的跡象,如今到底怎麼著呢,」皇帝打量柳兒兩眼,轉而問候太後身體。
「老毛病了,無事,不過昨兒貪涼多吃了一口冷東西,不克化罷了。且把那佛經呈上來給本宮瞧瞧,皇兒也過來看看罷。這楊氏倒也沒糊弄我老人家,的確是沒見過的。做了一輩子針線,今兒也算開了眼界了。」
說著,宮女自把柳兒剛剛的繡品接了過去,奉到太後跟前,于是娘兒兩個拿起佛經看了起來,一邊看太後一邊點頭,「不說這技藝,單是這字,卻也是下了功夫的。那日在賈妃那里見的那幅山水屏風,便是出自楊氏之手。難為這丫頭了,別說一個女子,便是個男人,境況這般,若也有這般志氣心勁兒,讀書做官,哪有不成的。如今多少大家子弟,不務正業的,只知受用,反倒不如一個女子,真真枉稱七尺男兒。」
皇帝點點頭,「母後自來是最勤儉的,只如今也不全是那等紈褲,尚且有好的。眼前就有一個,便是那神武將軍馮唐的第三子。素日也風聞過,此子最是走狗斗雞不務正業的。誰曾想,自打得了差事,倒也用心做事了,如今更是在剿匪上立了大功,就其出身素日行止來說,倒也難得了。」
太後聞言,當即笑道,「這可真是,皇兒你道這楊氏是哪個?她便是那馮紫英的媳婦兒,剛成親不到四個月,如此看來,倒也是個賢內助了。」
柳兒不意這天下間最至高無上的皇帝和太後,居然也如一般家常母子一樣,說起話來,絮絮叨叨,家長里短,跟一般百姓,也不差什麼。
皇上自然是不知這一段公案的,當下也有些驚訝,又打量一回柳兒,點點頭,「恩,浪子回頭金不換,很好。只楊氏你這技藝卻極為難得,想來也是個靈透的。今兒既然讓母後如此高興,朕也不能叫你白進宮一回。來人,拿筆墨來。」
皇帝一高興,賜給柳兒一卷絹綾橫軸,上書四個工楷大字︰巧奪墨寶。
這意思,柳兒略一揣摩,難道是讓天下讀書人恨自己的意思麼?一時心有不安。不過回去後按照三爺听了經過後的解釋,「非也,大概是很多人自詡的墨寶,還不如你的針線呢。」
柳兒,這不是一個意思麼?
太後又賞了一堆東西,柳兒終于暈暈乎乎地出宮家去了,只早已經渾身虛月兌,這大半日的,頂她做一件繡活耗費的心神了,著實有些支持不住,天又熱,終是暈倒在車上了。
也幸虧眼看到家了,不然李嬤嬤和那老爺子使來的婆子,得急個好歹的。即便如此,一個個回府後也都渾身濕透,很是受了一番驚嚇。
至于三女乃女乃楊柳兒,就更不用提了。自打診出了一個半月的身孕,立刻升級易碎品,連著十多天沒叫出屋。其實第二日就無事了,奈何馮三爺給听濤苑下了死命令,三女乃女乃邁出房門一步,全三房的下人一律挨板子扣月錢,便是二門外包括賬房里的,等同視之。
一下子,柳兒住的正房,被上下人等嚴防死守,緊緊看住,別說一只蒼蠅,連一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更別說柳兒,憋悶的,每日里只透過窗戶望望院里的花花草草,並廊上幾只鳥雀兒。
馮紫英知道她悶,又拿進來一只水晶玻璃缸,里面清水里養著金魚和水草,並幾盆時新花草放窗台,以便解悶。
丫頭婆子們更變著法兒的陪著說笑,奈何柳兒本身就是個會說笑話兒的祖宗,笑點較高,實在看她們難受,只略扯了扯嘴角,表示她笑了,弄得大家哭笑不得。
傅家張干媽和林府處,也都打發人去報了信兒。林府素日就有送時鮮的車子,如今更是拉來一車玩具,看的柳兒很是無奈,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結果那跟車的婆子說了,「大姑娘明日提前去外家給老太太祝壽,要過個三五日回來,到時候再來看二姑娘。大姑娘還說了,二姑娘如今想來不大自在,正好擱屋子里頭自家先玩兒解解悶兒罷」就是說,當娘的先玩著消閑,等將來孩子出生,還有接班的。
李嬤嬤她們听見,極力忍著笑,柳兒更是無可奈何,她那姐姐做事,一向如此。
傅大女乃女乃楊秀姐兒則和張干媽一起過來瞧柳兒,待了半日,見柳兒一切都好,用了無法,便家去了。
這幾日馮紫英一直在忙,剿匪後一些後續,並接任新職務,千頭萬緒的,每日里早出晚歸,只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一般早上走時,柳兒還在睡,輕手輕腳洗漱了,在外間用了早飯,就出去了。晚間有時候能陪柳兒用晚飯,有時候回來半夜,柳兒早支持不足睡過去了,如此反倒沒什麼功夫好生說說話兒,柳兒心里便有些郁悶。
心道她這也沒立逼著某人上進吶,至于這般拼命麼?
柳兒回來第三日,給馮三爺升官的旨意正式下來,同時沒用馮三爺請封,柳兒的三品誥命夫人的誥封也一起來了,可算是天大的體面。自此在府里,便是劉氏,也沒她的身份高了,如今她也是領俸祿的人。柳兒樂的嘴半天沒合上,竟然還有這樣兒好事兒,果然妻憑夫貴麼。
一時听濤苑里人人歡欣,李嬤嬤做主沒人加了一個月的月錢,馮三爺回來,又賞了兩個月。
當天是老爺子接的旨意,馮三爺因剿匪之事,被委了差事,不在。不過晚上回來,倒是趕上一起吃晚飯,飯後喝茶,拉著柳兒小手笑的志得意滿,好不得意地道,「娘子你看,男人麼,支撐家業封妻蔭子,如今你相公我已經封了妻了,就等著你生了兒子,咱就給他撐起一塊天地余蔭呢,你可得努力呢。」
柳兒啐了一口,「你不說興家旺族麼,沒怎麼樣兒呢,先想著給他遮陰,到時候養出個紈褲怎麼辦!還有,你就知道是兒子,要是女兒呢,你待怎地?」
「哎呦,娘子別生氣,來,相公給你打扇。」柳兒推了一把,沒推動,也就由著他,只听這不要臉的又道,「女兒更好,到時候陪你做針線,長大了正好幫著帶弟弟不行,針線還是少做罷,累著怎麼好,小孩子可是很嬌氣的,你以後也少做。幫著管教弟弟倒是不錯,她在前面走,後面跟著一幫小不點兒嘿嘿嘿」某人已經陷入無限的意婬之中。
柳兒翻了個白眼,用力推了他一把,「醒醒,醒醒,天都黑了,做什麼白日夢。」
馮三爺在家跟在外,絕對是兩個人,嬉皮笑臉的一臉紈褲相兒,一把抱住媳婦兒,笑嘻嘻地道,「這事兒不難,娘子放心,咱倆一起刻苦用功,不出十年,定然桃李滿天下。堅持不懈日以繼夜,不出二十年,咱家定然有人金榜題名。加把勁兒,不出三十年」
「你個臭不要臉的,不出三十年,到時候一把年紀,咱家定然出個老不修,沒跑兒。」
馮三爺撲哧笑了出來,腦袋擱柳兒小肩膀上直哎呦,「哈哈,娘子此言差矣,要成老不修,怎麼也得四十年後罷。我是想說,不出三十年,咱就有孫子了,哎呦,子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咱就無窮匱也嘿嘿嘿」
听著馮紫英傻笑了半晌,柳兒才道,「相公,真乃頂天立地好男兒,鴻鵠之志,抱負遠大,妾身佩服,如今妾身好生後悔」
「咦,後悔什麼,沒早些嫁給你相公我罷。好媳婦兒,這世上,慧眼如炬慧眼識珠慧眼獨具如你相公我的,能有幾人,你很不必遺憾呵呵。」
「後悔沒在您當年玩世不恭的表象下,看出其實您是個不畏艱難一往無前的千古奇人來著。話說,您是愚公他老人家轉世投胎的罷,是吧是吧?」
因著柳兒懷孕安胎,賈府老太太的壽辰就沒親自過去,而是著李嬤嬤帶人去給老太太磕了頭,送了之前做的兩樣針線,並幾樣時鮮果品。別說賈府什麼都有,哪里就那般容易了。自打進了馮府,馮三爺再沒了顧忌,路子又多,憑他什麼天南海北番邦韃子那里有的東西,甚至宮里都未必能見的,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馮三爺都有法子弄了來。至于好不好的,不過圖個新鮮。所以柳兒也深刻理解了,包子有肉真的不在褶兒上。
老太太自然細細問了柳兒的情況,李嬤嬤挑能說的說了。老太君聞听後點頭,對媳婦們嘆息著道,「可見這人要懂得惜福,柳兒那丫頭就是個有福氣的。那時候一般大的女孩兒們,愛吃的愛穿的愛玩兒,有幾個不掐尖兒要強挑頭一份兒的。只柳兒那孩子,只有盡讓的,更是憐貧惜弱,盡量接濟那些沒體面沒吃過見過的。如今看罷,不必爭不必搶的,人家要什麼沒有。可見這命啊,既是天注定,也是靠自己積德呢。」說完目光不經意掃過二太太。
府里因為沒有分家,賀禮都是公中出的,馮三爺不過是抽空兒去喝了杯酒,也就算完了。
因今年不是老太太的整壽,也沒有很大辦,只兩三日便結了。
更加因為柳兒養胎,劉氏不好繼續裝病,只得痊愈了,出來理事。張氏也跟著功成身退,一時馮府又恢復了以往的內宅格局。
而初八日是馮二姑娘馮連兒出門子的大日子,柳兒到底被解禁了,一時心內十分歡欣,正琢磨著好生去院子里溜達溜達。
馮三爺卻一本正經地道,「在府里逛逛也是行的,只那些水邊亭子小徑雜草之類的地方,就別去了。至于二妹妹的那里,遠遠地看著就好,別往人多的地方湊合。成親有什麼好看的,以後多得是機會見識,自有比她更熱鬧的,你且收收心思。」又吩咐李嬤嬤和紅花等人一番自不必說。
這些他不說,柳兒也在心的,如今什麼也比不上肚子里這個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進出注意保暖,趕腳這天兒最容易感冒了,最好做做預防,眼看過年了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