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後,三房太太留了大兒媳婦在屋里︰「這王家女兒,你看著如何?」
「是個明白伶俐人兒,只是看著做派倒是同我們這邊不大相同。」薛氏想了想道︰「我倒是看得出,這京里的夫人圈子,怕是同我們這邊大不相同的。她下車走路,說話辦事的盡頭怎麼看,都不是二門不出的那種。」
「京里那邊,的確是如此。」三房太太點點頭︰「他們來之前我就托人多方面的打听了,只是听說這王家小姐出嫁前就是個厲害的。我原本想著,將文月說與過去怕是不成。你最近看看,等著這次科舉過去選個年輕的後生,大不了多陪一些嫁妝就是了。只是玒兒這次,若是能夠中舉怕是需要他們家的幫助才是。」
「我知道太太是不想讓相公繼續做商,可眼下昨夜的事情怕是已經得罪了。若是那賈家兄弟沒有說,倒也是好的。就怕回去說了,我看這個女子的說辭,倒是能夠听出來些什麼。眼下,怕是他們家也是仰仗王家的。」薛氏想到昨夜婆婆的外佷女鬧得那出子,攪了下帕子。但她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得罪婆婆,畢竟這後宅生存還是要仰仗婆婆居多。
王熙鳳坐在馬車上,她倒不是一定要陪賈璉。而是眼下在金陵的時間不多,她沒得時間浪費在陪娘們閑聊上。畢竟比起京城里面的那些當家太太,這南邊的夫人到底是有很多不同的。
她們擁有跟北面一樣豐厚的嫁妝,但是她們嫁妝中產業方面的實際管理者卻不是她們自己,而是她們的丈夫。很多南邊的夫人,都是在家中管理一些內務。至于外面的事情,都不怎麼接觸的。家事不外傳,外事內不管大概就是如此。但是北邊的夫人不同,她們更加**一些。因為丈夫大多數都是要在權貴中謀生存,家中的大多數事情,都得依靠她們。加上北方軍事牧場也多,因此女人要對家庭擁有更大的掌控權。
王熙鳳並不喜歡南邊的那些東西,實際上她已經從上面看到了三從四德、裹腳布這類的雛形。只是眼下只有揚州瘦馬裹腳,但是保不準過上幾十年後,這種風俗不會傳入士大夫階層的後院妻女身上。
「女乃女乃,下面要去哪兒?」昨兒二爺就說要出去拜見一下此次童生恩科的導師。中午就幾個娘們在家,本來三房那邊留膳她覺得還不錯。只是自家女乃女乃拒絕了,這趕著日頭回去怕是廚上也不能快速做出好貨來。
「找家不錯的飯莊,要個單間。今兒……我們下館子。」王熙鳳歪在厚褥子上,外面趕車的是她自己的陪嫁。姓趙,是個老實人。
秋菊撩開門簾對外面趕車的把式道︰「趙把式,女乃女乃說今兒下館子,你看著金陵城里面那兒的菜色不錯?」
「這要說起來,女乃女乃怕是沒吃過老金陵的本幫菜,我倒是有一個好推薦。早些年隨著太太來過,只是那時候姐兒還沒出呢。」趙把式是當年王熙鳳母親的陪嫁,現在跟了她也算是傳承。
「那您只管著去就是了,女乃女乃我今兒也給你們在大廳要上一桌。」今天跟著王熙鳳的人多,婆子丫鬟的一共三輛車。
趙把式推薦的地方,在夫子廟附近。哪里都是舉子讀書人居多,日子久了也就演變成了一條學府為主的商業街。其中最有名的狀元宴,也是出自這條街的老店。
王熙鳳帶著紗帽從車內下來,扶著秋菊的手進入店內。趙把式笑呵呵的上千跟掌櫃的說,要了一個二樓天字號的包間就引著王熙鳳上去了。在樓下間隔中另開了一桌,專門給跟著的丫頭婆子。此時正值用膳時間,大廳中的人比較多,來的都是在附近讀書的舉子和商賈。他們看著這大丫頭婆子的排場,在王熙鳳上了樓後開始竊竊私語。畢竟,那丫頭婆子一個個看著,都養得跟小門戶的當家太太和姑娘一般,那隱藏在紗帽下面的必定不是凡人。
坐在包間中,看著欄桿外面的對街景象。王熙鳳讓秋菊給她月兌了鞋,側臥在踏上。此間店還不錯,只是在小廝上菜的時候,王熙鳳眼尖的看到不遠處在跟人撕吧的少年人。他圓潤的臉龐,蠻橫的舉動讓人很是不喜。但是王熙鳳卻認得出,那是她那個姑媽的好兒子,薛家大爺薛蟠。她算計著,此時還不到薛姑夫過世的時候,這人就已經蠻橫如此了。她給了身邊的婆子一個眼神︰「去,把那不成器的給我帶過來。若是問了,就說是我喊他。」
「哎!」婆子知道對方說的是誰,但是卻不明白自家女乃女乃這是作何用處。不過是個少年郎,看著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此時正帶著人在下面鬧騰的厲害,周圍很多圍欄上都冒出人來看熱鬧。
她匆匆忙的下去,此時薛蟠正是叉著腰跟對方對罵在興頭上。婆子身上帶著京城管家婆子的氣派,她冷著臉咳嗽一聲,讓雙方都停了下來。她走到薛蟠耳邊︰「我們家女乃女乃是京城榮國府的當家少女乃女乃,王氏之後王子騰的內佷女。我們家女乃女乃請少爺上樓一敘。」
她說的客套,薛蟠卻听著新鮮。他是知道自己家有這麼些門子的親戚,更知道母親最驕傲的就是有一個在皇帝面前很的臉的哥哥。那也是他的舅舅,他用手指擦了擦鼻子對對面的少年道︰「小爺這里現在有事,不跟你墨跡了。告訴你,我舅舅是聖上紅人。你給我小心點!」他比劃的指了指那氣憤的少年,帶著小廝大步流星的跟著婆子走向酒樓。
「我那表姐姐可是在上面?」薛蟠听到能夠見到表姐親戚,很是高興。樂呵呵的大嗓門詢問著陪同領路的婆子。
「女乃女乃就在上面!」婆子看著傻兮兮一副憨厚但卻帶著傻氣的薛蟠,心中很是別扭。這怎麼看都不像慣出精明人薛家的種。
走進包間,婆子先進去詢問了一下。王熙鳳此時穿了鞋,坐在餐桌前拿著筷子。她瞥了一眼道︰「還不快請我那表兄弟進來?」
丫鬟婆子讓開道,擋了外面的小廝讓薛蟠進來。剛剛夠總角的十二三不到的少年,憨厚中帶著痴傻。他看見那如神仙妃子般的紅衣少女,頓時就傻在了當場。
「看什麼?」王熙鳳橫了他一眼︰「剛剛表兄弟在外面,好生的威風。似乎我那伯父都趕得上天子王法了不成?」
薛蟠此時也只是仗著家中母親寵愛,多了些不規矩到底因為父親嚴格。听到那尖銳的指責頓時沒了氣凝,只得賠不是︰「姐姐這是說哪兒的話,我不過是氣不過的多了兩句話。」他偷偷抬頭看了王熙鳳一眼,頓時又息了氣。這剛認識的姐姐,怕是比父親還要厲害上幾分。听著說話辭子,就心肝顫顫。
「你今兒多了兩句,明兒多了兩句。這金陵遠離京城,可到底是舉子最多的地方。說不得什麼時候,那個舉子中了進士,在朝堂上參了伯父一本子。你小子得了一時的樂子,可想過這其他的。」王熙鳳看著他,頓時就很來氣。當年若不是這傻子淨做傻事,伯父也不會被調離天子身邊最後落了一個病死路途的結局。她琢磨著明兒兩日必定要去拜會一下自己的姑媽,這個姑媽慣是個沒腦子的。怎麼也得給伯父去封信,說個里外明白才好。
想了清楚,她放下筷子抬了抬下巴︰「中午可是用膳了?」
「還沒!」薛蟠低著頭,小心的坐在王熙鳳對面。丫頭上了筷子,他看著滿桌的好酒菜頓時有了饞意。
「一起用吧!本來今兒是要去你家的,但是前兩日你姐夫老人家的宴請,就托了托。既然見到你,就幫我給姑媽帶個口信,就說我明日上門拜訪!」
拿起筷子準備用的薛蟠看著王熙鳳,頓時驚訝︰「姐姐這是明兒要來我家?」
「既然來了金陵,老親古舊的都是要去的。何況你家是我正經的親戚,姑媽到底跟我連著血脈的。如何不去了?」王熙鳳挖了他一眼,對于這個呆子她看著第一眼就火氣十足,當年若不是這個呆子傻兮兮的將楠木棺材給了賈珍,哪兒來的後面那些事情。讓孫女用了祖父的棺材,這本就不和禮法。他倒是大方了,結果糟糕的是自己那兢兢業業的伯父。
「這倒是好了,趕明兒姐夫也是要來?」薛蟠的心思轉的快,剛剛陰雨給了些甜棗就會變成晴天。他眼下想的就是哪賈家的表姐夫了。能夠配得上如此神仙妃子的姐夫,怕也不是普通人。必然是個俊秀的,他早听母親說是來求考科舉的。他是個讀書不成的,那些勞什子都記不住。因此他格外敬重那些能夠讀書參加科舉的。
用了午膳,王熙鳳交代薛蟠小心一些不要給自己伯父找麻煩後就上了馬車。她要去自己距離城邊最近的莊子看看,路上正好用來休息一下。
莊子是優質的水稻田,她跟著莊頭也是村長仔細看了看。眼下莊子里面生活不錯,沒有出現什麼欺壓的現象。這也得益于王家的管事每年過來,不過看著眼下一小塊一小塊的田埂,王熙鳳表情有些不好。她想到了集約化的大面積耕種,此時正是最好的田。沒有必要將土地浪費在田埂上面。整齊規劃,一起做才是正經的。可是如果跟佃戶說這麼做,怕是會引發一些不好的。
她指了指一邊細碎的狹長的田壟︰「那邊怎麼沒有跟著旁邊的合在一起?」
「回主子,那邊都是額外開墾出來的,主要是用來種菜。是以前有些人家自家孩子多了,也就改成了田。」莊頭看著那朵開墾出來的,心下有些打鼓。實際上這些多開墾出來的,也算是人家的地。但是這些年,念著村里的老幼他倒是沒有收這份租子。
王熙鳳站在道路上,看著已經準備春耕的田地心下坐著打算。村長看著是個老實忠厚的,也是王家跟著的老人了。她一邊慢慢走一邊詢問︰「你說,這一方田需要幾個人?多少牛力?」
「六方田,要一頭牛力。基本上,一方田春耕的時候最少三個人,最好的是五個人。」他們沒有說畝,此時的稻田都是一畝地為一方。若是有的農戶沒有資本經營大方,就將一個大方分成十份,就成為分田。但是作為莊戶,尤其是老舊的莊子農戶大多數都是幾代經營的。鮮少有經營不了一方地的。
王熙鳳算了一下,她眼下這有一百方大田加上一些小碎分。剛剛來的時候,村長就說了眼下村子里年輕老壯力並不足。到了春耕夏收和秋收的時候,都是需要從外面雇人的。給了工錢和飯食,倒也是好事。
「前些年鬧了疫病的多,這兩年這人上就有些青黃不接的。還有人絕了戶的,眼看著這田怕是日後也耕不下去了。細細算算,現在老幼勞力都算上,都不足百人。若是女乃女乃不來,我怕是也要過兩日讓我兒子進京的。這若是不再招收新的農戶,怕是很多地都要慌了。這麼好的天地,若是荒了就可惜了。」老村長看著眼前的稻田,很是感慨。
「現在有多少勞力?」王熙鳳聞言,心下有些驚。當年就是因為說是地荒了沒的人種,才跟人換了京城的。後來分了小的,當了禮。只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回事。
「滿打滿算,就是算上婆娘們也只有不足四十人的。這可是滿打滿算,一百五十畝的地。」
「嗯!」王熙鳳點了點頭,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這片地。整片的平原,中間的道路修的夯實的很。就是馬車走上去,也不是很搖晃。她踩了踩,只是怕下雨的時候會有些泥滑了。眼下她手頭可以用的活錢算上壓箱底的,一共接近十萬兩。
她走的有些累了,回到村長的院子,看著他們的房子。周圍的農戶人家的房子,都蓋的還算不錯。大多數都是木制結構的,不夠放火。用了泥土,怕是泥瓦匠的錢也不夠用的。眼下做了莊戶,就是給的利再多,但是稅上面也是很苛刻的。加上商人逐利,就是賣糧怕也沒有什麼太好的價錢。這個國家自古對農雖然抬得比商高,但是待遇卻並不怎樣。
村長的兒媳婦端了兩碗粗茶過來,她靦腆的笑著︰「主家女乃女乃,這是俺們家自己制的茶。都是女敕芽……」
王熙鳳看著她笑得靦腆,抿唇低頭拿起茶碗吹了一下上面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茶香四溢雖然有些粗但是卻不為是好茶。她點了點頭,在她對面坐著的村長很是忐忑。畢竟這小姑娘怎麼看都是自家的主家,這不管怎麼說萬一自己這管的不好或者追究過來,怕也是禍事。
潤了潤喉,王熙鳳看著老村長︰「眼下看著天也不夠了,我只問一些詳細的。您單管說,我回去合計一下。畢竟我不是只有您這兒一個莊子,明兒要去走親戚。過幾天要把這附近的都走一圈,回頭我再跟您合計一下。首先,今年各家的存糧可是夠?稅錢上頭,可是有難處?」
「這倒是沒有,說起來那場病疫說是災現在看來倒也是幸。我們莊子到底比旁的好,至少當年疫病的時候,經里面管家女乃女乃給了藥錢還給配了大夫,損失少了一些。左右兩個都是百畝的,不知道女乃女乃來的時候看了沒。都荒了。」
「這邊地都是一年兩耕?」王熙鳳點了點頭︰「兩邊都是誰家的田地?跟著京里可有關系?」這兩邊都是平原,若是能夠大規模的種植作業,可是好事。只怕是對方若是京里的,會獅子大開口。
「這兩年天冷的早,也就兩耕了。早些年天冷的短,三耕也是有的。」村長想了想道︰「誰家的地是不清楚,只是听說姑娘嫁人後成了嫁妝。只是不知道那姑娘到底嫁給了誰家,荒了有些年景了。老人莊戶的都走光了,說怕是過不了兩年就要廢了。」
王熙鳳聞言,听了心頭有些發緊。眼下這片地是伯母出嫁前給她的陪嫁,也說了自己母親嫁妝地的關系。因為管事的是母親的陪嫁,伯母不好干涉也不是很清楚。她琢磨著,這事情里面怕是有文章。畢竟眼下金陵的地,不是四大家族的就是一些富紳的。富紳所有到底是少的,母親那種三百多畝的大地也是外祖家中百年以上的積累。再想那林之孝家的最後跟平兒之間的關系,她越發的肯定這里頭有她不知道的貓膩。
她點點頭︰「這邊比較起蘇杭來說,種桑養蠶的多嗎?」
「不多,這里到底是冬天冷了些,不如那邊的熱乎。蠶在這邊冬天不好過。」
「那麼……」王熙鳳看了看不遠處的雞︰「眼下這些房子的地,也是在我的田地里面還是額外的?」
老村長听到她這麼問,心里咯 一下。這勞力不多農田大,這怕是要攆人?他忐忑的說道︰「這都是當初招農戶的時候,額外給的地。若是算上,也是。只是那樣,主子家的地怕是要加上一些的。」
「這麼吧……您先把這個做了,我每家每戶給三十兩銀子。我看了這片地和後面的那片,咱們重新把地和水渠什麼的修一遍。開上兩三個塘子,一方面蓄水另一方面也可以養些魚苗什麼的。另選一個背山的,我看那邊靠著山的就不錯。重新建宅子。」王熙鳳指著背面的,那山也是她的。只是不算在耕地上,加上這邊的山頭樹木從生的。若是好加保護也是不錯,她看得出來若是外面的荒地都是她的那麼就更好動手了。若是不是,怕還得另做打算。
「建宅子?」老村長很是疑惑,他一時間搞不懂這女娃想寫什麼。
「對!」王熙鳳點點頭,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石桌上一邊畫一邊說︰「您看,這山在北面,我們位于城東。田地再遠了就是東門官道,眼下住在這里看著是距離城近了,但是卻將田地分開了不少。眼下人少,這地住著也是寬敞。可日後必然是要添加人口的,若是人多了該如何?再者,這吃水是要打井的。眼下我看著都是靠著從山上過來的水吃,怕也不是好的。不若搬到山跟前,這地又用不上什麼好水。好水是給人吃的不是?找了山野先生,好好作弄作弄。我這邊許了諾,用青磚蓋大房,只求著老長者看著點,每戶一方的房子。用青磚鋪地,弄傷下水和過水,用陶瓷管子埋得深點,這樣到了冬天也是有水吃的。山上蓋個水流塔子,您看可成?」
听著王熙鳳的話,老村長皺著臉︰「這可要花多少錢啊!」
「用不了多少,橫豎就是千百兩的銀子。我們前前後後的,蓋上二百方的房子,將路鋪好。找了蘇杭的燒陶的弄了陶半罐子墊底,弄傷好的水渠日後還怕沒得糧食收不成?只要不出蝗災,我看就成。」王熙鳳說的懇切,老村長听了听︰「每戶十五兩就夠,橫豎也就是今年的春耕趕不上多少了。南邊的地是不礙事的橫豎,還能種些。」
「這就算了,橫豎的我們都是要把事情辦好。再說了,這眼看著要弄房子平地的,人工也好、幫手也好,就算是提前支的工錢了。畢竟這弄房子水渠的,總是要有看工的。光是讓那些工頭來做,說不定會偷懶誤工的。你要知道,我是隨我相公來這邊參加科考順便拜訪名師的。過了這個月,就要去揚州,怕是要在哪里住上很長一段日子了。事情就這麼定了,明兒您得了空就喊上人丈量一下一共多少地,然後派人給我送個信兒。」
王熙鳳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招呼秋菊︰「明兒讓楊懷跟村長聯系,這天也不早了得趕在成門關之前回去。」
秋菊點點頭扶著王熙鳳起身,老村長跟在後頭連連點頭,對于眼前這個女娃想的,他覺得是好事。可是主家討了這麼多銀錢,這日後的分成該如何算?怕是,有些籌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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