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帝心 第十一章,敵將清羽

作者 ︰ 花柒寒

這天,是重陽。

她特意備了清茶請了那群已經頭發花白的老臣們在寢殿里坐了坐,虛的客套轉了一輪,金漆檀木的食盒里呈了她親手做的點心讓太監們拎著一個個陪著老臣們出宮回府,場面才算做足。前方戰事尚緊,卻無歡的意思是,宴請的事就免了,隨便給點恩賞就行了。

她是從來不習慣做這些事的,總是眉姐勸著她,皇後這位子是白坐的嗎?她沒辦法,只盼著海棠早點回來,仍然是一顆心惦記著鎮北軍的戰事。大約都三五天了,前線的戰事卻無歡提都沒跟她提過,總讓她覺得哪里不對勁。

李眉剛到她的寢宮,茶都沒端上就看出她心思來了,「折子都在殿里擱著呢,你想看就去看唄。」

顧清翎這才明白了點,「那果然就是有事瞞著我了?」

李眉眉頭一皺,忙拿食指在唇上一比,搖頭,「我可什麼都沒說。」

顧清翎三兩步走過去,挨著李眉坐下來,湊上去問,「能告訴我的事他從不瞞我,這次……」

李眉嘆氣搖頭的,一臉為難,「他都不告訴你,我還能說?」

「你不告訴我又來提醒我?不是小事啊……」顧清翎喃喃自語著,回想她之前看過的折子,靜安駙馬如何久攻不下,鎮北軍如何險中求勝,陸殊澤她是了解的,行軍打仗的事只是粗淺知道一點——那還是早當年跟著她在鎮北軍里當小兵耳濡目染的。憑他,能讓懷臨、天離這一仗打得這麼艱難?

恆雲那個守城的人,非但熟通兵法心思縝密,且與她關系非常到足以讓卻無歡忌憚。

她想也不想就直奔著大殿去,恨恨地咬牙——回天離的馬車上她就看了傳給卻無歡的密信,卻無歡挑動恆雲幾位大臣暗里要把陸殊澤拉下台,那是他們政權里的爭斗她都不管。唯獨她想都沒想過,陸殊澤在恆雲多年步步為營自然是有兵權在手,卻無歡無論如何要斷其臂膀!

他真是瞞得她好!

半點風聲也沒露給她!

氣勢洶洶踏入正殿的時候,一幫臣下正你一眼我一語爭論時政,卻無歡自顧自听著,手里捧了本折子。有機靈的大臣見她來了,忙著行禮,恭恭敬敬的笑意還沒流露半分,就被顧清翎眼里的怒氣震住,半天沒敢吱聲。

卻無歡抬了下眼皮,把折子一合上,群臣意會,慌慌張張行了禮不敢多留片刻就走。

他瞥了她一眼。

裙角是金絲紅線繡的鳳凰,一根線劈出十幾道來,落著細細密密針腳,光澤萬千。可惜讓顧清翎這一路莽莽撞撞的走,拉了好幾道口子不說,奼紫嫣紅的百鳥也都沾了灰蒙了塵。

「不許去。」

「憑什麼?」

「政局不穩?」

「那就不管戰事緊急了?」

卻無歡再一次抬起頭來,凝視她的眼里不知暗藏里多少洶涌,「捷報連連也叫戰事緊張?」說著,他隨手把折子扔到她腳下,「半月前承影連打了九場勝仗,把陸殊澤困守在恆水河,恆水是恆雲立國之本,過了這條河便是長驅直入!何況懷臨也知道此一戰能改寫乾坤,風雅公主日前親自趕到陣前督軍,有她在,還要我天離的皇後沖鋒陷陣,恆雲的面子也忒大了點吧?」

顧清翎被他說的啞口無言,思量了一會,還是說,「不行,我一定要去。」

卻無歡仍是重復,「不許去!」

「憑什麼?」顧清翎眼尖,三兩步走上去,一把扯出案上夾在各色奏折里紅皮的那本,「海棠那邊的消息你自己也看了又看,現在守著恆水關的那個是我弟弟,你憑什麼不讓我去!」

陸殊澤當然沒有與鎮北軍對陣的本事,恆雲這次的大將軍,是顧清羽。

早前的恆雲的時候,陸殊澤只跟她說,清羽好的很,年紀輕輕就屢建戰功,他日定能成為他朝外執掌兵權的左右手。本來不曾細想,恆雲里大將如雲,更有父親當年同僚,始終是輪不到清羽出戰的。如今她的鎮北軍都要打進恆雲的門口了,陸殊澤當然要把清羽派出來,賭的就是她顧清翎還念著手足之情絕不敢妄動——顧家只剩清羽一條血脈,他要是有什麼萬一!

「跟恆雲交戰的第一日你就該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已經傳令給承影,要留顧清羽一條命,你還有什麼可不放心?陸殊澤早前把他藏著掖著,現在倒知道派他出來領兵了?他們圖的是什麼你比我清楚,還不是為了激你,這也有上當的嗎?」

顧清翎站在原地不言不語的,一雙眼死死瞪著卻無歡,就是不肯妥協的意思。

卻無歡知道自己語氣重了些,又緩了幾分,「或者不如,我讓人潛進關內勸勸顧清羽,許他功名利祿。要是你願意,往後劃了恆雲半壁江山給他封候封王也都沒什麼,你們到底是姐弟,論利害關系,總比君臣更親些。」

顧清翎神色始終復雜,自小就離國,恆雲在她印象里不過寥寥數人,提不起什麼舍不得的心緒。唯獨還是記掛至親安危罷了,現在讓她回想,清羽也不過是那個哭著鼻子找姐姐要糖吃的孩子,怎麼想得出現在該是怎樣一個指點沙場的將領。

陸殊澤其實也非那種拿著她的親人刻意來戳她軟肋的人,否則交戰當日他若是拿雲姨做靶,她定會讓承影折了鎮北軍全軍弓箭。那個孩子啊,大概是長大了吧,知道什麼叫不論親疏只當報國,越是知道此戰難勝,越要以身殉國才能顯得大義凜然。

簡直和父親一個性子。

卻無歡見顧清翎還是不說話,只得嘆氣,「你該知道,兩國交戰就是如此,留不得什麼後路。你要是再不忍心,索性讓鎮北軍先撤下來。由風雅公主領著懷臨大軍對陣陸殊澤,我看也無不可。」

顧清翎突然笑了,「說不打就不打,說撤兵就撤兵,天下間有你這麼任性胡來的皇帝?」

仗著殿內無人,卻無歡索性把她拉上了王座,空出半張椅子給她,「說吧,你從離都趕到恆水關最快需要多久?」

顧清翎略略思索,「二十五日左右,怎麼,這又是讓我去了?」

卻無歡提起朱筆就在奏折上寫「撤軍三十日,恆水關二百里外扎營」擱筆後,還湊上去問她,「可滿意了?不如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便走,虎符也交由你帶上。」

顧清翎知他這是心里悶著一口氣,可也只好順勢領了情,「鎮北軍里,我一句話就能抵得上你這半個虎符,帶著累贅。」

「你這一走是無事了,我又得被朝臣們人前背後念叨一句昏君。」說著,還不免笑了笑,「人都說夫為妻綱,我可一點看不出來你對我有半點順從。」

顧清翎往他肩頭蹭了蹭說,「不如我這次把恆雲的國璽一同帶回來可好?」

「那倒不必。」卻無歡將折子塞進她手里,嘟囔了一句,「完事了趕緊給我回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麼心,行軍打仗的事不用你,少在鎮北軍里廝混。」

她笑盈盈的收起奏折,「是——臣妾領旨。」

「你呀,哪有一國的皇後像你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也太突然了,我看普天之下怕只有聖上才能這樣容你。」跟著顧清翎匆匆收拾就出了離都,李眉一路都在念叨,「真是,不過是去殿上走了一趟,回來就這樣急匆匆的要走。」

顧清翎只笑不言語。

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她恨不能為之傾盡所有,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對她全部交付,她懂,這世上只有一個卻無歡。能嫁他為妻,是上天何等眷顧。

天離與恆雲十來年不曾交戰,通商貿易也有往來,尤其西出恆水關是糧商、布商向天離運輸貨物的唯一路徑,是以這條路一路平順。只是休憩在客棧、茶寮里,難免要听掌櫃的抱怨一兩句,往常就靠來往商客們照顧生意,如今打起仗來,可得另謀生路了。

顧清翎心里清楚,恆雲不是只紙老虎,能氣勢洶洶打到恆水關已經是難得了。仗的還是恆雲未曾料想天離會突然倒戈,待陸殊澤整頓一番,未必不能重振旗鼓。再這麼打下去,真是為難了百姓。她難得想啊,還是宮里好些,是戰是和不過手一揮的事,想著她就搖頭笑了笑——做皇後也挺好的。

這次輕裝上路,顧清翎只帶了李眉一個人,卻無歡是本打算讓她帶五百輕騎的,她推月兌說不必,太扎眼了。雖說是記掛她安危,她素來是倔,千軍萬馬里廝殺出來的,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他也拗不過。可話是這麼說,直到她馬不停蹄走了數十日,才發現竟還有羽林軍暗暗地跟隨在她們之後護衛。

「好歹是聖上一片苦心,你把他們趕回去指不定聖上給他們治個什麼罪呢。」

知道李眉說的是實話,她只得默許。連日都是秋高氣爽的晴天,比預期更提早了兩日到達恆雲境內。與她想象中不差多少,天離與恆雲交界處的幾個大村莊早都沒什麼人了,她熟悉這股戰亂之後的空曠與焦灼。這幾場仗,恆雲怕是損失慘重。

這天剛剛日落,羽林衛統領卻前來參見,更呈上密報,「聖上有言,鎮北軍傳來加急軍情一定要呈予娘娘過目。」

顧清翎難免皺了眉,承影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從來報憂不報喜,也不知是從誰那學來的。思量半天,還是怯怯的不敢看,硬是推給眉姐一字一句看完了,再轉述給她听。

李眉粗粗看了看密報,忙說,「你安心,清羽無事。」

心里的一塊大石落了地,她這才問,「那是怎麼了?按理鎮北軍已經退兵扎營,前線應無戰事才對,是懷臨?」

「猜得不錯,懷臨出大事了!」李眉把密報仔細又閱覽了一次,說︰「重病垂危數年不曾露面的懷臨帝突然重掌朝政,該在懷臨掀起怎樣的風浪,這些你是能想到的。這些年風雅公主表面上維系著黨羽干系一派太平,背地里有多少人等著篡權奪位,若她不在了,懷臨當如何?」

顧清翎大吃一驚,「什麼叫若是風雅公主不在了?她不是正在恆雲關督軍嗎?」說完才好似驚醒一般,試探性問,「她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吧?」

李眉不急不慢地解釋著,「鎮北軍撤軍的第二日,風雅公主就下令懷臨發兵進攻,可是顧清羽早有準備,懷臨不但大敗,且敗的狼狽。按理本該是休兵整頓,懷臨卻想趁此恆雲不備,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搏個九死一生。風雅公主也曾親自前往鎮北軍大營,左右相求承影再呈報一封奏折勸天離出兵,可是承影也替你顧忌著顧清羽的關系,婉言相拒。後來說是當夜里雷雨滂沱的,具體的情形打探不出,只知道恆雲和懷臨打的很凶,殺聲震天,鎮北軍大營里上下都是一夜警戒著。再傳來的就是靜安駙馬中箭墜馬,風雅公主不顧安危沖上了戰場的消息……」

顧清翎听了都不免再驚了驚,「那風雅公主如今怎麼樣?」

「軍醫照料著,但是情況恐怕不樂觀,不知還能撐多久。這個情形,看著就是等死了……」李眉說著都不勝唏噓,「那麼一個聰慧多謀的女子啊,何苦為了一個不成器的男人把命都賠進去了。你說她這樣著急的打這一仗,圖什麼呢!」

李眉不懂,顧清翎卻心知肚明。恆雲退兵不打,是顧忌著她和清羽的關系,加之天離有卻無歡在,朝堂上何等穩固。可懷臨不能等,早一日拿下恆雲,卻無憂才有喘息的機會。這一仗不打都打了,絕沒有再半路撤軍的說法的。若是戰事拖個一年半載的,不說他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恐怕懷臨當改朝換代了。

風雅公主是深知這一點,才不得不打這一仗,多少年忍辱負重,殫精竭慮保下來的江山,實在是不能眼看著傾頹的一天。當初懷臨進攻天離,賭的是卻無憂能不能從卻無歡手上搶了天離的江山,何其艱險的一步棋,雖論不上輸贏,也是大大消耗了懷臨的元氣。如今若不能拿下恆雲,懷臨那幫覬覦了朝權太久的臣下們,對著一個重病的皇帝,一個孤身臨朝的公主,還能有多少忌憚?

每每都是兵行險招,風雅公主——大概是真的已經無計可施了。

她突然為卻無憂難過,上一次所見的卻無憂比早前病的更重些了,拖著一個軀殼支撐著那個風雨飄搖的懷臨——若不是為了誰,何以為繼。

再回過神來時已是夜幕四垂,秋風里瑟瑟冷意,她卻再次牽起韁繩一躍上馬,「眉姐,上路!我要趕去懷臨大營見風雅公主最後一面。」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獨佔帝心最新章節 | 獨佔帝心全文閱讀 | 獨佔帝心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