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跟著劉氏張氏並兩個佷媳婦,她自己身邊還跟著幾個丫頭,一同進了洞房,看劉氏並喜娘主持儀式。
這個她自己經歷過,沒什麼好奇,不過看別人,到底別有一番滋味兒。最好奇的,不外是夏金桂的模樣兒。
揭開蓋頭,大家定楮一看,哎呦,還好,也算美人一個,小李氏倒也不算太作孽。
柳兒更是用心上下瞧了一番,模樣兒有三分璉二女乃女乃的影兒,尤其那眼角眉梢,所謂三角眼吊梢眉便是,嘴唇略薄。只顏色比鳳姐兒差了兩分,雖無十分顏色,也有個六七分,算的上美人了。
馮四爺自然也是滿意的,原本看自己親娘這一年多來的行事,總覺著給他定下的這房媳婦不大靠譜兒,如今看著,至少容貌還算合心。尤其看夏氏神色羞赧,別有一種小兒女情態,倒是有幾分他三嫂子的風韻,更覺滿意。
夏金桂自然也是滿意的,馮四爺可是一表人才,氣質儒雅,頗有大家公子的風範。哪里是薛蟠那傻子能比的,雲泥之別。
本來夏金桂老娘覺著薛蟠不錯,家里豪富,又有一門得力的親戚依靠,人才雖差了些,哪里有那四角俱全的呢。
正在夏金桂想著不如答應,橫豎遇上更好的也沒甚機會。自打她爹沒了這麼些年,說實在的,家里的生意不過勉強維持,外頭掌櫃的糊弄主母,便是知道也沒奈何。最近兩年更是出現了虧空,少不得賣了不少鋪子,如今只剩了田地。這還是夏金桂厲害些,不然不定如何呢。更要命的是,不知她爹人緣不好還是怎地,沒什麼族人幫襯就罷了,居然連一些昔日往來親密的朋友,也都漸次的不來往了。
這般境況,任夏母急著給閨女尋人家,還要門當戶對的,哪里有那般容易。所以薛蟠送上門來,老太太高興的什麼似的。奈何這回薛大傻子受了神仙點化,不兜攬了。至于李三舅上門給馮四爺說親的事,夏老太太那是恨不得趕緊把女兒嫁進去,省的馮家反悔。這等人家,哪里尋去!
少不得收拾家當,給閨女置辦了豐富的嫁妝。嫁了女孩兒,老太太的一樁心事算是了了。至于女兒出了門子,她另外認了干兒子的事,又是另外一說了。
如今揭了蓋頭,夏金桂看了一眼馮四爺,臉色微紅,忙挪開目光,含羞帶怯。被劉氏等人調笑兩句,少不得偷眼打量這些妯娌和小輩們。
別人猶可,劉氏和張氏年紀一把,沒甚看頭,一眼帶過,倒是那位剛嫁進來不到一年的三女乃女乃,她可是約略听說過一些,原可是在榮國府老太君身邊當過丫頭的,早就好奇得緊。如今細細一打量,心內暗驚。果然是個絕色的,難怪馮三爺看上娶回來!只出身上,到底差了些,心里略松了口氣。
之前她老娘可說了,家里三個妯娌,長房二房年紀差距大,也不至于為難她。倒是三房,跟她年紀相仿,也是剛嫁進來的新媳婦,少不得被人拿來比較。叮囑她千萬在意留神,莫被人小看算計了去
夏老太太管家理事的本事雖孬,人更是不算精明,小心眼兒還是不少的。偏天下間的閨女,打小不听娘話的,真不多。夏金桂別看脾氣不好,對她老娘還是很信服的,娘兒倆多年相依為命,感情又自不同。所以听了她娘的提點,難免多留意了柳兒這個妯娌一些。只如今一看柳兒已經顯懷,倒是松了口氣,一個孕婦,礙不著她什麼,估計也沒那精氣神兒尋她的不是罷。
嫁進將軍府,夏金桂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
新娘子見也見過了,柳兒在丫頭婆子簇擁下,披著連帽大氅,一路溜溜達達往听濤苑走。不意天空飄飄灑灑下起雪來,伸手接住一團雪花,入手即化,手心微涼。仰頭看了看夜空,府內張燈結彩的,紅彤彤一片,趁著漫天雪色,更顯喜慶。
「女乃女乃要不略等一等,著人回听濤苑叫了軟轎過來罷。」李嬤嬤有些不放心,示意紅花和冬兒一邊一個扶著,又擔心路滑。
「不必,不過幾步路,走走倒好,也不知前頭何時散席。綠豆你帶個小丫頭過去打听打听,見著步景他們,私下里叮囑一句,別叫三爺喝多了。」
綠豆領命而去,柳兒一行人走走停停,不一刻也回了听濤苑。進屋迎面暖氣撲臉,柳兒換了衣裳,洗漱已畢,隨意用根簪子綰了個偏髻,坐到小炕桌前。喜宴上頭也沒吃幾口,李嬤嬤又張羅上了一碗銀絲面,並兩個開胃的小菜,柳兒又吃了半碗,才收了過去。
「醒酒湯預備了罷?」
「女乃女乃放心罷,早預備了,爐子上熱著呢。」玉竹回道。
跟著瞎忙活一天,柳兒覺著有些困倦,索性一邊躺下休息,一邊等馮紫英,不一刻便睡了過去,連馮紫英什麼時辰回來的都不知道。
次日早起,一睜眼覺著不對,外頭已經大亮了,急了,忙推身邊仍舊睡著的馮紫英,「快醒醒,都什麼時辰了,哎呦,今兒可要新媳婦敬茶呢,快些!」
馮三爺睡的正舒坦,一把抱住媳婦,裝死不起來,閉著眼楮繼續睡。
柳兒急了,伸手在床頭小格子上一模,拿過懷表來,打開一看,松了口氣,卯正剛過。忽然想起昨晚下雪,想必外頭是雪光映的窗戶一片白罷。
可到底人清醒了,見馮三爺一副沒睡夠的模樣兒,捏捏他耳朵道,「你且先睡會兒,我得起來拾掇拾掇,橫豎我睡足了。」見馮紫英不理,手上用力擰他耳朵,「我如今可是當嫂子的人了,總不能衣冠不整的去認親罷,你可別害我,若是出了差錯叫人笑話,你仔細著!」這回馮三爺胳膊松開了,略往里挪了挪,方便柳兒下床,至始至終眼楮都是閉著。
柳兒笑了笑,順手拿起邊上皮襖披上,下了床,放下帳子。外間丫頭听見動靜,不用叫,拿著衣裳進來伺候,洗漱在外間。今日不同往日,特意叫黃 梳了繁復些的發髻,好生打扮一番,她們收拾完了,馮三爺也升堂了。
男人省事,尤其馮三爺,一向喜歡自己動手,不喜歡外人手腳在自家身上模來模去的,迅速洗漱換了衣裳,兩人略用了早飯,見時辰差不多了,方往老爺子的正房浩然居而去。
他們兩口子來的不早不晚,劉氏來了,張氏未到,互相見了禮打了招呼,各自落座,陸續馮家另外兩房也來了,張氏最後帶著兩個女兒來的,和隨後的馮迎馮連兒,幾乎前後腳。
馮迎不必說,和相公兩個,帶著子女,一家子倒也樂呵。而馮連兒和王子堰兩個,倒是顯得略清冷些。雖說成親沒幾個月,可看兩人神色,跟老夫老妻似的,不是默契,而是各司其職恭敬守禮,互相連個眼神兒都不交接。給大家見了禮,便坐一邊沉默不語,因靠近柳兒她們這邊,王子堰倒是跟馮三爺寒暄了兩句,面上也多了熱乎氣兒。
不一刻,馮老爺子一身紫袍玄狐褂子,邁步進來了。這也罷了,只讓大家驚訝的是,小李氏居然也低眉順眼地跟著進來了!
劉氏和張氏也十分吃驚,互相看了一眼,顯然這事大家都不知情。柳兒看了馮紫英一眼,馮三爺點點頭,示意柳兒稍安勿躁。
他確實知道,不過是昨日早上四弟跪求老爺子,言道自己如今娶妻,好歹叫太太見見兒媳婦。言辭懇切痛哭流涕,最後老爺子也是沒法,橫豎見過就送回去,也就罷了。
馮三爺當時也在場,老爺子猶豫的時候,四爺轉頭苦求兄長。一個大男人哭的那麼個樣兒,馮紫英心里嘆氣,出言道听老爺子的。他如今是無所謂的,橫豎小李氏再禍害不到他們頭上,有了自家兒媳婦可以折騰,想來即便送不回去,也是老四的事了,量她們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再說,老爺子能讓她回來,自然能叫她再回去。
原不是什麼大事,昨兒一天忙亂,馮紫英倒是把這事忘了。晚上回房柳兒又睡了,更扔到脖子後頭去,今兒也是看見小李氏露面,才想起來。
柳兒略一思忖,便知是馮四爺的手筆。其實站在馮四爺的立場上,也能理解。親娘麼,自己如今成親娶媳婦,好歹叫媳婦給親娘敬杯茶,叫聲婆婆,也是全了孝道。
至于他親娘做的那些事,馮四爺不是不慚愧的,奈何子不言母過,只沒臉出去見人就是了,索性躲在青雲居讀書。這回求老爺子接回小李氏,馮四爺雖有想法,若沒有妹子私下里勸了兩句,也下不了決心的。
所以孩子是自己的好,這話倒是沒錯。
很快馮四爺夏金桂兩口子過來認親,兩人從門口進來,大紅的禮服,通身的華貴,一對璧人,倒也登對。
敬茶認親,沒什麼好說的,小李氏對自己兒子媳婦,眼里流露的慈愛倒是真心的。雖說多日不見了,人也略清瘦,精神頭倒還好。只偶爾看女兒一眼,神色有些不好。
不管想不想承認,這個女孩兒,到底是她自己沒教養好。如今只盼著兒媳婦是個明理厲害的,看在老四的份兒上,能提點幫襯一二,在王家日子好過些,生個一兒半女的,以後也有個依靠,也就罷了。
經過這一陣子‘靜養’,小李氏心氣兒到底降了下來。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之後到祠堂拜過馮家祖宗,不必細說。只說柳兒,本想回房後問問小李氏的事,奈何馮三爺外頭有人找,徑自出去了。臨走倒是告訴她回去說,可柳兒是個急性子,到底心里擱著事兒不舒坦。
哪知回到听濤苑,下人來報,「有一位自稱女乃女乃表嫂的,在西門那里求見。」
柳兒喝茶的手頓了頓,多姑娘麼,多年不見啊。想了想,懶怠見,便叫李嬤嬤,「嬤嬤看看她什麼事,酌情處置罷,完了告訴我。」
李嬤嬤領命去了,她跟著柳兒這麼久,自然對柳兒的親戚關系熟透的,尤其多姑娘,也是見過,自然能掂掇著分寸。
哪知上次嚇著了,多姑娘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又著實沒什麼好出路,這回可不好打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禾也正給李五爺琢磨媳婦呢,開始的時候跟親們留言想的一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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