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入宮沒過幾天,陸家的幾個哥兒便下場去應試了。
此番應試,朝哥是家里的重中之重。他此前已是秀才,這次鄉試若能高中便是舉人了。陸家世代為官,于讀書十分看重。二老爺自己的幾個兒子年紀尚小學問未精,眼下暫時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朝哥身上了。
朝哥這幾年讀書還算用心,二老爺也時常拿他的文章來看,指點他的譴詞造句和文章立意。以二老爺多年的經難來看,朝哥此番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只消認真準備正常發揮,便可一舉高中。
話雖這麼說,家里人還是有些緊張。尤其是大太太和錢氏,幾乎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他身上,倒將朝哥搞得有些緊張起來。
不過他到底年紀大了,心也比弟弟們沉穩了許多。雖然不可避免有些緊張,但真正應試時還是相當鎮定,一連十來天的考試雖將他整個人折磨得月兌了一層皮,但出考場回家時那一雙眼楮卻是閃著光彩的。
二老爺一見他這神情心里便有底了。知他必定發揮得不錯,或許這次不但能考上,還能得個不錯的名次。
朝哥回來後拜見了各位長輩,便跑回房睡覺去了。這一連便睡了一天兩夜,才算把精神給睡了回來。錢氏心疼他,又讓廚房備了好飯菜與他,讓他痛快地玩樂了幾天。開頭那幾日朝哥確實過得舒心,將書扔在一邊,每日里不是同好友出外踏青,便是在家中吟詩作賦,逍遙自在。
不過幾天之後,他便收起了這個心思,重新扎進了書房用功去了。離放榜的日子愈近,他心中的不安也愈大。明明考完的時候感覺還不錯,好像日子越往後心里的不確定便越來越多。總覺得這里漏寫了一些,那邊也寫得不夠完善,時不時就懊惱得直跺腳,恨自己當時怎麼沒想起某些要點來。
如此這般折騰了十多天,總算是迎來了好消息。放榜那日一大早,朝哥便帶了小廝去看榜,幾個弟弟要跟去他都不讓,生怕沒考上當著弟弟們的面會丟臉。
錢氏和大太太在一屋里待著,各個臉色都嚴肅而凝重,輕易不開口,只時不時地向門口張望,看有沒有進來報信兒。
幾個丫鬟走路做事都格外輕手輕腳,生怕一個不留神惹惱錢氏,沒來由挨頓訓斥。這般焦心地熬到了晌午,竹枝終于一臉喜色地從外間走了進來,不待錢氏問話便主動說道︰「恭喜老太太,恭喜大太太,大少爺高中了。」
錢氏本來一心捏著佛珠,心里正默念「菩薩保佑」。听到這話後她手一松,差點將佛珠掉在地上。她猛得睜開眼楮來,也不要人扶,直接從太師椅里站了起來,沖竹枝大聲道︰「你說什麼,真的中了?中了第幾名?」
竹枝趕緊過來扶她,旁邊大太太也站了起來,和竹枝兩人一人攙一邊,扶著錢氏坐了回去。大太太一雙眼楮緊盯著竹枝,也十分關心錢氏方才問的那個問題。
「听說中乙榜了第六名。」
「第六名!」錢氏一下子叫了起來,臉上露出震驚又喜悅的表情。
旁邊大太太也是止不住地笑,嘴里喃喃道︰「真個是第六名?娘,那可是亞魁啊。」
「千真萬確呢。奴婢剛剛踫上早上跟大少爺一道兒去看榜的小廝三福說的。他說大少爺踫上了幾個私塾的好友,被拉去一道兒喝酒去了。」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錢氏一個激動,直接拉住了大太太的手「月心啊,這真是咱們陸家天大的好消息啊。朝兒這孩子有出息,你這幾年的苦就算沒白吃。如今他中了舉人,你們大房便有希望了,回頭這個家就能靠他撐起來了。」
大太太本來一臉的喜悅,被錢氏這麼一說不由又鼻子發酸。想想這幾年委曲求全的日子,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娘,回頭得趕緊送話進宮里去。宮里貴人知道了這事兒,定然也是高興的。」
「是啊是啊,是得告訴她一聲。我從前就勸過你,人要放寬心,事事都會好的。有我在,你還怕什麼呢。如今你看,琴兒這般爭氣,成了宮里的娘娘。朝兒又如此上進,今秋中了乙榜第六,明年還怕他不中個兩榜進士回來嗎?到時候放了官成了家,你也就算有了著落了,再不用看人臉色過活了。」
大太太邊哭邊點頭,眼淚掉得跟什麼似的。錢氏說的話讓她很舒心,但礙于旁邊還有竹枝在,她少不得也得說幾句謝謝二房的話︰「也是多虧了有他二叔和二嬸。這幾年他旁事不用操心,吃穿用度都有人給備著,一心只要讀書就好。二嬸給請的那位先生也好,朝兒拜在他門下,學問進益很快,要不今年也不能一下子考得這樣好的名次。」
錢氏滿不愛听人夸獎二房,尤其是夸二太太。可仔細想想確實是這麼個理兒,要是當時二房沒有及時出手,朝哥哪里有如今這樣的日子過。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子,他少不得要捏著養家的重任,書是念不下去了,科舉也是不用考了,他又手無縛機之力,真不知道能干什麼養家糊口。
她看看旁邊的竹枝,勉強應了一聲︰「回頭讓朝哥兒給叔嬸去磕個頭,也算是謝過他們了。」
兩個人于是又哭著笑著說了好一會子話兒。那邊二太太的正院也有人去報了信。她當時正要午睡,听到這消息後面色一僵,但還是很快就露了笑容出來。朝哥無論中不中舉,她心情都很復雜。
一方面自然盼著陸家當官的人越多越好,另一方面又怕大房從此要起來了,改日風頭若蓋過二房,那可如何是好。唐氏那個嫂子她倒是不怕,天生的軟性子。可恨就可恨在錢氏這個老太婆,一旦大房得勢,她必定翹尾巴。現在這個樣子呢,還整天想著法子教訓自己。將來朝哥若真出息了,自己還不知道讓她怎麼作賤呢。
倒是二老爺知道這個消息後十分之高興,當晚就讓人在家中大擺宴席,將朝哥叫到身邊好好勉勵了一番,要他來年再接再勵,爭取直接中了進士。朝哥自己也沒料到這次能有這麼好的名次,過了幾個時辰心還撲撲直跳,激動得直想流淚。
只是當著一眾弟弟妹妹的面,他不好意思太過放肆,還得裝得老成持重的樣子,連連謝過二老爺的栽培之恩,又說了一大堆好听話,什麼將來一定報答二老爺和二太太之類的場面話。
二老爺和二太太自然也要回些客氣話,尤其是二老爺,倒不一定非是客氣話了,寧娘看他那樣子像是真心實意要培養朝哥了。無論怎麼說朝哥也姓陸,他有出息了對大家都好。將來二房的幾個哥兒若也能為朝廷效力,多個人就是多一份助力。
所以這頓飯大家吃得都很高興。過了幾天後,二老爺便開始要二太太替朝哥留意起說親的人家來了。朝哥此番中了舉人,身份一下子水漲船高,加之琴娘入宮一事,陸家大房眼見著就吃香起來了。二太太還沒怎麼放話出去呢,居然就有媒人上門來了。
這上門的自然不是正經媒的那些個婆子,而是同為官太太的其他夫人們。這些夫人們都是被別人拜托著上門來拉關系說親事的,二太太听她們介紹了幾戶人家,家里都是當官的,只是官職都不算太高,家境也挺一般。二太太心里也明白,這事兒也只能這樣。雖說大房現在有了點起色,可畢竟大老爺沒了,家也沒什麼錢財,高門大戶是不會把女兒嫁過來受罪的。
她跟這些太太們見了幾回,也挑了幾戶中意的人家拿去眼二老爺商量。二老爺在這個事情上也跟二太太想法一樣。給朝哥娶媳婦,岳家的財力官職不是重點考慮的方向,家風人品才是重點。所謂家和萬事興,得給朝哥找一個賢惠的女子,這樣婚後他才有心思繼續讀書上進,當官做學問,將來才能更有發展。
他們兩夫妻意見達成一致後,二太太便開始琢磨起人來了。她挑中了兩個人,一個是翰林院檢討許大人家的三小姐,另一個是國子監丞盧大人家的長女。這兩位大人的官職都不高,一個從七品一個正八品,比從前大老爺的官職只略高一些。但二太太也是細細比較過的,這兩位大人家境尚可,祖上便一直有人在京城做官,積攢了不少田地莊子。明面上看似乎家世一般,實際上還是挺富足的。
這樣人家教出來的女兒既不會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又必定知書達禮穩重賢惠,娶回家做老婆是再合適不過了。而且這兩家既家境不差,想來也會陪不少嫁妝過來。朝哥吃住在家中,平日里並無什麼花銷,娘子又是有嫁妝的人,小夫妻兩個互敬互愛,小日子應該能過得不錯。
二太太挑好之後便去尋了大太太,把這事兒和她這麼一說。大太太是個天生沒主見的人,別人說什麼她便是什麼,連給兒子娶媳婦也不例外。她听二太太將這兩家說得不錯,便也滿心歡喜地答應了。回頭就去了錢氏那里,依葫蘆畫瓢這麼一說。
可這一說就說出問題來了,錢氏一听眼楮一瞪脖子一梗,當場就氣得要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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