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生存法則 第66章 拒婚

作者 ︰ 蘇鎏

他沒有想過,他確實沒有想過。

在向寧娘提出是否要入宮的問題前,楚懷冬從未想過娶她進門後她在家中會處于一個怎樣尷尬的境地中。

如今的誠親王府,已經太復雜了。撇開父親、母親和一眾側妃的恩怨糾葛,單說他們這一輩。大哥二哥是庶出,如今業已成婚。大嫂精明能干,二嫂聰明伶俐,在府中這些年早已培養了一大批自己的勢力。先前三哥未成婚時,家中的事務皆由母親帶著大嫂在管。後來三嫂入了門,三哥卻未入洞房先奔戰場,把個三嫂孤零零一人扔在了旋渦之中。

母親向來不喜歡三嫂,嫌她出身太低。說起來他上頭兩位哥哥雖是庶出,娶的卻皆是名門家的嫡女。三哥是注定要承爵的人,卻依著自己的性子,娶了母親極為反對的閣老家的庶孫女。

他這個三嫂天性柔弱,在家時便總被人欺負。她那長姐周君芳在王府中就敢對她下黑手,可知這人的性子軟弱到了怎樣的地步。這樣的女子,即便出身高貴都入不得母親的眼,更何況還有那樣一個出身微賤的生母。

她甫一入府三哥便出了門,母親借口她年紀輕不懂事,連未曾圓房的借口都搬了出來,說什麼也不肯帶她在身邊學習家事。誠親王府偌大的一個家,里頭的事情千頭萬緒,沒個人從旁指點個三五年的,根本處理不過來。

將來三哥若封世子,這個家便要交到三嫂手中。但看她如今的表現,這擔子是無論如何也接不過來的。世子妃過于無能,兩位嫂嫂卻精明強悍,即便三位哥哥全都不插手其中,這三個女人的一台戲也足夠熱鬧好些年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若將寧娘娶了進去,無異于是將她往這旋渦里推。一邊是名正言順卻軟弱可欺的未來的世子妃,另一邊是入府多年勢力盤根錯節有實際話語權的兩位嫂嫂。寧娘無論選擇站在那一邊,勢必都要得罪另一邊。即便她哪邊也不靠,也自然會有人來找她站隊。身處這樣復雜的人際關系中,想要完全撇清根本是痴人說夢。

楚懷冬從前年紀還小,對府中諸事不太在意。但這一兩年他人漸漸大了,尤其是三哥娶妻之後,他親眼見到三嫂在府中舉步維艱的窘境,終于開始體會到尋常女子嫁入他們這樣的人家會遭遇到什麼樣的阻力。

寧娘和他那個三嫂自然是不一樣的。她聰慧、大方,還有些小心機。她的性子十分對他的胃口,不扭捏不做作,帶了點男子的豪氣。這樣的女子娶回家來做妻子正好,但他是王府的四公子,他的妻子就注定逃不開王府內部的權勢斗爭。寧娘的那點小聰明若放到兩位嫂嫂面前,只怕就不夠看了。

更何況,如今擺在他面前的難題遠不止這一道。寧娘能否斗過得兩位嫂嫂還得另說,怎麼過母親這一關才更為關鍵。楚懷冬發現,自己先前想的真是太簡單了,以為學三哥那樣求皇上賜婚便可了。可寧娘那一番話卻是振聾發聵,生生將他從美好的夢境里拉回了現實。

若他用這種方法將寧娘娶進門,那豈不就害她同如今的三嫂一樣了?家中已有一個違背了母親心意的兒媳婦,若再來一個,只怕母親會氣上加氣,從此會將所有的怨恨都轉嫁至寧娘身上了。

楚懷冬雖然天性樂觀,卻也懂得察言觀色,他從未天真地認為母親會看得上寧娘的出身。若不然他也不必去求皇上賜婚了。這固然是一個逼母親就犯的好法子,卻不是一個太過高明的法子。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男女之間固然如此,婆媳之間又何嘗不是呢?

寧娘的父親陸大人如今官居三品,算起來也是個朝廷大員了。但他畢竟在外為官多年,在京城人脈尚淺,不比誠親王府幾十年的經營,在朝中早已培植了一批自己的心月復,關系網的觸角也伸向了個個角落。陸大人尚未被拉進王府的交際圈,光從這一點上說,寧娘便難入母親的眼。

更何況寧娘還有著那樣的出身。

自打下定決心要娶寧娘後,楚懷冬便下了一番功夫,細細研究寧娘的出身背景。這研究來研究去,他的心情便是七上八下,時喜時憂。喜的是寧娘總算是嫡出的女兒,不是姨娘所生。但憂的是,寧娘的生母當年竟與陸大人和離出府。雖說和離不比休妻,但在規矩等級森嚴的大晉,這與休妻幾乎是無異了。一個患了惡疾被丈夫趕出家門的女子,她所生的女兒名譽必然受損,只怕還不如姨娘所生的。

這些背景他既調查得到,母親也一定知道。說不定她早已知曉一切,還比自己了解地更多更全面。寧娘的出生是她一個極大的軟肋,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都難以改變這既成的事實。

他雖是幼子,不必有承爵的重任,但卻是母親最為珍視的兒子。因他年紀小自小就受寵,父母對他的重視並不比哥哥少,向來吃穿用度都是與哥哥一視同仁,連自小受的訓導請的師傅都不落于哥哥之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心里清楚,父母對他如此加意培養,必是盼他將來成大器。他的婚姻自然也如哥哥一般受重視。先前哥哥已任意妄為了一回,如今若是自己再這般肆意行事,只怕母親真的會受不住。即便不讓他氣死,寧娘往後入了府也必定日子難過。

一想到這里,楚懷冬只覺平日里聰敏靈活的腦子竟有些不夠用了。他懶散地靠在馬車里,手里拿一杯清茶,卻半天也沒喝一口,思緒又飄回了沈家清冷的後院內。寧娘當時就站在亭子外面的石子路上,整個人挺直了背脊,頗有些高傲地望著自己。她那些質問的話便這麼不客氣地說了出來,問得他簡直都有些汗顏了。

他自認為是喜歡她的,卻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不曾為她想得更多一些。她確實應該不高興,也確實應該拒絕。有一句話她說得很對,皇宮素來凶險,但王府也未必好得到哪里去。她既盼著過一些平凡的小日子,那便不會去淌王府那趟渾水。

難道真要為了她,而放棄她嗎?

楚懷冬愈加迷惑了。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眼前滿是寧娘清秀的臉龐。他長到這般大,還是第一回對一個女子如此動心。這般輕易便讓他放棄實在不合他的性格,他挑開窗簾讓夜風吹進來一些,整個人也被吹得清醒了幾分。

總還是會有機會的。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先幫寧娘闖過入宮這一關,無論如何不能讓皇上或是太後選中她才好。只有將她留在宮門外,自己才有機會娶她進門。一旦她入了那粉牆灰瓦的活死人墓,那便真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慢慢閉上眼楮,開始尋思著該從何處下手。耳邊傳來馬車整齊而有節奏的聲響,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似乎將這一人一車都完全包裹進了黑暗之中。

楚懷冬到家時廊下已亮了燈。他先回房換了衣裳,又去給母親和祖母請安。回到屋里後隨便用了些飯菜,正準備沐浴時,卻見妹妹屋里的丫鬟點翠匆匆而來,滿臉皆是憂愁之色。

那點翠上來便向楚懷冬行了個禮,一開口語氣便帶了幾分焦急︰「四公子可算回來了,我家郡主今日又不肯進食了,還請四公子過去勸勸她為好。」

楚懷冬一听不由眉頭一皺,輕聲責備了句︰「如何又搞成這樣。郡主真是小孩兒心性,整日里做這般傷身之事又有何用。」

「奴婢也曾勸過她,可郡主說什麼也不听。白日里還肯略吃一些,結果晚間便是一筷子也不肯動了。」

「今日可曾發生什麼特別之事?」

點翠慢慢將頭低了下去,聲音低如蚊吶︰「下午的時候,王妃來過一趟,後來郡主便有些不大高興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我隨後便來。」

點翠得了這話立馬松了口氣,臉上總算浮現了幾分笑意。她沖楚懷冬行了個禮,轉身便出了屋子。楚懷冬看著她走遠的背影,心里既糾結又無奈。

自家妹子這個性子他是清楚的。他們兩人自小一塊兒長大,歲數差得最小,感情自然也最好。打小三哥便是個冷面人,清如很有些怕他,無論做什麼壞事總喜歡拉著自己,頗有些挨罰也要拉個伴兒似的。

他們整日里廝混在一處兒,兄妹之情比旁人要深得多。清如心中所想他皆知道,她如今的心結是什麼他也清楚。只是這心結卻不是他一個當哥哥的能解得開的。歸根結底這都是命運弄人,讓他們生于這富貴至極的王侯之家,自小享了別人一世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只是這富貴享得越多,付出的代價便也越大。清如是家中的獨女,父母珍愛她如掌上明珠,受寵程度連他和幾個哥哥皆難以與之相比。外人看來總道她過得是神仙般的日子,卻無人知她現在已是糾結到了極點。

他這個妹妹,生來便注定是要入宮的。說句不好听的,若是從前先帝還在,為了楚家的大業,父親的說不定會將妹妹送進宮做先帝的寵妃。如今先帝已去,慎王坐穩了皇位,妹妹入宮已是比從前好了許多。至少那趙郢眉目俊朗年輕有為,又是萬乘之尊天子之身,做他的妹婿自是足夠了。

只是這感情如何是以這些來論親疏的?妹妹心中早認定了他人,如今強行將她送入宮中,她當真也只有以死抗爭了。

想到此處,楚懷冬不禁長嘆一聲,終于還是大步邁出院門,向秋鄉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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