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調 第一章 第四篇

作者 ︰ 雨落輕含

來到夕城以後我不斷重新審視自己,首先是重新塑造自己的文風,其次是開始思考是繼續堅持自己的夢想還是回到王子的寶座,而現在我又開始琢磨自己的為人。明明很想和楚夕沫保持一定的距離,卻又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新的習慣,比如早上八點半以前收拾好自己等她來叫門;晚上收到她的晚安後立刻停下手頭的事情上床睡覺;如果一個白天沒有接到她的聯系就會在傍晚時跑去我們相遇的地方。對很多人來說,這就像默許了彼此的關系,我卻一直在努力告訴自己,我們只是簡單的兄妹關系,甚至是把自己定義成她的一個工具,必須完成附在身上的責任。

和我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比起來,楚夕沫要直白了許多,沒什麼想去的地方就會幫我打掃屋子,然後靜靜地看著我在本上傾吐一個又一個文字。讓我有些郁悶的是,她除了一開始叫過我哥哥外,一直用「輕含」或者「含含」來稱呼我,還會用女朋友的口氣要求我做很多事情,也許在她心里我的身份從來就不是什麼哥哥,可以算是男朋友,也可以算是供她散步關懷的人。

如果說大海是我和楚夕沫開始的見證,那「島嶼」就是我們日常的見證,閑來無事我就會拖著她在里面幾個小時幾個小時的坐著。楚夕沫對「島嶼」其實並沒有太大興趣,偶爾卻里面吃個飯還可以,隔三差五地泡在那里,難免會有些厭惡的心理。

「輕含同志,我很嚴肅地問一下,你是不是看上這里哪個服務員了?上星期來了四次,這星期又已經來了三次,你不覺得咱們的出現頻率有些高了嗎?」

「你想的太復雜了,我只是喜歡這里的環境。雖然是一個飯店,但總能讓我平靜下來。況且你不覺得這里的飲品很棒嗎?用來充填多余的時間是很不錯的選擇!」

「哦?可我發現你這麼多次來一直喝的是冰咖啡,似乎不像是在鑒賞各種各樣的飲品。而且听你的話,貌似是在告訴我,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完全沒辦法平靜下來,我有那麼糟糕嗎?」

「不,不,你又誤會了,和你在一起就好比不停從分分秒秒中汲取素材,而‘島嶼’則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整理素材的空間。你們對我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

「雖然有些哄騙我的嫌疑,不過听起來還滿順心的,姑且相信你吧。對了,今天我還有些事兒,就不陪你耗在這里了,明天見吧。」

楚夕沫說完便將手中的檸檬汁一飲而盡,匆匆離開了「島嶼」。這是我第一次從她口中听到主動說出來的「明天見」,以往都是我為了收回自己越界的腳步,找各種理由將她驅逐出我的世界;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匆忙的神色。和我在一起她一直都喜歡把每一件事都放大無數倍,毫無意義地用去許多時間。

不過我並不怎麼擔心,對于一個獨自一人在夕城居住三年多的女孩來說,如果不是真遇上什麼重要的事情是不會如此著急的。至于是什麼事情。就算我有資格知道,有資本幫忙,也不計劃主動牽扯進去,一是因為不想強行闖入別人的**。二呢是因為我相信她若是自己處理不了會主動找到我,畢竟我勉強可以算是她在夕城唯一可以依賴的人。

悲劇和鬧劇的區別是什麼,這是我又開始思考的新問題。本以為楚夕沫很快就會處理完手頭的事出現在我面前,可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幾乎轉遍了夕城每一個可能的角落,都沒有找到她的身影,不知道是該說她神秘失蹤,還是該說從一開始我就處在一個虛幻的夢境中。從快樂、充實到單調、乏味,我的生活在她的指導下從喜劇變成了鬧劇,更令人無奈的是我竟然發現自己因為擔心而變得有些寢食難安,不停加重的黑眼圈以及越發煩躁的心情大概又可以算是一場悲劇的標志吧。人們經常把這兩者分開而論,我卻一直固執地認為悲劇是從鬧劇演化而來的,此時,我又不得不重新更正了自己的想法,悲劇和鬧劇根本就是一回事。

「夕沫消失已經九天了吧。」

輕聲念叨著,在本子最後一頁的「正」字上又添了一筆。我也說不清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也許是為了表示我對她的擔心,也許是為了不斷提醒自己她一定是真實存在的,更也許是為了告訴自己在滿地的煙頭和酒瓶中我已經頹廢地度過了九個日夜。

不過這幾天我也並不算一無所獲,至少徹底明白了「小說就是生活」這句話,在蒼白的word界面上,已經打了三分之二的小說中,「渾渾噩噩」這個詞頻繁地出現著,虛構的主角,真實的作者,凌亂的文字,都是這般渾渾噩噩。

使勁拍拍臉,穿好衣服向海灘走去,楚夕沫消失的這幾天,只要我抑制不住滿溢而出的煩悶,就會在這里一直坐到海風猛烈地拒絕我的存在,就好像一個苦苦等待未來的孩子,結果卻被波濤告知等待的只不過是夢幻般回憶的延續,可能性和漂泊在大海中的一粒粟米差不多,都是微乎其微。

遺憾的是,今天除了依舊翻滾的海浪,那塊教室上已經坐了一個人。在楚夕沫的渲染下,我早已將這里當成是屬于我們的角落,被人捷足先登的感覺著實有些不好受。

「看你的服飾應該是‘島嶼’的人吧。」站在她背後,盡量控制著心中的不滿輕聲說到。

這個畫面觸動了我的記憶,曾經楚夕沫也是用同樣的姿勢拉開了我們之間的序幕,只不過這一次我成了那個搭訕的人,而那個女孩在扭頭時也沒有一絲驚慌。

「你是……‘島嶼’的那個經理?你怎麼會在這里?」看到她的面容後我吃驚了,自從上一次短暫的聊天後我就沒再注意過她,而今在這個地方見到腦海中有些模糊的人,不得不感慨命運的循環。

「你還記得我啊,好多天沒見你去店里了,我以為你討厭那里了呢。」

「只是出了些事情而已。你介意我坐到你旁邊嗎?」

「不介意,請便。」

輕巧地坐在礁石上,和別人一起看海的感覺雖然只終端了幾天,可我卻驚詫地發現自己產生了久違的安心感。和楚夕沫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是陰天也仿佛沐浴在陽光下,和這個經理在一起則仿佛一切都靜止了,海水不再翻滾,雲朵不再變換,時間不再流動,全都停留在最初的模樣。

「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總是經理經理叫著怪別扭的。」

「你不局的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比較有禮貌嗎?」

「抱歉,我叫慕輕含。」

「慕輕含?那個曾經在青春文學中領跑的慕輕含麼?」

「過去的事情而已。」

「不管怎麼說我也有夠幸運的。能在夕城這個小地方見到本人。」

「如果你遇見的是幾年前的我,這句話還可以理解,現在我只不過是一個流浪者而已。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呢。」

「莫羽曦。」

「莫羽曦……莫說紅落化成灰,羽兒來去又為誰?如若你我不相會,曦晨流光轉輪回。」

「你說的這是什麼?」

「哦,職業病,因為你的名字很好听,所以就忍不住編了一首詩。」

「即興寫詩,你果然很厲害。還說自己只是個流浪者,倒不如說是雲游詩人。」

訕訕地笑了笑,其實這首詩實在幾年前寫下的,在一瞬間被她的名字吸引了出來。依稀記得當初是為了一個人而作的詩,可惜的是無論我如何努力去探尋,都挖不出有關那個人的清晰記憶,只能牽強地安慰自己這只是巧合。那彌漫出來的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是因為楚夕沫的緣故。

「你……應該是遇到了什麼非常不好的事情吧?」

莫羽曦唐突的問題讓我呆滯了片刻,這份敏銳也只有被上天眷顧的某些女性才會擁有,先是楚夕沫後是她。十分奇怪為什麼只有我會頻頻遇見不好對付的女孩。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你常去‘島嶼’,所以我就忍不住多觀察了一下,平時的你雖然安靜,但眼神卻始終明亮,現在不同了,我看不清你眼楮里的東西,可以說是被迷茫遮掩了,也可以說你放棄了觀察自己,觀察這個世界。」

「說的太嚴重了,我只是沒什麼心情去四處張望,所以才主動地封閉了自己的視覺。」

「那你為什麼要來這里呢?沒有了視覺到哪都是一樣的景色。」

「就算眼前一片漆黑,也沒有人會喜歡封閉的空間。傾听海的聲音,感受風的溫柔,也算是一種放松吧。」

「無懈可擊的回答,可你不覺得這樣就無法將此時此景印刻在腦海中了嗎?」

「以前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說看風景的好壞取決于人的心情。我現在如果去看,一定是滿眼的瘡痍,這樣的景色不留也罷,留下只會成為噩夢中某一片段的背景吧。」

「你還真是挑剔,不過這也難怪,人們都會在潛意識里過濾掉不好的事物。」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在這里,不用上班嗎?」

「這快礁石自從我來到夕城以後就成了我最重要的角落之一,平時上班沒時間過來,今天正好輪到我休息才有機會坐在這里看海,仔細想象有好長時間沒來過這兒了,還真挺懷念的。」

「休息還穿著工作服,你未免敬業的有些過頭了吧。」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今天一早醒來我以為還要上班就換上了工作服,到了店里才想起休息的事情,懶得再跑回去換衣服,才穿成這樣出現在這里的。」

「呵呵,換成是我大概也會和你是同樣的想法。只是我有個問題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要裝作開朗的樣子?從咱們交談開始你就在用輕快的語氣,可你的表情並沒有跟上你的話語呢,我想真實的你應該很安靜吧,難道說是為了幫我緩解心中的陰郁?」

莫羽曦很快收斂起自己的笑容,這就是所謂的偽裝吧,一旦被人拆穿就沒有了繼續下去的意義。

「被你看穿了。寫小說的人果真很細膩,這是你天生的才能?」

「是後天培養出來的,或者可以說是從自己的文字中逐漸磨練出來的。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就像你不想記住不好的景物一樣,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影響到別人而已,尤其是在‘島嶼’上班,真實的我是沒有資格做經理的,你也不願意和一個看起來比自己還陰沉的人坐在一起吧。」

「也許這個時候我更希望陪在身邊的是一個和我一樣安靜思考的人,那樣就不會在現實和回憶中進行奔波了。很多時候人們不都會做出類似的選擇麼,悲傷、快樂、壓抑、豁達、迷茫、明悟,停留在原地。或許才能不被新的事物攪得更加凌亂。好比說我突然出現在這里,你應該也有暗暗抱怨我的打擾吧。」

「無法否認,不過也沒你說的這麼嚴重,我並沒有抱怨你的到來,反而還要謝謝你呢,不然我又會在這里掙扎很長時間了。」

「掙扎?」

「啊!沒什麼,我也就隨便說說,你不必當真。」

沖她淺淺一笑,和面對楚夕沫時一樣。我決定不去揭開她的傷疤。夕城還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在一個比一個繁華的城市里,這里或許已經成為唯一一個可以用來躲藏的地方,楚夕沫是如此。莫羽曦是如此,我也是如此。只不過我是單純地想給自己一個安靜的空間,而她們還想要把別的一些東西在這里徹底淡忘、埋葬。

「吶,慕輕含。你剛才念的那首詩可以送給我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喜歡。」

「謝謝,作為回報我給你提一個建議吧。來‘島嶼’上班,比起一個人在這里和某些事情苦苦斗爭,不如置身于一個相對紛擾的環境中。人們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可如果那段時間是空白的不也沒什麼意義嗎?」

「值得考慮一下,現在的我也寫不出什麼好文章,你的建議興許是個不錯的方法。」

「那就等你的決定咯!我先回店里看看了,你一個人可別坐太長時間,馬上就要天黑了,夜里還是很冷的。」

「謝謝關心。」

「不客氣,那……再見?」

「再見。」

目送著莫羽曦離開,回想起當初楚夕沫大概也是這樣眺望著我的背影吧,還真是寂寞的感覺。總是一個人並不會覺得多麼孤單,只有在相遇相伴又分開後,才會被這種情緒逆襲而來。恐怕這也是那些時常把孤獨掛在嘴邊的人遭到恥笑的原因吧。

我沒有听莫羽曦的話,在礁石上做到了很晚,和她在一起時我無暇放開自己去感受肆虐且帶著腥臭的海風,現在終于是可以了。想來也確實可笑,原本厭惡的東西如今卻變成了我麻醉自己的必備之物,一天接一天,都在用近乎殘忍的手段讓自己融于冰冷的海天之間,讓多出來的繁亂情感和腳下流動的黑暗一起,沒有目標,只在奔騰中尋找死亡的借口。這個借口太過狡猾,我只能不停地追逐、等待。

幾天沒有在早晨的時候外出,加上楚夕沫走後就陰沉下來的天空,除了不習慣外還帶給了我極其糟糕的心情。昨晚我又在夢中延續了有關美人魚的故事,這一次不再是兩條,只剩下和楚夕沫想象的那條帶來的同伴,我終于看清了它的相貌,美艷、嬌羞,以及帶著疑惑的眼眸,將這些拼湊在一起,形成了和莫羽曦一模一樣的臉龐。醒來後我使勁撓了撓自己的頭發,煩亂,因為完全不知道這個故事會如何發展下去。

來到「島嶼」的時候里面的員工正做著準備工作,莫羽曦則是坐在角落里像是在校對昨天的營業額,見到我進來便立刻微笑著沖我招手。

「你這個時間過來就以為著你願意接受我的建議了?」

「在此之前我要說明一下,我從來沒有打過工,你要是不覺得我是個累贅就讓我在這上班吧。」

「誰不知道青年作家慕輕含背後是龐大的慕氏集團?我讓你來並不是希望你幫什麼忙,只是想讓你緩解一下心里的迷茫而已。」

「你為什麼要為我考慮這麼多?」

「需要那麼多理由嗎?我只知道相遇即是緣,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也喜歡多予人些幫助。」

「就這麼簡單?」

「你想听到多復雜的理由?為了得到一些你家的幫助?或是為了分到你家的財產?」

「我可沒往那方面想,你也不是那種人,只是我感覺你並不是喜歡和別人打交道的人,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絕大多數時候都會用冷漠的微笑將人拒之一旁吧。」

「大致是對的,不過你不算什麼別人,在我心里早就把你看成是朋友了。」

「謝謝。」

「沒什麼,你去更衣室換衣服吧,一會兒出來我教你。」

走進更衣室的瞬間,那首《loveuu》也開始了自己新一天的循環。起初只是覺得這首歌很不錯,現在當听到「轉彎處,只剩下潮汐之外的荒蕪」時,我便呆住了。這幾天我仿佛已經轉了許多彎,多到荒蕪變成了沙漠,連潮汐都遠到看不清、看不透,每一次轉彎我都期待著可以看到楚夕沫的身影,結果卻只看到無數的細沙,不停走著、盼著,直到在某個轉彎處看到了自己一開始留下的腳印。我不認為這是相思病,相思只有在戀人之間才能體現它應有的價值,應該說我得了多慮癥,每時每刻都在想象著不好的結局。

我可能也是一個迷了路的人,不過不是歌中唱到的在海里迷了路,而是在自己搭建的小城中,那些本該屬于我的東西不知不覺便擺成了一個八卦陣,徘徊在迷霧中,徜徉在生死時間,無論如何嘗試,卻始終邁不出最後一步,不是不想掙月兌出去,而是因為落腳的剎那路便消失了。

「暫時就寄希望于這里吧。」

暗嘆一聲,拉開更衣室的門,去迎接,陌生的嶄新生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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