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幽靈需要睡覺嗎?」段辰雪又把頭轉向了月亮的方向,眉目間盡是淡漠,呢喃般的說︰「無論過了多久,你都是永恆不變的嗎?」
寧安剛想說什麼,段辰雪便站起身來,走到了房檐邊,「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帶上銀子,我帶你出宮。」說完就縱身一躍,消失在寧安眼前,嚇得小孩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了檐邊,扒著屋檐往下看,卻看到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子半踏虛空,悠然離去,仙氣十足,讓扒在房上的小子又看呆了眼,直到凍的打了個噴嚏才想起來下房。
看著呆小子那傻樣,段辰雪眯了眼,望著背後朱紅的城牆,只是一百余米的距離,就是兩個世界。牆內的淒涼冷清,牆外的人來人往,截然不同的生活,讓從來沒見識過的寧安感到身體里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還真正的活著,而不只是活在一個小角落的小可憐,見不到所謂的人間。
「走吧……」段辰雪領著他往前走,「以後這樣的機會還多。」
「嗯!」小孩拼命的點頭,跟在那縴細唯美的背影後盡量平穩的走著,努力讓自己不要像小屁孩一樣連走路都想蹦著走。正走著,突然撞到了一堵硬實的牆上,差點沒栽一跤,寧安剛穩住身形,就听到頭頂上方傳來沒好氣的聲音,「小鬼沒長眼啊!我的鞋子都被你弄髒了!」
寧安抬頭一看, ,好高的人啊!面前的大漢像是尊鐵塔立在他的面前,怒目圓睜,斜著嘴指著自己的鞋子,一副一言不合就要上來打人的樣子。段辰雪自然也注意到後面發生的事情,也怪她平時養成的習慣,見到前面有人就直接飛高了身子,這讓後面的寧安就遭了災,皺著眉轉到寧安旁邊,這家伙想找事?
寧安看到段辰雪過來了,不知不覺的就穩住了心,抬臉望著那大漢,「對不起,有傷著您嗎?」
段辰雪失笑,這小家伙,上來就這麼不客氣啊?這問題虧他能問得出來。大漢瞬間臉色就不自然了,面前這女圭女圭還不到他的腰際,居然還問自己有沒有被撞傷,這不開玩笑呢嗎?可要是回答沒事就找不成事了,難得踫到個可以撒撒氣的家伙,就這麼放過他未免有些客氣了。
「你把我的靴子踩髒了!」寧安低頭一看,那大漢的鞋上還真是有一點灰乎乎的污點,他愣了下,望向旁邊的段辰雪,無聲地說著︰師傅,這該怎麼辦?
段辰雪也看出對方存心想找茬的心思,她微挑唇角,「鞋印,跟他裝。」因為在外面,兩人的互動不能太明顯,還好寧安那小子心思也足,轉了轉眼珠就明白段辰雪是什麼意思。
寧安很是歉意的低下頭,「您的鞋子髒了我很抱歉,但這不是我踩的,您看……」寧安直接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腳抬了起來,仰著一張苦澀的小臉說︰「我沒錢買鞋,只能自己用布包住腳,而您鞋上的印子卻有花紋的印子,想必不是我的作品吧?」說著還捂住自己的腳腕,「剛才好像被撞得有些扭著腳了,好痛啊……」
大漢萬萬沒想到這小孩居然說得這麼頭頭是道,而且看他一臉可憐兮兮的,就算自己心里再有什麼邪火也發不出來了,況且……他往周圍一看,已經有很多人圍在旁邊看熱鬧了,他只好恨恨的瞪了寧安一眼,「臭小鬼,別讓我再見到你!」
小孩無辜的睜著圓溜溜的眼楮,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上的灰,忽然沖旁邊的空氣吐了吐舌頭,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別人不知道他在干嘛,段辰雪還能不知道嗎?對此,她也只能露出個無奈的表情,這小鬼!
「小弟弟,你的腳還好嗎?要不要去我的醫館檢查一下?」突然前方傳來清越溫潤的問話,兩人轉頭望去,卻看見一位身著青色長衫的青年站在二人面前,臉上帶著令人舒心的微笑。
寧安愣了下,段辰雪倒是意味深長的笑笑,提醒小孩道,「跟他回去。」
寧安立馬換上一副笑顏,「謝謝哥哥,真是麻煩哥哥了!」
余春樂難得醫館有空,得閑跑出來逛逛,就看到了這麼有趣的一幕,馬路中央那小孩伶俐的模樣也入了他的法眼,于是就笑眯眯的想把小孩拐回家。他可想不到,在數年後,他不知多少次為今天的這個舉動而痛哭流涕,怎麼當初就沒看出這是只披著兔子皮的大尾巴狼呢?不過今天他還樂顛顛的扶著小孩往醫館里走,一副為人民服務的模樣。
等兩人一鬼到達目的地後,寧安才知道師傅為什麼讓自己跟這個素昧平生的人一起走,春樂醫館四個大字差點沒讓小孩樂的蹦起來,終于有藥給娘治病了!看到小孩亮晶晶的眼楮,段辰雪不由自主的軟了眉角,可那春風化雨的表情在接收到青年投過來的目光時瞬間冷凝。
難道這家伙可以看到我?段辰雪心下一冷,對寧安說︰「別往我這看,這個人有問題!」寧安立刻收回目光,拉著余春樂的衣袖,「哥哥,我們進去吧,我覺得腳疼得厲害。」
余春樂雖然有些疑惑剛才不對勁的感覺,但看到小孩可憐兮兮的表情也就把疑惑放到一邊,「真是對不住,來,快點進來吧。」
等月兌了鞋段辰雪才發現,小孩的腳還真扭著了,細細的腳踝那里腫了老高一塊,透著不正常的青白。段辰雪皺了眉,居然傷成這樣,真是讓她覺得心中暗暗不爽,自己要罩著的人居然會被個路人甲傷著了。
某個在自家練武場發泄著的大漢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記恨上了,以後還頗為自己為什麼常被主子‘另眼相看’而愁白了頭發。
心底記下一筆的段辰雪又從上到下的掃著寧安的身子,直讓小孩打了個哆嗦,宛如剝了他的目光讓寧安心里發毛,可又不敢轉臉去看,只好直愣愣的看著余春樂的臉,讓那青年醫師連連模臉,以為臉上開出朵花來。
「弱,身子太弱了啊……」喃喃的自語一字不落的溜進寧安豎起來的耳朵里,小孩頓時耷拉下了耳朵,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狗,搭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不行,現在的自己太弱了,弱到什麼能力都沒有,連走路都會摔成這狼狽樣。點墨般的眸子里透出一股狠意,我,要變強!
覺察到小孩情緒不對,余春樂以為是太疼了導致的,溫聲安慰道,「沒關系,先用涼水冰一會,再敷點藥膏就可以了。」揉了揉寧安的腦袋,「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我是這家醫館的醫師,余春樂,你呢?」
「寧安。」寧安抬起腦袋,小孩子糯糯的聲音配著堅強的笑靨直萌到了彎腰替他捧著腳踝的余春樂,咳,這里不得不說一下,我們的余大夫人長得好醫術也好人品嘛……倒也說得過去,可就是這喜歡小孩子簡稱戀童的性子讓他多了些猥瑣大叔的氣質,正好這時小伙計捧著冰塊跑了過來,才打斷了余大夫的花痴目光。
皮膚接觸到冰塊的瞬間,寧安瑟縮了一下,讓一直注視著他的段辰雪眉頭一緊,隨即一個利落的轉身飄到了屋子外面,寧安連嘴都沒張開就失去了挽留的機會,埋下頭去,心底的狠厲和決心愈發的濃重,而從今日起就奠定了這位千古一帝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性子。
段辰雪當然不知道小孩的心思,她只是為自己突如其來的不適而疑惑,看到寧安可憐兮兮的模樣,心底涌上的不知是惱火還是疼痛,搖搖頭,估計是自己的要求太高才看不過這一幕吧。自嘲的笑笑,總是忘記他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而且又不如自己需要抓住所有的機會才能活下來,真是,活了這麼久,心緒還是定不下來。
夾雜著春日泥土的氣息迎面撲來,深深吸了幾口,段辰雪心中那些許波瀾隨風消散,轉身走回了醫館,此時的寧安已經包上了藥在一邊坐著了,正昂著頭四下里找著什麼,見到飄進來的段辰雪,臉上露出想笑又不敢太明顯的表情。
段辰雪扯了扯嘴唇,飄到小孩對面,「藥方拿給余大夫了?」
寧安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他倒是記著不能表現出太過的異樣,這藥方是段辰雪口述給寧安記著的,這兩個人,一個會寫字寫不了字,一個不會寫字倒能踫得著紙,所以只好由寧安硬背下來,然後再說給余春樂,折騰一通倒也傳達出了明確的意思。
余春樂拿著記下來的單子,皺了皺眉頭,雖然這地骨皮是一味藥,可跟鴨子生姜放在一起又是作何功效?雖然不解,但還是囑咐小伙計去拿藥。鴨子藥房里自然是沒有的,免不了跑去買一只來,一來二去的也用去了不少時間,等到余春樂拿著所有東西去前廳的時候,發現小孩已經靠在椅子上頭一點一點的,貌似是入了夢鄉。
「寧安?」余春樂走過去,「累了嗎?」
「啊?」寧安恍然抬頭,「啊,沒事,余大夫,藥錢夠嗎?」
「夠的,還余些許。」余春樂把東西拿給小孩,「不過寧安,你要這些是做什麼用?這,不似治病用的啊?」
寧安抓抓頭發,「是給我娘養身子用的,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哦……」余春樂點點頭,「那方便把令堂的病情告之與我嗎?余某雖然不才,但也熟讀幾部醫術,也許能幫助小公子一二。」
寧安思索了下,「我娘咳的厲害,短促但時間長,有時候還有血溢出來,身上很熱,特別是手腳心,燙的厲害,而且這一病就是幾個月的光景,到現在都沒見著好的跡象。」說完,他眨巴著大眼楮望著余春樂,「余大夫,您有方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