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廂,可是發了個愁,心下想著,若是在此事上,行了如此沉緩地耽擱,那可是正中了李元吉的下懷。現如今,整件事看起來,更像是李元吉使人做下的一個套套。也由之看出,人人都有軟肋也並不假。只是,有一點,真真是不能明白,難道李世民的軟肋,竟會是這種軟軟的字帖,誠出人所料。
思慮正盛時,眼尖地看到,剛剛被李世民遣出去的兩個小廝無功回轉。他們那般垂頭喪氣的模樣,倒是與我想的別無二致,實實是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尋到。
那偷字帖之人,做好事、壞事都是一般的周到,一點線索也沒有給留下。我心下合計得不好,認定這下一定是找不到了。你想啊,要是丟了一個大活人,會說話,會動腦筋,而且目標巨大,如果時機成熟還可以自已纏繞兩則方法,自救一下,亦會好找些。可這次,偏偏丟的,是兩個薄薄的小冊子,你喊它,它都不會答應給你听,叫人隨便揣在懷中,不顯山不露水的,就可以不聲不響地你擦肩而過,你都不知道就此別過一生也不是沒有可能。
總之,哎,縱然是那一個淺白的「找」字,談何容易。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意外,這人即是打定了要偷李世民這等人物的愛物,也必是計劃周詳。從何處入手,從何處逃走,也必定是一盡精密計劃來去。論來,我們到底有失在,沒有當即發現這一樁上。
這般想得失望,極是應襯一旁兩個小廝的一籌莫展。我身邊的李世民本如個沒事兒之人,忽然,竟像是坐得累了,突地身形一動。站了起來。接著,他閃動身形時,披覆下來的涼風,「呼」地一下子兜頭罩下來,使我能感覺得到其中的犀利。頓覺,這下有可能是要動怒了,他們公子哥兒做事,不是從來都不願意承擔責任嗎,我覺得李世民也未必能免俗。
可是,去看他的臉色。依舊只是平淡,若然仔細分辨,還有一些胸有成竹在里面。
我不由得要抽自己的嘴。怎麼會是胸有成竹呢?可他竟是因應我的想法,真的說出那般讓人不解的胸有成竹的話來,他說,「若是哪兒都沒有,就只在上面。」他點手一指二樓。那是,他昨夜他剛剛住過的房間。
二個小廝本來還在發愁,現下成了喜憂參半,由打樓下的桌子借力一躍,直直就升了上去,其間。只是再向樓梯借了下力。真正是讓人叫好的功夫。
櫃上的小二與掌櫃撐著一張嘴,一雙臉由下到上,動作統一地一抬。最後,一致定在二樓的那間房,就只是,一雙嘴巴還是沒能合上。
他們一聲招呼也不打,就斷然沖了進去。我才不相信里面有人,而且外面那麼大地方。為什麼非得要藏在這兒呢,完全沒有道理?是我忘記了,這個世上就是這麼的不講道理的事情,而且老天爺有時候也愛不講道理。
樓上卻果真響起打斗聲時,余光中的掌櫃與伙計,幾乎是齊齊與我轉看李世民,他修長手指,給青釉杯襯得略顯翠意,已經復然坐得正好,笑意徐徐清雅。
不過,我很快扭過臉去,看向上面,因為,上面那個架,打得著實熱鬧。我生怕錯過了千載難逢的熱鬧。這個熱鬧響動著實大了那麼一點,不斷有東西落下來,墜個粉碎。而且,這一場架一直保有極度的神秘性,因為都過了這麼久,武功高強的兩個小廝,也並沒有從房間中將那人揪出來,估計里面仍是在纏斗。
看來,是遇上了真正的對手。
李世民還是一點兒也不上心,似乎覺得那茶很是好喝,就只是極悠閑地喝茶。
好心的小二過來與我湊趣,「姑娘啊,這位公子不是真的想和你退婚吧,你看,他一點也關心你苦苦追尋的那個定情之物。」
我也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卻完全不知道應該同情誰,只是附合著他,「是有那個意思。他長得這麼好,肯定是喜歡沾花惹草的。」
其實,我現在真正鬧不明白的是這個賊的想法,他的功夫這麼好,為什麼還要偷呢?干脆就搶或者偷了不就得了。而且若然已經得手,就真接開跑,只要跑出去,即使給他們追上,也可以從一片廣闊天地中找到出路,總比像這樣,給人關起門來打狗要好得多。
但正所謂藝高人膽大,有能耐的人的想法總是難以琢磨。就在我覺得作為藝高人膽大的賊人,其實這樣謀劃著實失算時,由打二樓的樓梯飄飄悠悠翩下一個物體來。
我沒能明白,這麼大的物體,它是什麼。因為,二樓房間的打斗聲音一直都沒有斷絕。我更加注意這個物體,直到我清楚地看到,他是個罩了面具的人,還看清他手中提著的烏亮亮的長劍。
然後,我就暈了,好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悠悠醒了過來。我……房門推開,走進一個青衣人,身材頎長,面上遮著一方銀色面具。看到已經跳下床的我時,略微怔了一怔。但怔過之後,只是反應平常,反手帶合房門,將一個物件放在正中的桌子上。
我朝那東西瞥了一眼,是一碗濃黑的湯藥。說來也怪,我聞了這個難聞的藥味,猛然覺得,額頭上一處地方疼得厲害。伸出手來一模,可以感覺到,是一個好大的包啊。
我就著這股疼勁兒,想起了他是誰,怒目瞪著他,不過,我有點想不起來了,我到底是怎麼撞出這個包的呢。這個人又看了我一眼,眼底有十分的詫異又似伴著萬丈的怒氣,讓人不敢盯視,「你竟然不顧性命地想要保護他,保護你的仇人?」他語氣極盡輕蔑,十分地看不起我。
我心中萬分地不痛快,簡直覺得比給他打一頓,還要生氣,就沖著他嚷,「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知道他是誰嗎?是當朝的秦王殿下,這大唐的江山,可都是他打下來的。你抓了我,他一定會找你的,還要殺了你。」
他猛然一動,我嚇得向後退了退,他已經跟步上來,用一種極生硬的漢語對我說,「你這樣膽小,可為了救他,竟然完全不管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是傻了嗎?」
這人說話可真是氣人,就算我犯了傻,那也是我自己願意,我願意。不過,我決意不和他說話,只是「哼」了一聲。
他抬起我的下巴,我就不得不和他對視,他一雙深目中似乎噴出濃濃的火焰來,射在臉上,讓人有火燎眉毛的痛感。這間屋子又極是清冷,我只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想要避開他的目光,但他指上又加諸了一道力氣,讓我轉不得頭。我就只好,就只好,將目光轉向一邊,心里想到一個「死」,又著實覺得,縱然是死也不要落了氣勢才好。總之,我是不會向這個壞人屈服的,總之……咦,剛剛他說,是我主動撲上去,護住李世民,才在頭上撞出了這個大包。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勇敢過,不過,這個人不知道有沒有做傷到李世民呢?
我這樣被他捏著下巴,根本說不出話來,就只能眼巴巴地望著他。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會看我眼色的刺客。
他陡然松開了我的下巴,任我向後踉了踉,撐住身後的床柱,才好歹倚住沒有摔倒。
我有點眼淚汪汪地瞧著他,他說,「你想說什麼?」
我說,「你到底到底有沒有傷到李世民?」
他听了我的話,似乎陡生出一種難以自信,又無法自抑地激動情愫,向著我,近了一步。我繞過柱子,屏氣凝神向一旁退開,他又近了一步,直到我退無可退,「砰」地一聲,坐在了半截榻上。
他自上而下地望著我,但他還是食言,他一直都沒有告訴我,李世民他到底怎樣了。
我沒有再問,因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他壓根兒就不是一個好人,他是個大壞蛋,大混球,他全家都不是好東西。直到,他猛然扯起我,是好大的手勁,一下子就給我扯到了桌子邊。他指了指那碗藥,要我喝下去,我才不怕他藥死我呢!喝就喝!
這碗藥真是苦,我都沒敢聞,就胡亂喝了下去,苦得我,將臉皺成一團,才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沒有吐出來。依著這苦勁兒,我判斷,這一定是極毒極毒的毒,八成是七步斷腸散什麼的。
但整整一個下午,我都沒有要斷腸的反應。那這個是什麼藥呢,我冥思苦想後,覺得,這應該是一種極高深的藥,大概會在三天後或七天後,才會要了我的命以實現對我的漫長折磨,這種藥真的是太毒了。
但是,傍晚時分,他又端來了一碗。我真沒見過這樣的人,給人家喝毒藥,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左一碗右一碗,這樣沒完沒了。是了,那一碗藥力太小,現在這碗才是真的。
我愁眉苦臉喝下去後,他忽然伸出手來,遞給我一個饅頭,而且這個饅頭還挺熱乎的。我慢慢琢磨著,這是一處寺院,牆上掛的兩幅佛偈並一套佛前五供,就可以確定得出來。
那麼,這里還是應該有別人的,就是不知是和尚還是尼姑,我靈光一現地想到,如果我大聲求救,會不會有人前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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