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擺的小宴上,人人笑容可掬,心思各異。
賢妃坐在盛裝的柔妃旁邊,輕聲細語地囑咐這囑咐那,時不時還站起來幫扶著,嗔她是有身子的人,還是少動些好。可側過頭去,眼角隱隱透出哀怨。文茵坐在那大談育兒經,眉目溫和,可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居高臨下的勁兒來,根本不容接近。蕭卓倒是從內而外的高興,連酒都破例多喝了幾杯。
侍女閑庭看著懷著孕還要打點精神應付眾人的任婉華,心里不禁有點酸澀。柔妃自己倒是沒感覺似的,招待周到了,就安安靜靜地坐下,偶爾點點頭,總不忘回應話。無論是賢妃的嘮叨還是文茵的指點抑或是蕭卓的贊揚,都一一謝過。不錯過誰,也不冷落誰。
蕭卓喝醉了,文茵和賢妃給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聯袂而去。留下任婉華帶著侍女把他扶回去。
蕭卓一片朦朧中抬眼看上任婉華的臉︰「秦曼君,你什麼時候換衣服了?你不是一向不肯穿鮮艷顏色的嗎?說什麼不莊重,嗯?」剛說完竟伸出手要去模她的臉。
打第一個秦字喊出來,任婉華的臉就白了幾分。她心里一涼,卻又多了幾分釋然。果然,劍有雙刃,人無兩全。這張臉讓她得到了想要的,卻也讓她,永遠得不到她最想要的。
不甘心的她咬咬牙,還是試探性地出了聲︰「皇上?」
听到聲音,蕭卓只覺眼前的容顏又模糊了。他努力睜大眼楮才看清。然後,在看清之後,失落地垂下了胳膊,手在空中劃了個來回,什麼也沒握住︰「哦,是婉華。對不住,朕……我,認錯了。」
任婉華臉上浮出蒼白的微笑。她牽上蕭卓虛空中的手︰「臣妾帶皇上回去休息吧。」
蕭卓的手顫了顫,到底還是沒掙月兌那一份帶著潮濕的溫熱。是愧疚?是補償?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兩人進了內室,蕭卓為了解決尷尬的氣氛大著舌頭開了腔︰「婉華,你……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在孩子沒出世前還是注意點好。你……你先陪著朕坐一會,靜一靜,然後就自己去睡吧。」
任婉華溫順地坐到他身側,然後,吹熄了閑庭剛點著送過來的蠟燭。
蕭卓不得其解︰「好好地。非要黑著做什麼?你怕光?」
任婉華緩緩說道︰「不是怕光,是怕皇上看見這張臉,又想起旁的人。」
蕭卓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莫名地有些難過︰「朕剛才……真的只是認錯了。」
任婉華搖了搖頭。篤定地說︰「不是認錯,皇上沒認錯。」
蕭卓只當她生氣,握著的手緊了緊,任婉華卻松了手腕︰「皇上想見的人是她吧?不是皇上認錯人了,是皇上面前的人錯了。」
蕭卓想發怒卻因著理虧在先又有顧忌,沒辦法喊叫斥責。自能盡力安撫︰「胡說什麼?我想見她做什麼?她去了那麼久……。」
他正說著,突然感覺手背上滴了一滴水。明明是冰涼冰涼的,落下來接觸到肌膚,卻又有幾分灼熱。
那是身邊人的淚水。
賢妃和文茵走著走著,文茵突然停下來。仰起頭看天上的一輪明月。時逢三五,月亮如玉盤掛在天際。,瑩瑩潤潤,動人非常。
銀色的光映上她落寞的容顏︰「你說,皇上和柔妃妹妹今兒個是不是跟這月亮的似的,一個個都圓滿了呢?」
賢妃連笑都笑不出來︰「大概是吧。」
文茵掃了她一眼,語帶輕蔑︰「可惜啊,花無常好,月不常圓,就算這個十五她能圓滿又怎麼樣,還不是得和我們,和整個宮里的妃子分一個皇上?」
賢妃听著她言語不遜,有點害怕︰「貴妃娘娘又何必這麼說?這……。」
文茵搖搖手,表示不想听下去,把聲氣放柔了些︰「你堂弟和我干妹子,也算是新婚燕爾,過得可還好?」
賢妃听了這句話,眉目才舒展開來︰「具體的我也不知曉,只是听父親說,兩人恩愛的很。到底是心儀之人,以前給堂弟提親事的時候,他總是少爺脾氣,嫌這那嫌那的,如今娶了雲姑娘,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文茵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越絞越緊︰「是嗎?那就好。」
賢妃本想湊趣,卻不小心多了嘴︰「听說前幾日兩人一起回冷侍郎家歸寧了,還送了冷夫人去鎮……」
文茵勉強笑笑,表示不介意︰「倚華要去西北找冷大人,這件事我早就知曉,沒什麼好避諱的。」
賢妃有點好奇︰「以前就見她來過宮里,既然姐姐和她感情甚好,又舍不得,干嘛不在她走之前,將她召進宮里說幾句體己話?」
文茵驀地像被人抽干了力氣一般,手都垂了下去︰「哪兒那麼容易呢?年節下的,我巴巴地請個外人進宮里,不但惹人閑話,說不定還得給她帶來麻煩。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見不到就見不到罷。我又不比賢妃妹妹,家里人是正宗的皇親國戚,怎麼進宮都沒什麼說法的。」
賢妃打剛才就有一口氣在,被點出來卻也不服,索性不吐不快︰「皇親國戚也有皇親國戚的難處,宮里沒人說閑話,朝廷上就沒人說風涼話了不成?不說別人,就說您那好姐妹的夫君,從前還不是一口一個「外戚誤國」,我只想問問我們林家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兒,要讓他孜孜不倦地在皇帝面前提點著?」
文茵也動了氣︰「難不成你們林家沒做十惡不赦的事兒,就有理不讓人說一點毛病?我姐妹的夫君不過是為國家,為皇上考慮。就是不小心帶上了你們,也不是故意逮著你們沒完沒了地說。不就是因為吏部那點事上了書嘛,要不是你們家死活插手,也不至于被他和御史一起抓著錯處!」
她兩個互相指責。隱隱是要吵起來,倒把旁邊隨侍的女官唬了一跳。趕緊攔了自己主子,低聲勸慰,連話都是差不多的︰「娘娘今兒個是怎麼了?好好的日子,干嘛和賢妃(盈貴妃)娘娘這個樣子?娘娘且消消氣吧。這樣做也不成體統不是?」
最先緩過來的是文茵,她低笑一聲,扶了扶額頭︰「也許是剛才宴上喝了幾口酒,酒量不行,怎麼就醉了呢?一醉了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賢妃卻是無心裝下去,自顧自地笑了兩聲︰「罷了,貴妃娘娘你又何必這樣?不過是幾句心里話,說開了大家明白就算了。」
文茵剛剛眯上的眼頓時睜大了,可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朦朧起來︰「是啊。都是心里話。都是我們兩的心里話,一個好姐妹走了不能送,一個家里人被懷疑只能忍。我們算什麼?一群可憐蟲!」
旁邊不管是她的人還是賢妃的人。都嚇得一聲不敢出。
賢妃也痴痴笑起來︰「你說得對。我們都是可憐蟲,一群心里在哭臉上還得笑的可憐蟲!」
莊嚴的國公府里,被勉強拉來的林慕遙神情不屬。
林國公一拍桌子︰「你在想什麼?我問你,皇上把你調回來,卻遲遲沒給你什麼官職,你就沒什麼想法?」
林慕遙木木答道︰「沒有啊。可能皇上還沒想好讓我做什麼吧。我不急。」
林國公痛心疾首︰「毫無志向,你看看你回來這些時候,做了什麼有用的事?算了,跟你說也沒用,等過段時間我進宮。問問你堂姐,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位置好的官職。」
林慕遙想到那日里進宮所見苦口婆心的賢妃。心里有點難過,不由得出聲勸阻︰「伯父,你這又是何必呢?堂姐在宮里已是不易,您進宮一趟不跟她說些好事,讓她高興,非要拿我這點小事去麻煩她干嘛?」
林國公沒好氣道︰「要不是家里的男人個個都像你一樣頂不起事來,我又何必去找她?」
林慕遙下意識地回了一句︰「那伯父自己也是頂不起事來的人嘍?」
林國公拍案大怒︰「你說什麼?」
林慕遙干脆回道︰「本來就是,若伯父自己有本事的話,早就在朝堂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不是仗著姑母和堂姐的勢,在各部里胡亂插手!」
林國公氣得發抖︰「小子,才去了西北幾年,就敢跟伯父叫板了是吧?是秦霜寒給你的面子!你別忘了,自己是姓林的!」
林慕遙懶得再跟他多話這個姓什麼的問題,轉身就走。
林國公在他身後恨恨地摔了個杯子。響聲清脆。
他一路回屋去,朗雲見他臉色不好,就詢問出了什麼事。他一五一十說出來,本以為朗雲定能站在他立場痛斥林國公,誰知朗雲卻未這樣︰
「這事兒自然是你伯父不對,但你那麼說話也著實沒規矩。好歹沒有嘲諷自己長輩的理兒。」
林慕遙兀自不甘︰「是他為老不尊在先。靠著妹妹和女兒橫行霸道,有什麼好光榮的。」
朗雲蹙眉道︰「這話兒說的就更過了。要這麼說,我也是靠著姐妹的勢才能嫁給你的,我是不是也該找地兒去反省反省?」
林慕遙嘟囔道︰「這事兒跟咱們的事兒不一樣。」
朗雲一笑,梳著少婦發髻的她多了些寬容忍讓︰「有什麼不一樣?不外乎是踩著別人的苦楚,享著自己的福。誰又比誰高貴些?你又不是女人自然不清楚宮里的女人過得是什麼日子。以前我只是心疼阿茵,討厭你堂姐那些出身高貴的人,現在想想,不都是一樣麼。籠中鳥,天天吃好喝好,可不知什麼時候,主人生了氣,就不知道要受什麼風吹雨打了。」
ps︰
先交代點支線內容,一個長著替身臉的女人又一次受到打擊,剩下兩個吃醋的互揭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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