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很有可能,李暉琢也是強弩之末,只要再挺一瞬就倒下,可是,我卻不爭氣地先行倒下。所以,我先行倒下的一瞬發覺一個將要影響我終生的事實,也就是說,你這一輩子不用做得多好,卻只要比你的以手更高更強更快一秒就好。其它的天賦,真的是浪費。同是我也不無遺憾地發覺,在那些被浪費的天賦中,有許多是我可以做得很好的,但是它們通通與這個塵世無關。甚至不需要用來與任何人做比較。
我對這種發現很是生氣。
于是,我不懷好意地沖他笑笑,「將軍喜歡的東西我不喜歡。真的是很抱歉。」前一秒覺得倒霉得要死,後一秒才發現同樣是個契機。可以廢物利用。
我要追求的,不過是我們的不同之處,只是追求得有點鑽牛角尖,讓他到窒息的地步。現在也只是一小步,我是一定會讓他好好地感受到一切的。也好讓他知難而退。有時候,知難而退是一種要讓人愛死了的好品質。
就只是一時技窮,可是只會技窮一陣子,不會技窮一輩子。但是話雖如此,那些究竟是些什麼辦法呢,我對著他仔細琢磨。
我覺得,他的目光就像是大太陽,將我照得幾乎要融化。有時候不自量力真的是非常非常痛苦,還沒有等我真的痛有所成的時候,他已經回復給我,「沒有啊,我與夫人一樣都不喜歡桂花,但是我不喜歡表露出來。」
我深呼吸一口,知道自己得意的時光已經被他掠奪。
而我竟然完全沒有防備。他是只狐狸。
好吧,好吧,這世上最難的——是做好,最容易的——是做壞,如果我想做壞的時候還能做好。那就是上天他老人家太照顧我了。兩兩相厭,是我想做壞的風格。
我覺得,如果要達到那樣的地步。就要我自己首先發難。我低下頭,不再看他。只是自己玩著手指,我這個樣子,想要表達的中心思想就是他太難看了,我不想看到的意思。
不知道他有沒有感覺到。
我抬頭偷看他。他善解人意地任我看著。
塵世的虛空之外,我的心重重跳了幾下。這個人好像能自娛自樂,如果我沒有看錯,他現在的樣子好像是身心愉悅。
我定了定神。然後固定住嘴角的位置,繼續低下頭去扮無聊。
今天,一定要在他的心中種下深不見底的陰影。
也就是說,我的努力有多深。他的陰影會有多高。
他輕笑了一聲,我努力在其中辨認他現在的心情。
他的笑聲偏向于有一點輕快。
這樣也能輕松笑出的人啊。
他已經出聲了,「我想給夫人講一個故事。」
我淡淡地點頭,為自己沒能一口否決而痛心不已。
「我二十歲的時候曾被敵軍圍困,據說。當時帝都里已經擬好了為我身殞殉國的悼詞。」
我慢慢抬起頭,說不上是被他好听的聲音吸引,還是被這個有些哀戚卻注定也不那麼哀戚的故事開頭吸引。
他將嘴角翹得更高一點,「我也做好了馬革裹尸的準備。豈知,我們突圍的時候。那些射來的箭只好像齊齊將我躲避。」
我一瞬覺得,他肯定又要臭屁,這個意思好像是在說,連那些身為枯木的箭鏃也認得他是個俊逸的將軍。如此的我星微不敬也就是有眼無珠,思緒轉到這步,我覺得,他也可能是在映射我。
「夫人不信?」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流連。
啊,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我本能地低下頭,假裝咳了兩下來掩飾我臉上的古怪表情,「沒有啊,就是故事有些太高深了,我有些听不懂。」
他思考了一下,「我被人看中了,她不讓人向我射箭。」
果然變得簡單了,簡單到我都不好意思說我听不懂。他就是有這樣的辦法讓一切迅速改變。
我有個疑問,咬咬牙還是沒有忍住,「可是,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只不射你一個人,還那麼成功真實做到了。」
「我也納悶這個,所以,就同意娶她為妻好看個究竟。」他換了只手握杯子,對著外面的一點點透進來的疏離夜色,「等我去看了才知道原因很簡單,我們本已經中計,身上的鎧甲已經斷裂只要他們開動班弩的聲音,士兵身上的鎧甲就會斷裂,直接變成利刃要了他們的命。而我的並沒有被人動過手腳,我想不答應好了,因為結果本已經注定。但是這樣看來,我也應該感恩。」
我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所以,你以身相許了。」
他搖頭,「我也找了好多理由拒絕她,就和你現在這樣。很是辛苦。」
我一瞬間翻了個白眼。
他還是看出來了,並且有動于衷。只是,現在他的意思還讓人不大能看得出苗頭來。
我裹了裹身上的紗衣,覺得,這個東西真的是溜須的東西,一點兒也不擋風,穿得如此的唔唔喧喧其實不能擋一絲風雨的侵襲。團花簇錦之間我們深深對視,因為這屋子里還有很多叫花的東西,尤其是掛在南牆上的大幅牡丹讓人尤其不能忽視。它那麼絢爛地盛開著,可是在我有些扭曲的斜視目光中它還是不成花形。
作為一個一直想要做點什麼,用以離他遠一點兒的人,這會兒的我已然又一次地迷失了自我,我現在眨也不眨眼地望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只是,有一個不算是體會的體會,體會出來之後我已經想要先行將自己解決。我覺得他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其實他的樣子,這種氣質比那個新冰公子更有看頭。新冰公子像是一本書,只有被風吹的時候才想要動一動。而他是一只出了鞘的劍,也許不經人指使,就能準備無誤地吻上人的脖子。是那種獨行天下的霸道之劍。
可是,我又想到了一些事情,心緒很亂的時候月兌口問出,「其實將軍早就是有婦之夫?」
如果有人听故事到這里,還不揣測出這些結論,那他就是太純潔了。
我們的距離不難看出彼此臉上的尷尬。
但真正的事實是,我尷尬了好一會兒,而他根本就是風清雲淡,很有可能此時的他心安理得地以為,無論是我抱以如何的想法,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怎麼想,怎麼看。塵世上有他這樣的人,真的是增加了特種的多樣性。他太自我,完全不需要做給什麼人看,所以偶爾做給什麼人看時就能特別地不落窠臼。
不過,我挺羨慕他的。
所以他說,他同意了娶那女子為妻,再然後並沒有娶那女子為妻而是直接了結了她的部落。
他現在說話的風格,就是如同林間小溪水的幽幽潺潺。可是殘存在我腦海里叫想像的那東西,就上演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幕幕場景。
我差點就要絕倒。那樣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是他做得出來。如果他還有另一種做法我才是要刮目相看的。
他沒有移開過放在我身上的眼楮,所以,我此時臉上的一切變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是我哪一絲表情,讓他輕輕動了一下嘴唇,然後,又止住,「夫人相信我會那樣做,殺了他們闔族上下。」
我想,他還算是了解我的。他早已經看出了我的相信。
他不置對否,但卻問我,「為什麼我要殺了他們而不是討一個老婆,那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想,他的變態之心不是我所以理解得了的。所以這個問題我沒有必要回答。
可是他卻始終想繞在這個問題上,也許是想給我應有的震懾。真是可惜,我現在糊涂得很,幾乎認不清自己是誰,就更不知道震懾它到底又是誰。
時間從沒有流淌得這麼慢,慢得讓我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光線的變化,而他的目光的定點從來就沒有變化過,他一直定定地看著我。看得我不知所措。
這個時候他才轉過頭,「可是那夜我醒來時一切就已經發生了,我擔了鐵血無情的危名這麼多年,其實還不知道是拜何人所賜。是不是太無辜了。」
我一定是瘋了,他那麼一說,我就很有情地相信了。關鍵是他眼中閃著從來不一樣的光芒,更關鍵的是我幾乎毫無差錯地就接收了那些光芒。有些事情是從洪荒開始時就已經注定好的了,盡管它們來得很慢,卻也總會有一天到達。
我的相信就是這樣的。
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又不情願相信得那麼直接,我只是慢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表示我不大听得懂。
可是的可是我一向是在裝相這件事情上毫無建樹的。所以他笑過之後很是驚異,「夫人竟然是相信我的。」
我討厭如此被人讀出真心。也許這場我想要背棄真心的游戲被他以自己的意志篡改成了網羅真心的游戲。
一想到我能隨便相信他這樣一個人,我就覺得有一瞬的不知所措感。我很驚慌,我的那些曾經堅定的看法已經不知所蹤。現在的我能做到最好的程度就是完全沒有想法。
他湊了過來,「可是夫人不要相信我,不要相信我,你還是一直覺得我是個混蛋好了。」
我在面前微笑,宣稱我能做好不相信他這件事情。我的真正想法是,恨不能能同他此恨綿綿無絕期。後來意識到,這個好像也是相愛的意思。只是反過來說後,意義強大到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