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範永斗只來得及發出這樣一聲驚嘆,連同跪在身邊的英額而岱也措手不及。
皇太極對侍立一旁的小黃門說︰「讓岳托進來!」
小黃門墊著腳尖走出去,不敢弄出一點聲響。片刻之後,岳托走進來,行跪拜禮。
皇太極抬手示意他站起身來,說︰「土默特的那個漢人,你給範永斗說說吧!」
岳托看向匍匐在自己腳邊範永斗的脖頸說︰「範東家與我們大金合作有五六年了,當初你的妹夫不辭而別去了歸化,原來還是另有打算,都說狡兔三窟,你看的好遠。」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聲調,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以免嚇壞了範永斗。
當然他的努力是白費了,範永斗腦子一片混亂,手腳冰涼,想不出一個詞進行回答。
「範東家,我能認為你並不是和我大金站在一方嗎?」
黃台的話讓範永斗不寒而栗。他這才驚醒過來,為自己辯護道︰「不是,翟哲他是和我妹妹私奔的,他並不算我的妹夫。」幸虧當年沒有公然舉辦婚禮。
「他是你們八大家的人,卻給我們釀了一杯苦酒,這是你們的回報之道嗎?」皇太極怒氣沖沖。♀
「我也曾勸過他,但我們管不了他!」現在範永斗只能盡力將翟哲拋出去,越遠越好。
「可我听說,你給了翟哲很多幫助,若不是你他恐怕也無法在草原立足。」岳托溫和的聲音像條毒蛇般鑽進範永斗的耳朵。
範永斗忍不住抬起了頭,說︰「我沒有!」
微弱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直到那個人跪在範永斗的身邊,他才看清楚,進來的那個人是他的十年好友柯掌櫃。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手腳開始同時顫抖,說不出是恐懼還是憤怒。
沒等人問話,柯掌櫃就開始滔滔不絕︰「這幾年,若沒有東家的幫忙,翟哲根本就無法在草原立足,從糧草到兵器,大盛魁與蒙古人合作眾多。翟哲當年本棄下東家的妹妹,毀了這樁婚約,是東家主動要把她嫁過去的。」
這些話他在夢中都想過很多遍,給範永斗當了十幾年的助手,想到自己以後可以成為大盛魁的主人,他語氣中抑制不住興奮,表現比範永斗也要鎮定的多。他在遼東經營五年,和英額而岱及岳托交往密切,這麼多天,他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範永斗留下翟哲就是個錯誤,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
「範東家,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岳托的話傳入範永斗的耳朵像夢囈。
「這麼做,你有什麼好處?」他面露慘笑,轉向身邊的十年好友,這是蒼天給範家的懲罰嗎?
柯掌櫃只給了他一個側影,不知是無法面對他,還是不屑一顧。
岳托繼續說︰「柯掌櫃告訴我們,他可以代替範東家在大盛魁的位置,他會比你做的更好,不會像你那樣將糧食運給蒙古而不是大金。」
可曾經是女真傳話讓我幫助土默特人的!話到嗓子眼,範永斗又吞了下去,局面已經如此,再多說也是無益,女真人真要是想懲罰他,根本的原因在翟哲,這些都只是借口。漠南一戰,女真人被打疼了,受傷的野獸開始報復了。
皇太極坐在高台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本期待這兩人之間能發生些什麼,沒想到範永斗這麼快就認慫了,問道︰「範永斗,你知錯了嗎?」
「小人無話可說,只望大汗能記得幾年來大盛魁為大金做的一切,還有歸化之圍的消息也是小人傳出來的。」範永斗俯地抓住機會陳述自己的功勞,這個時候求饒是沒用的,他要盡力表現出自己的價值。
皇太極伸出食指點向範永斗說︰「你有三錯。其一錯在對我大金不赤忱,我听說翟哲此人一開始就先露出和我大金不合之意,你卻視而不見;其二錯在對我大金不坦誠,拒絕進入張家口時就說明他喝我大金不合拍,但你一直未告知。」
「其三,」皇太極拉長聲調,渾圓的手指稍稍便宜,說︰「像這樣的人你怎麼能將他留在身邊!」
場中諸人都驚呆了,只有岳托的嘴角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你所行之事皆是機密,身邊卻留這樣狼子野心之徒,難道不怕耽誤我的大事嗎?」
皇太極的話如重錘敲在範永斗的胸口,他難抑喜色,口頭道︰「是奴才失察了。」情急之下將自稱也變成奴才了。
柯掌櫃還待說什麼,皇太極指向他對殿下侍衛說︰「將此人帶下去吧。」
從躊躇滿志到跌入深淵,柯掌櫃來不及反應,只是兩腿發軟任由虎狼一般的侍衛將自己拖下,口中語無倫次的呼喊︰「大汗饒命,東家饒命!」
吵鬧聲中,範永斗脊背出汗,叩頭不止,說︰「奴才知錯了!」
待柯掌櫃被拖得遠了,皇太極俯首向下朝範永斗說︰「抬起頭來!你的功勞我大金是不會忘記的,你的過錯我大金也不會忘記,翟哲此人不可再留。他想得到的,你要全力阻止,讓蒙古不能從大明得到一顆糧食,一桿長箭。」
範永斗目光與皇太極一接即閃,說︰「奴才任憑大汗差遣。」
「岳托將會重建漠南勢力,這次不僅僅在草原,還包括大明北境,你們八家要完全听從他的調遣。」
「奴才遵命!」
「你要知道,我大金既然能夠成就你們也就能毀掉你們,不要只看見眼前一寸之地。」皇太極很少會用言語來威脅別人,但漢人的兩面三刀讓他不得不給他們敲響警鐘。他利用柯掌櫃演了這麼一曲好戲給範永斗看,真是在警告他。至于柯掌櫃,他現在沒有時間重新在大明鋪一張網,他也不相信柯掌櫃短時間內能替代範永斗掌控八大家。
「退下吧!」
岳托、英額而岱和範永斗依次出門,在小黃門的指引下走出皇宮,範永斗腳步迅速,逃也似的離開,他只想速回張家口,一刻也不願意留在這里。
岳托在皇宮外街口停下腳步,辭別說;「範東家明日請回大明吧,我會在合適的時機聯絡你。」他雖被撤除了貝勒之位,但只要皇太極還信任他,失去的一切會再回來的,這是他一開始就押寶該得到的回報。天聰汗將漠南重新交給了他,他在那里倒下了,也要再從那里爬起來。
商隊在空曠的草原上緩緩而行,一路上範永斗沉默寡言,顯得心思重重。皇太極的話一直響在他的耳邊,大明的晉商要因此開戰嗎?八大家斗商盟,那必定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大盛魁的商隊回去的時候少了一個人,伙計們只知道柯掌櫃留在遼東了,沒人知道原因,也沒有敢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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