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進來見了嚴鴻,施禮寒暄以畢,張敬齋開門見山道︰「公子,大事可成?」
嚴鴻微一點頭,張敬齋道︰「那就好。♀恕下官多言,劉才、李守真、錢鳳、高延宗、方用賢這幾個人,可萬萬留不得。他們位高權重,按理應入京審訊。可是只要人進了三法司,誰知道他們會說出什麼來?到時候不知道要出多少變數。把濟南的攤子鬧得亂了事小,要是連累了嚴閣老、徐閣老、陸大金吾,這可就非朝廷之喜了。千萬不可讓他們進京。」
張敬齋此話說的甚是有理。皆因為劉才等人這次犯的事太大了,不但鬧得濟南差點出民亂,還涉及到白蓮教造反和蒙古人入侵。這事兒不管對朝中哪個大佬來說,都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真鬧起來,嚴嵩、徐階、陸炳等幾個巨頭,誰也討不了好去。因此張敬齋直接建議把他們在系統內滅口,免得多惹麻煩。
嚴鴻見對方推心置月復,也不裝13作態,只是問道︰「話是這樣說,可他們畢竟身份非同小可。難道都報個瘐死?這瘐死一兩個還湊合,五大員全部瘐死,這未免也忒難看了些吧。」
張敬齋道︰「欽差早有交代,對這些犯官要好生管待,瘐死雲雲,自然是無稽之談。不過,白蓮教和韃子的大軍雖然被打退,難免余黨隱藏。如今城內還在鎖拿白蓮教匪,若是有幾個匪徒鋌而走險,攻擊官府衙門,這個也是難免之事。以下官之見,欽差還應該加強戒備,免得到時候有個什麼閃失。」
嚴鴻知道張敬齋的意思,皺眉道︰「可監獄是張令尹你管轄之地,若真出了這樣的事,你可是難辭其咎。」
張敬齋笑道︰「能結交嚴欽差,莫非我還怕沒官做?左右不過是個革職,過段日子再起復就是。為了欽差大老爺。在下卻也豁的出去。」他不提嚴嵩父子,只提為了嚴鴻,也是表明立場。我是你的黨羽,而不是嚴嵩的黨羽。對于二十歲的嚴鴻而言,這種效忠確實中听,他們這份關系也就更近了幾分。
嚴鴻點頭道︰「既然如此,就委屈張老了。」
張敬齋又道︰「我听禁婆說,那常玉蓮天天在監獄里,念叨你的名字,說是要見你一面。不知欽差大老爺是個什麼想法?」
嚴鴻嘆了口氣。常知孝父子惡貫滿盈。反而得以逃月兌。而這個常玉蓮。雖然一樣蛇蠍心腸。嚴格說來倒沒有做成什麼特別嚴重的壞事,相反是自己佔了她的身子。某種意義來說,自個稍微有點對不起他。他反問張敬齋︰「依你之見呢?」
張敬齋想了想,卻是不好開口。半晌才道︰「這事左右都不是什麼大事。欽差若是想納,就把她瞞天過海帶出監牢,說來也沒什麼要緊。若是不想帶,也就不必理會她。只是那麼個千嬌百媚的小娘又是官宦出身,知書達理,公子收為內寵,命她在你身旁侍奉,總也不是什麼壞事。」
嚴鴻搖頭道︰「謀其父兄,留她在身邊。早晚是個禍害。你回去安排一下,讓她去的干淨點,別讓人作踐她。好歹也是陪過我的女人。其中花費多少,我一並補給你就是。」
張敬齋忙搖頭道︰「不敢不敢,這點錢財。我還是出的起的。」
等到張敬齋告辭,嚴鴻又喊來梁如飛和奚童,命他倆按劉才交代的地點,去取那手札密件,等二人去了,嚴鴻只覺得心緒不寧,忐忑無比。♀他忙把孫月蓉喊來。孫月蓉此時傷勢基本已經痊愈,見嚴鴻面色有異,關心道︰「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請個先生來?」
嚴鴻搖頭道︰「不必,只是心里有點怕,想你來陪著我。你在我身邊,我心里就安定。」孫月蓉將身子靠在他懷里,二人沉默無語。等到梁、奚二人回來,遞給嚴鴻一個尺五見方的錦匣。嚴鴻才出了口氣,揮手把二人遣走。房中只剩下自己與孫月蓉二人。
錦匣之內,放的就是嚴家與劉才勾結,禍亂山東的密信、手札等物,這些東西要是交到天子面前,少不得龍顏大怒。往嚴重了說,就算不至于讓嚴家抄家滅門,但至少也是夠讓他們滾出官場了。當然,聖人之心,風雷之疾,也許皇上看嚴嵩乖巧,根本不理會這茬,也是有可能的。但誰沒事拿滿門百十號人的腦袋來開玩笑?
孫月蓉雖然不大認識字,但听嚴鴻說話,看嚴鴻的表情,也知道其中物事非比等閑。她問嚴鴻道︰「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辦?」
嚴鴻微微一笑道︰「我也說不好。按照你們江湖好漢的說法,我嚴家就是貪官惡霸,這東西你們就該交到清官明君手里,砍了我家百十顆腦袋,才算對的天地良心。」
孫月蓉忙道︰「哪有這種道理?嫁夫隨夫,我這輩子已經隨了你,便沒了更改的道理,你便是做惡霸,我便做個惡婆娘,不做那什麼好漢就是。這東西依我說,還是燒了吧,留著怪嚇人的。」
嚴鴻听孫月蓉這般說,心頭頗為寬慰。這位佔山的彪悍女子,雖然有時候腦子少根弦,但是對自己的感情卻是純真無暇。自己這一趟在濟南,說實在的,做的功德不少,私下干的缺德事也不少。對他來說,這次的經歷也是一課教訓。
要在國朝混,不是說你想簡單,想做好人,就能做得起來的。形勢比人強,未來的自己,也許能落下些許好名聲,也許將變的和自己的父親、祖父沒什麼區別,甚至稀里糊涂,非善非惡的送命也不奇怪。但至少此時此刻,有孫月蓉願意包容自己的一切,無論是善是惡。那麼,自己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幾日後,原本已經平靜的濟南城中,再度發生騷亂。原來有白蓮教的漏網之魚,竟然趁夜色襲擊山東知府衙門。幸虧錦衣衛防範嚴密,守住了衙門正廳,不曾被亡命徒沖入,殺傷欽差。然而奸黨情急之下放火,引爆了解圍後緊急運來的一批火藥,並且延燒到後院的房舍,燒毀了二十余間。幸得眾人撲救及時,才未釀成大禍。
但關押在衙門後院的一干犯官,卻被火勢與爆炸波及。劉才、李守真、方用賢、高延宗四人未曾幸免,錢鳳、秦雄二人受傷不輕,但性命尚無礙。此事在濟南城中又引發了好幾天的風聲鶴唳。這麼著,歷程縣令兼代理知府張敬齋辦事不利,失察怠惰,嚴鴻下令將其革職待參。後念其守城時勞苦功高,上表朝廷,削職為民,不再加罪。張敬齋低頭認罰,並老實準備一應文件,只待新官交接。
監獄雖然失火,這案子要是要斷的。濟南三司一巡不但貪贓枉法,釀成民變,且更溝通蒙古、通白蓮,證據確鑿。嚴欽差上奏,建議夷其族,妻女或發入坊司為紀,或發往邊關為奴。方用賢招認收受賄賂等事,其罪未定,即遭火厄,一應撫恤皆不發放,其宗族不問。推官段明義被王玄供出,一並捉拿,下獄待罪。
山東知府常知孝與其子常守業不但勾結白蓮,而且與蒙古庫騰汗有所往來,罪大惡極,發海捕公文,天下嚴拿。其宗族皆滅,丟在家中的妾室沒入教坊。唯一遺憾的是,其女常玉蓮體質柔弱,不堪監牢之苦,發病而亡,害的坊司平白少了一筆大收入。錦衣千戶馬騰雲由于隸屬錦衣體系,則拿入詔獄,仔細查問。
嚴鴻擬定的處理意見送上京去,等了半個多月,得到朝廷下旨,準許就在濟南將秦雄、錢鳳二人斬首,無須遞解進京。朝廷已任命丁以中為山東巡撫、朱衡為山東布政使、張進為提刑按察使,不日啟程赴魯。待等他們交割完畢後,嚴鴻便要回京交旨。
這諸般事流水價處理下來,直把嚴鴻忙的四腳朝天。到法場開刀問斬之日,秦雄、錢鳳及秦雄的幾個兒子,全都押往法場。錢鳳張口欲喊,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發出陣陣嗚咽之聲,讓人好生奇怪。
梁如飛此時在監斬官嚴鴻身旁,嚴鴻對他略一點頭,贊許他這啞藥配的甚是合用。錢鳳也算是山東嚴黨的第二號人物,雖則不如劉才那樣記了黑帳,但與小閣老合伙的鼠模狗盜大約也不在少數。要是法場上破罐子破摔嚷起來,那總歸不是妙事。
等到落魂炮響,劊子手大刀一揮,幾個犯官人頭落地,觀斬的人群爆發出陣陣喝彩之聲。那錢鳳乃是四大貪官之一,更兼听說這幫人勾結白蓮教,害了滿城百姓,所以圍觀眾人倒不只是看個稀奇,而確實是大快人心。
其中叫的最歡實的,卻是秦得祿及秦家的另外幾個佷子。他們這幾房在這次變亂中果斷站隊,跟隨嚴欽差奮勇殺敵,不但沒受牽連,反倒升了官,秦得祿更是當了右衛指揮,這簡直是天大的福分。
不過比他福分更大的是原山東左衛指揮使梁笑商。此人也是世襲將門,但以往與高延宗、劉才等人相處不和,處處受制。兵器、月糧都受克扣,各種髒活累活也都是他的,否則怎麼會把他打發出去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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