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雨來得很突然很凶猛,厚重的雨簾讓人只能看到一米左右的地方,原應輕靈的水滴聲也變得嘈雜、凌亂。
櫻夢言站在院子中,任憑雨水砸的自己生疼,飄逸的頭發也僵硬的趴在後背上,自從被關在院子中,雨水便沒有停下來過,一天一夜,沒有要變小的預兆,落在地上的花瓣也變成了一塊塊爛泥,哪還有半分漂亮的樣子,櫻夢言也和它們一樣,長時間被雨水沖刷,有些發紫的嘴唇恐怖的放在蒼白的臉上,與將死之熱的區別也只在于那雙被血絲覆蓋的雙眸。
「夢言!」
一道焦急的聲音努力掙開雨水的阻隔,竄到耳邊,櫻夢言微微偏頭,看著打著傘沖到身邊,已經有淚水落下的可人,輕聲說到︰「夢蓮姐,有事麼?」
「你……你怎麼這麼傻,這樣淋雨會生病的啊。」
「呵呵,你看,你打著傘,眼淚看的多清楚,我也有哭,你能看到我的淚水麼?」
「櫻夢言!你瘋了!」
「沒有啊,落兒怎麼樣了?」
櫻夢蓮有些回避地低下頭,吱唔到︰「我不知道。」
「是麼。」
沒有了話語聲,櫻夢言又抬起頭迎接著雨水,每一滴沉重的誰住,都似在宣告著殘酷的結果,一天一夜的時間,不停地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不應該貪戀那幸福的時光,是不是因為內心的自私才會有如今的結果,是不是因為任性才把愛情打入了深淵。
大腦終于無力支撐繁多的懊惱,慢慢陷入了麻木狀態,雙眼也緩緩閉合,昏迷的剎那,櫻夢言仿佛看到了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頰,一張讓自己魂牽夢縈的清秀臉龐。
雨水延續了它的個性,來亦匆匆去亦匆匆,泥濘的地面,殘破的花瓣,都已不再是受洗禮之後的景象,而是被虐待之後的殘喘。
櫻夢言努力掙開雙眼,卻仍覺得看不清四周,干澀的感覺久久無法淡化。
「你醒了?」
「夢蓮姐?」
「嗯,你可真是個大笨蛋,弄得自己昏迷了兩天。」
「兩天……落兒她……怎麼樣了?」
「不……不知道,我一直在照顧你。」
櫻夢言留意到她話語中的閃避,硬撐起身子抓著櫻夢蓮的肩膀,著急地一次次詢問著。
或許是因為不忍心看到櫻夢言寢食不安,櫻夢蓮終于說了出來,哽咽的聲音讓櫻夢言听到了一個最荒唐的故事。
沒有去思考自己的身體狀況,櫻夢言瘋了一般想祭壇沖去,的雙腳踩在一個個水窪中,純白的衣衫也沾上了許多泥點,沒有去注意自己的樣子,沒有注意腳下的路,腦海中只有那個如同末日的目的地,只有櫻夢蓮的聲音在不停回響。
「長老們為了保全你,決定處死落兒,來證明你的清白,後來,你娘親為了保護你和落兒,不知和長老們如何商量,最終用自己的生命替下了了落兒,也保全了你,今天午時,將在祭壇舉行火葬,伯母本不讓我告訴你,可我實在忍不住了……」
後面說了什麼,櫻夢言不知道,听到「火葬」的時候,已經無法再思考了,只是依著本能沖了出去。
祭壇處又圍滿了人,不過卻不再是喜氣洋洋的氣氛,而是極盡冷漠的空間,櫻夢言拼命擠開人群,沖到近前,厚厚一層花瓣鋪在祭壇中間,一個微笑著的美艷婦人安詳地躺在上面,沒有血色的臉上卻是寫滿了無悔,寫滿了期盼。
櫻夢言終究被攔在了祭壇邊上,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走到已經燃起的大火旁,沒有眼淚,沒有哭喊,頹廢地坐在地上,整個世界都充斥著熾熱的火焰,無論火焰中似有似無的柔聲安慰怎麼飄蕩,都無法平靜內心深處名叫「自責」的驚濤。
從小打大,唯一關心自己的人因為自己的一時任性,再也無法撫模自己的頭發,再也無法整理自己的衣衫,櫻夢言努力想要逃離沉甸甸的回憶,努力想要把眼前的一切歸為夢幻,卻怎麼也無法擺月兌大火的招搖。
許久,火終是熄滅,留下一滴的黑色殘渣,零星的幾塊為燒盡的骨頭成為了僅剩的紀念品。
人群早已散去,櫻夢言跪在火堆旁,附身撿著焦黑的骨頭,無神的眼楮注視著手中的殘缺,像在回憶著它的歸處,卻又像在逃避無法正視的現實。
「好好謝謝你娘親吧,她認可了你和落兒,也認可了你的才能,她不僅僅是為了你,也為了櫻府才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生命,我們不會再干涉你和落兒,你也還是下一任府主。」
「大長老,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忘記了最初彈琴的目的,為了讓娘親得到認可,不再受所有人的歧視,現在我想起來了,可也已經晚了,府主?虛名罷了。」
「夢言,你這樣不覺得辜負了你娘親麼?更何況,落兒還在等著你呢。」
听到落兒的名字,櫻夢言輕顫了一下,方才回想起還有一個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存在,一個深愛的,一個用娘親生命換來的,等待著自己的孤單的女孩。
匆匆收拾完殘留的骨骸,跟著大長老走去,眼神也有了絲縷光芒。
至少,還有一處可以讓自己痛苦地懷抱;
至少,還有一處可以讓自己安心的港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