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 裊霧縈煙枝濯濯,欹風困雨浪層層(九)

作者 ︰ 卿依依

清露無聲,月色無痕,唯有清風吹拂著面龐,留下絲絲痕跡。

康熙想要進ru儲秀宮,卻又猶豫不決,既想面對她,卻又不敢面對她。終究只是嘆了一口氣,轉身想要離去。

「皇上難道不進去看看她嗎?」曹寅小聲說道,這也是他的心願。

康熙沉吟片刻,緩緩地說道︰「朕想她會懂得保護自己的,落雪一向是個女中豪杰,這點狀況摧毀不了她的,即便是今日她傷痛欲絕,朕想過段時間她會接受這個現實的。」

「那是因為皇上根本不了解她!」曹寅說著神色間有些激動,但話一出口便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見康熙本無心于此,便平靜了情緒繼續道,「落雪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十分懂得保護自己,但實際上她卻比一般人更容易受到傷害,她的內心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堅強,她十分脆弱,根本經受不住這般打擊。她之所以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因為她知道成德永遠會在她的身後保護她;她從來不怕闖禍,因為她清楚不管惹下多大的麻煩都會有人幫她擺平;她不喜歡哭泣,強裝成十分堅強的模樣,那是因為她清楚,她若是傷心,便會有人比她更傷心;她喜歡笑,只是因為有人願意听她笑。只是這一切,如今全都變成的了虛妄,變成了不可能,今後,再也不會有人在他的身後噓寒問暖,再也不會有人幫他承擔一切的事情,她失去了她生活的重心,失去了她依靠的力量,她怎麼可能在如往日一般,以前的落雪從他進宮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因為真正的落雪只有在成德的身邊才能綻放笑容,落雪只有在成德的身邊才是落雪!」

「朕可以保護她,朕可以給她朕所有的一切,只要是她想要的,朕即便是費勁千辛萬苦也願意幫她尋來,這世間並不只有納蘭成德一個人愛她,並不是只有納蘭成德一個人可以保護她!」康熙眼神朦朧,握緊雙拳,聲色俱厲的說道。

「皇上終于承認了,您也喜歡落雪!只是皇上您雖然貴為天子,卻給不了落雪最想要的東西。」曹寅凝視著康熙說道。

「放肆!」康熙怒喝道,「曹寅,如今你是越來越大膽了!」

曹寅慌忙跪下,也知道是自己失了分寸,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允許任何人來冒犯︰「皇上恕罪,臣並無他意,只是擔心皇上的一腔情誼付諸東流。」

樹影搖曳,點點光亮卻越來越模糊,唯有刺骨的含義侵入骨髓,冷徹心底。

康熙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默然不語,許久,終于緩緩說道︰「起來吧,朕知道你是擔心她,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她吧!」

黑壓壓的一片,沒有絲毫的光亮,當儲秀宮的大門被緩緩地推開時,點點清光灑了進來,曹寅模索到燭火處,取出火折子點亮了一盞明燈,一切都變得分明。

空曠的殿宇透著沉重的哀傷,滿目的華美卻掩蓋不了千瘡百孔的內心,琉璃點綴,帷幔輕飄,珠光寶石,耀眼奪目,只是這一切卻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落雪一身紅衣,極盡諷刺的紅衣,竟都來不及換下嫁衣,便被命運的無情捉弄給拖進了皇宮,此刻只剩下滿身的狼藉。她一個人蜷縮在角落中,猶如一只受驚的小鹿,滿臉淚痕,眼楮亦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的眼中沒有了明亮清澈,取而代之的只有驚慌失措,黯然無光。她雙臂緊緊地抱著膝蓋,來為自己尋求那一份安全,然而卻終究找不到自己的棲息之地,猶如一個迷路的孩子,只是這次她卻永遠走不出這條原本不屬于自己的道路。

康熙看到這一幕,有些難以置信,這真的是落雪嗎,這當真是那個談天說地,愛笑愛鬧的落雪嗎,這當真是那個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女子嗎?

曹寅此刻再也顧不得什麼君臣之分,在也顧不得皇上是否會怪罪,連忙跑到落雪身邊痛心的叫道︰「落雪,落雪,你…………還好吧?」

落雪依舊不言不語,竟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曹寅,仿佛曹寅並不是在同她說的話。

曹寅心如刀絞,搖晃著落雪聲嘶力竭道︰「落雪,你醒醒好不好,我是曹寅,是小寅子呀,你還認識我嗎?」

「曹寅…………小寅子…………?」落雪喃喃低語,終于抬起了淚眼婆娑的雙目,呆滯的望向曹寅,眼角又撇向了不遠處呆立著的康熙,她像是突然之間恢復了力氣,忙站起身來,倒是把曹寅嚇了一跳,只見落雪沖到康熙身前,拉著他的衣衫跪下說道,「皇上,求你放了我吧,落雪無德無能,並不適合做貴妃,求你看在我們相交一場,放了我好不好,落雪來生願做牛做馬,來報答你的恩情,皇上…………。」落雪不願顧及其他,只是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她什麼都不需要,她只是想要回家,她痛苦萬分,緊緊地拽著康熙的衣衫,生怕他就此離去。

落雪的淚水模糊了康熙的視線,想要扶起她孱弱的身軀,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怎麼面對她的請求,只能任由她的傷痛隨著她的淚水傾瀉而下,只是落雪不知道在她面前的男子與她亦有著相同的心痛。

康熙無力面對,只能強自掙月兌出落雪的手,逃離似的奔出了儲秀宮。

「落雪,你冷靜點,落雪。」曹寅握住落雪的雙肩,心痛的說道。

「小寅子,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幫我求求皇上好不好,我不要呆在這里,這里好陰森,好冷,我想回家,我想見表哥,小寅子,你幫幫我好不好!」落雪抓著曹寅的衣衫一面哭泣一面求道,這點點滴滴的眼淚徹底敲打著曹寅的心,曹寅深吸一口氣,猛地向落雪後腦勺擊去,瞬間落雪便在她的哭鬧聲中暈了過去。

曹寅輕輕地將落雪抱在了床上,緩緩地說道︰「對不起,落雪,我幫不了你,你好好休息一下,也許你會慢慢地接受這個事實的。」說完又戀戀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終于踏步而去。

康熙神色陰沉不定,在月光的映照下,看不到他的表情,亦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只听他淡淡地問向剛從儲秀宮出來的曹寅,道︰「她現在如何?」

「睡著了。」曹寅還想在說些什麼,但終究是沒有開口,竟然救不了落雪,說又有何益,這件事所有的前因後果他都親眼目睹,落雪不過是這政治斗爭中的犧牲品,即便是皇上在乎她的一切,亦是幫不了她,這件事不是皇上的錯,也不是太皇太後的錯,或許只能是嗟嘆落雪的身份,落雪的命運罷了。

「明日請皇姐進宮,來…………來寬慰一下落雪吧。」康熙凝視著天邊的月牙,許久,終于大步離去。

病與春同,淚與花盡。

成德依舊躺在床上,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一會兒夢見落雪與他還是小孩子時在雪地上玩耍的場景,一會夢見落雪與她吟詩作對,與他夕陽下舞劍,一會又夢見他將她弄丟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她的身影,他聲嘶力竭的喊著他的名字,卻還是找不到她。

「雪兒,雪兒。」成德一遍一遍的呼喊著落雪的名字,自己卻仿佛時而置身于冰天雪地,時而置身于刀山火海,苦不堪言。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了其他人的聲響,卻又似乎置身于春日細雨中,淋灕暢快,突然之間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扎了一下,瞬間便毫無知覺。

離宮近繞綠萍洲,冰簟銀床到處幽。好是萬幾清暇日,親持玉勒奉宸游。

——《西苑雜詠和蓀友韻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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