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一次來到硬度關押罪人的地方,櫻夢言便有種厭惡之情,盡管石質的房子四周開滿了櫻花,仍舊無法掩蓋這里關著心愛之人的事實,哪怕在飛舞的花瓣中並不顯得多麼陰森,卻仍能看到半開的猙獰的石門。
室內極其疑難、潮濕,偶爾晃動的燭火讓人倍感不適,一間間用木樁攔起來的房間,都在述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過往,或悲傷或憤怒。
櫻夢言控制著自己的感官,努力過濾著令人作嘔的氣息,向最深處走去,那里有自己唯一的希望,忽然在心中四散的思念,讓呼吸也紊亂起來,四周傳來腳步的回音,更是彰顯著內心的焦急。
可是現實總是弄人的,希望過的墜落更加凶狠。
櫻夢言來到最里面的一件牢屋外,卻看到落兒閉著眼半倚在牆角,胸前白衣上一片刺眼的鮮紅壓垮了櫻夢言勉強張開的世界。
大長老也是一臉驚愕,匆忙喚人打開牢門。
「落兒!落兒!」櫻夢言沖進去抱起搖搖欲墜的身軀,大聲呼喚著。
大概是听到了內心極其渴望的聲音,落兒緩緩睜開眼楮,努力擠出一抹笑容道︰「夢……夢言,你終于……來……了。」
「你別說話,我這就帶你去找醫生!」
「不……不用了,沒……用的,帶……我去……你最後彈琴的……地方看……看好嗎?」
櫻夢言無法想象,為什麼會這樣,抱著落兒想老櫻樹走去,一邊說著話讓落兒保持清醒,一邊吶喊著為什麼要在一天之內奪走自己最重要的兩個人,櫻府也漸漸在視野中變成了人間地獄,試圖埋葬僅存的一點活下去的勇氣。
老櫻樹似乎感受到了彌漫開來的悲傷,枝條都無力地垂著,每一朵花瓣都是去了昔日的光彩,低垂著,注視著下方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這里……好美。」
「你喜歡就好。」
「前些日子……你……就是在……在這里……彈奏的……《黑白》吧。」
「嗯。」
「那首曲子……真的……真的非常棒。」
「只要你想听我每天都彈給你听。」
「謝……謝,夢言……對……對不起,婆婆……因為我離開了,也因……因為我……讓你……這麼難過,落兒……落兒不能……陪伴你了,對……對不起,答……答應……落兒,不要……不要想著……仇恨……和……傷痛,你……你是……為琴而生的,也……應該……為琴……而終,讓……落兒……在另一個地方……也能……听到……你彈得……曲子,好……好麼?」
「落兒!」
「抱……抱緊……我,落兒……想……最後……感受……一下……你……身上……溫度……」
櫻夢言緊緊地抱住了落兒,胸口清晰地感受到了逐漸消失的呼吸,每一聲微弱的呼吸,都在心口扎進一把鋒利的匕首,撕心裂肺的疼。
「夢……言,落兒……永……遠……是……你的……落兒,我……愛……你。」
微弱的聲音伴著最後的呼吸,永遠消失在風中。
櫻夢言還是哭了,大聲的哭著,沖著遙遠的天際呼喊著,聲音傳遍櫻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那聲音中濃郁的悲傷,它在憤怒、在咆哮、在質問、在呼喚、在悲咽,笑聲沒有了,交談聲沒有了,只剩下盤旋于天空的悲泣,沉默,整個櫻城仿佛只有山頂那一處生命,寂靜,每一個心房都回蕩著源自靈魂的哭泣。
「雨落時,
你靜靜聆听,
去尋找某一個祥和的角落;
燈火飄搖,
你落下淚水,
感受著內心深處的悲傷;
夜晚降臨,
你在何方仰望,
等待著心中的期望;
繭裂了,
蝶飛了,
你拋下了沉重的枷鎖,
終是飛翔于湛藍的天空;
黑白交替,
你走了,
留下我,
獨自踏入了未知的輪回……」
無曲的歌聲蕩漾著,所有人都體會到了其中的不舍,動听的聲音卻如同換來了手持巨鐮的死神,切割了所有的快樂。
老櫻樹也傳出了陣陣悲泣,無數花瓣垂直飄落,將櫻夢言和落兒包裹在粉色之中,隔絕了世界,隔絕了殘酷,只留下不忍分開的兩人。
落兒的身體慢慢龜裂,每一滴血都化成一朵花瓣混進了花旋之中,櫻夢言注視著懷中一點點消失的愛人,感受著化成花瓣後溫柔的撫模,每一寸皮膚,甚至包括靈魂,都被一縷溫暖包容,仿佛在驅散著溢出體表的悲涼。
久久,落花散盡。
櫻夢言跪坐在樹下,懷里有一把古樸的琴,看不出材質,像是落兒靈魂所化,並非世間之物,深棕色的琴體幾條淺淺的凹槽盤繞著,不知所為何用,幾近透明的琴弦微微顫抖,發出似有若無的聲響。
著古琴,櫻夢言仿佛感到它傳來了濃濃的依賴,或許並不孤單,也或許只是幻想,不由苦笑道︰
「你已不在,琴為誰彈?空有靈音,何人能知?懷抱殘魂,不曲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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