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又追上去,跟著任倚華和安人一行進了官署,還沒等他給引見,胡副將就上來對著安人噓寒問暖,一口一個伯母,態度熱情非凡。就連剛才還在炸毛的小謝,也端端正正上來行了拜見禮。
對他們冷澄只有心里發毛的份兒,根本就不想多說。偏偏他兩倒來了勁,圍在安人身邊喋喋不休起來。不光喋喋不休,還信口開河。這個說伯母您不知道吧,冷大人可是個好樣的讀書人,不貪錢也不怕死,一點都沒看不起我們這些當兵的,跟我們交情還挺鐵。那個問老太君,如今年節快到了,準備在這兒怎麼過年呢?听在冷澄耳朵里,嗡嗡嗡,那就是蒼蠅似的不懷好意。他想拉走安人,但是倚華卻用眼神制止了他。
倚華悄然走過去︰「你腦子凍住了麼?還不趁著安人听好話听得開心,趕緊去收拾屋子?」
冷澄咬牙低聲道︰「你不知道這兩個人,就是趁過年來找我要錢的。要錢就算了,還獅子大開口……我要是不在這里,保不定跟我娘扯什麼謊呢。」
倚華笑罵道︰「說你木頭你還真楞了?錢是在你手里,又不是在娘手里。就算他們唬住了娘,娘還能逼著你拿錢出來?娘是信自己兒子呢還是信外人呢?這點都算不清,你怎麼做官兒的。」
冷澄听得有理︰「好,那我就先去收拾了。那個,臨走我再說一句啊,那兩人就是來要錢的,別听他們胡扯,我什麼都沒干,心里只有你一個。」
倚華擰了他一把︰「知道了知道了,別唧唧歪歪的了,快去。至少弄個樣出來。」
冷澄跟安人告了一聲,說要整理東西,就向後堂走去。胡副將和小謝還沒說到題目。正主兒就要走了。忽悠老太太,讓冷澄立下承諾的主意也成了泡影。正面面相覷的當兒,倚華突然開了腔︰「停下!」
兩人心里一喜,正要幫腔。不想倚華似笑非笑地對著香菡撂了一句︰「香菡,我要照應著小丫頭。你去跟著老爺幫忙收拾收拾。他一個爺們想來粗心,有你幫襯著倒還好些。」
香菡听得那聲老爺只覺得牙根都酸了,她本是不情願的可想想倚華確實不方便。只得點了頭跟去了。
這一句話出來,那兩人才注意到,站在大家身後的那個丫鬟,竟也是個美人兒。柳葉眉,櫻桃口,雖然打扮俗氣了些,桃紅色的棉衣,粉色絨絨的發繩,可還是掩不住那一份少女的明艷光芒。
胡副將只是驚艷片刻。就作罷了。一貫看不慣冷澄的小謝卻是心里冷冷哼一聲,書呆子還挺能享受,嬌妻美妾啊。只不過,這美妾看起來不不情不願的,不會是他強迫的吧。切,還是這夫人太厲害了?把西風壓得直不起腰?
他正皺著臉想。卿遠卻晃到他面前,女乃聲女乃氣道︰「漂亮哥哥好!」
謝羽听到漂亮兩字就要發火,可面對個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實在沒辦法像對倚華那樣嗆回去。只好忍氣吞聲︰「閉嘴,我不是漂亮哥哥。」
卿遠認真地低頭想了想,眼楮眨巴眨巴︰「難道。你是漂亮姐姐?」
眾人都被這一句話逗得「哈哈」起來,謝羽氣得剛要跳腳,忽見那美妾回過頭來,對著卿遠嘴角微微一翹,溫柔一笑,眼光如星光閃爍︰「小少爺,你又調皮了。」
明明笑也不是對他,話也不是對他,可不知為什麼,謝羽就是著了魔似的想再看一眼,不由自主就向前挪了一步。
可那人說完了話就轉了身,跟著書呆子到後堂去了。
謝羽一時間竟有些心灰意冷,連怎麼敲冷澄的錢都懶得想了。胡副將毫無察覺,還在張開嘴笑他被小孩子當成漂亮姐姐,任倚華卻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盤算——
嘖嘖嘖,毛還沒長齊的小子就惦記我們家的人麼……。
往後的事兒胡副將和小謝都羞于提起。他們敗不餒地堅持著跟安人套近乎,可每每說到錢啊,年貨上,就被任倚華或打太極或訴苦地岔開。
胡副將︰「伯母有福氣啊。咱們鎮州這地兒雖然偏了點,可要過起年來還是很熱鬧的……你像我們軍營里……。」
任倚華掩口而笑︰「副將說什麼呢?鎮州這地兒我看就不錯,娘你說是不是?娘本身就是西北的人,回了家哪兒有什麼偏不偏的。再說過年,只怕娘知道的年節習俗比我們還多些呢。是吧娘?」
安人頷首,開始回憶︰「那是自然。你們小輩的人成天忙來忙去,哪兒有空關心過年的規矩呢?祭灶,觀社火,拜五神,舞龍,哪兒一樣不是熱熱鬧鬧的?用彩紙剪成人像兒,叫小孩子拿到街頭去,交來換去,這叫「送走窮媳婦,得到有福人」……。」
小謝不屈不撓,單刀直入︰「老太君這是第一次在鎮州過年,不大大操辦一番豈不是委屈了?一家人可得好好過,不像我們當兵的,窮的……。」
安人嘆口氣︰「我一老婆子要排場做什麼?」
任倚華忙接了話,拿帕子拭淚︰「是我們對不住娘。千里迢迢地來了,誰不想好好過個年呢?可是也得能過才行呢。兩位兄弟不知道吧,在京城里我們家就是黃柏木作了磬槌子——外頭體面里面苦,我們家那位還時不時被罰個俸,他又大方,應酬的錢也花了不少。到了如今,光從京里到這里的旅途花費,就夠我們憂心了,哪兒還有心想別的呢?」
小謝听得憋氣,張口就是︰「家里沒錢沒關系,那府庫里——。」胡副將狠狠地攥了一下他的手腕,疼得他嗷地叫了一聲。
胡副將愣是堆出笑臉,跟安人道了句不好意思,有事和小謝先走一步。然後就把小謝拽出去了。
出了官署,他方陰沉著臉訓話︰「你瘋了是吧?什麼都敢說?沒錢過年去府庫里拿?要讓有心人听見了,你就是個挑唆貪污的罪名!」
小謝掙開他︰「那大哥你說怎麼辦?那面坐著對油鹽不進的夫妻,我要不把話挑明了,他們就是一個裝糊涂,一個談生意。不管怎麼說,弟兄們得過好年,酒肉都不能少!又不是要他冷知州兜里的錢,裝什麼清高廉潔?」
胡副將苦笑道︰「你這話說得沒道理,府庫里的錢是公中的錢,不能只可著你用不給城中百姓留出來?我就不該听你的想跟人家家眷套近乎來要錢,到現在錢沒弄到,倒被人看了笑話。」
小謝猶是憤恨︰「要是秦大帥家里還有人在位,我們西北軍又何須落到這個地步!」
胡副將叱責道︰「住嘴!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罷了罷了,大不了我們再來和他談價錢,達不到就干脆讓讓就罷了。」
小謝冷笑︰「干嘛要讓?我看從老夫人下手說不定就行,就是可恨那女人攔路。」
胡副將嘆道︰「人家到底是一條心的夫妻,自然要防著外人!」
小謝愈發不平︰「切,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漂亮的丫鬟送到丈夫身邊床上,可不是好夫妻麼?」
香菡剛拿著一張冷澄列出來的清單要出來買東西,一到門口就听到這一句話。剛听說小謝聲音的她,不用再听就斷定這句話是那個「漂亮姐姐」說的。
本就一直有心結的她氣得發抖,偏生又不想看到那人。只得停了步子,惱恨地在門內啐了一口︰「娘娘腔!」
忙得滿頭大汗的冷澄被人從後背抱住,嚇出一身冷汗,聞到倚華身上的香氣才平靜下來。他也不掙月兌,只靜靜地笑問︰「怎麼,來幫我忙了?」
倚華如蛇般纏上他寬厚的背,一面貼著一面攀上來,在他耳邊吐氣︰「香菡呢?」
冷澄無奈道︰「你真是——她被我打發出去買東西了。都生過兩個孩子了,還喝這沒來由的干醋。」
倚華口是心非︰「才不是喝干醋,問她又不是為了監視你。誒,我告訴你,那俊俏的小哥兒,好像對我們香菡很有意呢。」
冷澄嗤之以鼻︰「就那煩人的小謝?他可算了吧。成天陰陽怪氣,自己說話就像個女子,香菡要跟了他,那可是可惜的透透的。」
倚華大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我也這麼想的。不過一個毛頭小子,除了臉生得好一無是處,香菡本來就笨笨的,萬一跟他湊一對,孩子都不知道成什麼樣……。」
冷澄囑咐道︰「讓他離我們家人遠些。我可是看見他就煩。胡副將雖說粗莽,好歹做人沒問題。是條值得交的漢子。我跟那謝羽,才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倚華調笑道︰「怎麼?嫉妒他比你生得好?」
冷澄怒道︰「他就是個沒長大的小白臉!你不知道,今天算是你們都在,他還要管我要錢,所以才老實了些。平常他對我簡直是,冷嘲熱諷的無微不至……他娘的,比你剛嫁給我時候說話還難听。」
倚華收斂了笑容︰「真比我那時候說話還難听,還戳人心窩子?」
覺得不對的冷澄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倚華也怒道︰「呸,你只有我能冷嘲熱諷,他算哪根蔥?」
冷澄挽回似的點頭︰「就是,就是!」
倚華立起身來,拂拂衣袖︰「不過我想起來了,好像某人答應過我,再不翻舊賬的哦……。」
冷澄解釋道︰「那是為了說他,不是說你,不是說你……。
ps︰
小謝啊小謝,不作死就不會死,你怎麼就不明白呢。讓你拽,你看霉運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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