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棄車步入大同城。♀
才進門不遠,一個武官帶兩個兵士迎上來,三四丈外就朝翟哲等人招手,口中呼喚︰「小哥,在這里!」
翟哲抬頭看,正是弓辰。兩人是張家口的老交情,翟哲謀求將他調任打通後,又不吝錢財幫他在軍中打點,現已當上了南門守備下千總。
「弓兄!」翟哲快步上前。
「听說小哥今日到大同,我午後就侯在此地!」弓辰抬手。
一年前他就從塞外的張家口堡調至大同城,有了商盟錢財支撐,這半年在軍中刻意結交,混的如魚得水,心中當然記得翟哲的恩情。只是他雖然接受翟哲的幫助,但從不將自己看做翟哲的下屬,所以依舊用舊時的稱謂。
翟哲揮手指向城門方向,說︰「我才在外細看大同城牆,所以才耽擱了些時間!」從前來過數次,但每次都在漠南籠罩在生存危機之下,來去匆匆,他還從未用心感受過這座堅城。
「大同西拱京師,高達雄峻,堅不可摧,小哥要是有興致,我帶你看看!」
翟哲抬頭看天色尚早,答應道︰「如此甚好!」
當即弓辰引路,帶四人沿離城牆不遠的街道走動。
大同除了城高河深外,四門皆設有甕城,城牆上箭塔密集,四角也修築有護城。有這樣的堅城可保宣大無有侵擾之苦,無崩地之難。♀等繞了半座城不到,太陽西下,翟哲見天色將晚,伸手止住眾人說︰「今日就到此為止,改日有空再看!」
「如此也好!」弓辰駐足。
「姜瓖你知道嗎?」翟哲突然問。
「知道,那是巡撫大人新提拔的游擊將軍,軍中的紅人!」
「我想約他三日後在金玉酒樓相聚!」翟哲微眯雙眼。
弓辰重重點頭,說︰「這事交給我了!」
柳全、寧盛熟悉大同道路,不用弓辰相送,當下幾人分道揚鑣。柳全先領宗茂去商號客房歇息,寧盛陪同翟哲回家。
西邊的太陽已看不見臉了,街上的行人變得稀少,西方天邊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空,渲染的大同城格外寧靜。
兩人連轉幾道彎,拐過街角往前再走兩百步就到了家門口,翟哲突然停住腳步,問︰「夫人知道我今日要回大同嗎?」
寧盛回首,蠕動嘴唇,片刻後說︰「應該知道,夫人這半年經手商號的事多,我和柳東家都去迎您了。」
翟哲躊躇,右腳腳尖顛動幾下,說︰「今日我不回家了,去商號湊合一夜!」
漠南大戰後,商盟和八大家,東口和西口立場大變,翟哲尚不知範永斗會如何處置兩者的關系。♀範伊是他喝範永斗之間的橋梁,一言一行都需慎重,他也沒想好如何對範伊說起此事。
商盟現在是大同最響亮的商號,設有專門的客房為來往的護衛居住,耿光等人精心給翟哲安排舒服,這里環境再簡陋也比塞外強多了。翟哲男的睡了個安慰覺。
次日清晨,因為在軍中養成的習慣,翟哲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朝陽將出,天空中彌漫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迷霧,商號內外早已一片忙碌。
柳全等人早早趕來陪同翟哲用完早膳。
翟哲召來逢勤、宗茂,耿光找了個隨從引路一行人在日上一桿高時前往拜見大同巡撫焦淵博。
像從前一樣遞上名帖,門房很快傳來消息,焦淵博在內室召見。
逢勤和宗茂留在門外,用好奇的眼光瞅向不遠處的巡撫衙門。兩個大石獅子張牙舞爪,牌匾之下兵丁站立,目不斜視,氣象森嚴。
兩人都是頭一次從偏僻的塞外進入繁榮的城市,表現大不相同。宗茂似乎對每樣新鮮事物都很感興趣,又善交健談,幾天間就和商盟的柳全、寧盛和耿光等人熟絡。逢勤少語,街道所見也只是一掃而過,連和宗茂在一起的時候也說不上幾句話。
翟哲跟僕從進了巡撫後宅,在庭院七繞八繞到了後花園的內宅。
又換了個小廝將翟哲引入房內,焦淵博一身便服端坐在內。
翟哲從衣袖中取出精心準備的重禮奉上,那是西域產的美玉,質地純美,手握處溫潤,在大明千金難尋。
「這是小人前幾日得的一塊石頭,請大人品鑒!」
「好玉啊!」焦淵博接過來輕輕摩挲,眼中發光。若是翟哲送別的物件他定然要拒絕,但金石之物是他此生最愛,見到如此精美的玉石若再想割舍的痛苦不下于讓他割指斷臂。
看清焦淵博的神情,翟哲知道自己的功夫沒有白下,為了給這個相對清廉的大同巡撫送禮,他是花盡心思好不容易才打探清楚他的嗜好。
「此物太過珍貴了!」焦淵博戀戀不舍。
「啊,是嗎?」翟哲一臉驚色,「蒙人粗鄙不識貨,我在草原換來也只花了二十磚茶葉。如今落在大人手里,方才不使明珠蒙塵。」
有些東西心照不宣。
焦淵博猶豫半晌之後,終于下定決心,說︰「既然你這麼有心,這份禮我就收下了。」
「願為大人效勞!」
焦淵博擺擺手,說︰「你雖流落塞外,對我大明倒是有一份赤忱之心。只是有些事我能給你行方便,有些事確實愛莫能助。」他想想後,指點道︰「你若是真有心為大明效力,走走朝廷的路子,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這是翟哲第二次听有人對他提起走中樞的路子,上次左若已向他提起過中宮的閹人。
近年來,朝廷關于納降的決策連連吃虧,流賊多降而復叛,漢部牽涉邊事,風險更甚。若不是被逼無奈,沒人願意擔這個風險。如今漠南草原重回太平,宣大鎮近日無憂,總督梁廷楨當然更不會節外生枝,就連焦淵博自己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女真人雖然暫時走了,遲早還會回來……」
焦淵博很不高興的打斷翟哲的話,說︰「你說的我都清楚。」
翟哲知道焦淵博會錯了自己的意思,壓低聲音解釋道︰「蒙古經此戰和女真已勢不兩立,我想……,他們再強大些,對大明的好處總是會多一點。」
焦淵博將美玉放在手邊的案台上靜候下文。
「察哈爾部想從大明購買些刀箭!」
「朝廷是不允許鐵騎出塞的……」焦淵博拉長聲調說,「但我最近一直沒空查處邊關違禁貨物。」女真的敵人就是大明的朋友,他不願出面擔風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可以的。
「小人明白!」翟哲會意,「多謝大人相助,草原再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定會相告。」
「也好!」
「如此小人告退!」
焦淵博擺擺手說︰「你去吧!」留這麼一條暗線在草原,他也是受益匪淺。
得到焦淵博的暗示,翟哲腳步輕松的出了巡撫衙門,宗茂和逢勤忙跟在身後。
出門已是巳時時分,陽光普照,往前走過兩條街道,四周小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街道上生機勃勃。這幾年,被陰謀和險境纏繞不得月兌身,翟哲像是一直生活在陰暗的角落里,從未像今天這樣享受自在,他突然感覺自己向往這樣平民百姓的生活更勝過叱 風雲。
有些年頭也只是一閃而過,走過的路卻再不容回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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