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你,你要進宮?」蘇遠又驚又怒,慌亂之下竟顧不得男女之別,緊緊抓住尹海棠的手,問道。
尹海棠只是沉默,低垂著頭。
「海棠,你可要想清楚啊!那皇宮……」蘇遠尚未說完,便被打斷。
「難道我想嗎?」尹海棠淒涼一笑,從來,命不由人,身不由己。
「尹霄蘇遠狠狠的握著拳頭,額頭青筋暴跳,咬著牙從嗓子里蹦出這兩個字來。突然,蘇遠一把拉起尹海棠,就要往別處走。
「你干什麼?」尹海棠掙月兌不開,連忙問道。
「我帶你走
尹海棠有一瞬間的失神,跟著蘇遠往前走了幾步,片刻之間,眼前卻已閃過無數零碎的片段。
「你放開!」她大力甩開蘇遠的手,聲音很輕,卻是杏眼圓睜,飽含怒氣,「你帶我走?走去哪里?怎麼走?我們的娘呢?她們怎麼辦?私奔?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過嗎?你……」尹海棠一口氣說來,又氣又急,語無倫次。
「海棠,對不起蘇遠面色痛苦而愧疚,但是卻很是堅定,「我只是不想見你受苦,只要你點頭,無論天涯海角,無論有多艱難,我都會帶你走
其實對于蘇遠說要帶她走,尹海棠並沒有生他的氣,她很清楚,蘇遠是為了她好,他肯這麼做,已經是莫大的犧牲了,但是也不知是為什麼,她心中就是有股莫名的憤恨。也不知是恨自己那狠心的父親,還是恨那不公的命運。在這憤恨里,卻又似乎隱隱閃現著某個人的身影。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那才是她拒絕蘇遠的真正原因。「蘇遠哥哥,你回去吧,我不會跟你走的尹海棠說完這句話轉頭就走了,只留給他一個固執的背影。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喚過他了,此時听來,卻帶著深深的無奈。
「海棠蘇遠緊緊皺著眉頭,在她身後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來。他多想說,我知道你對我無意,可是我還是想帶你走,即便你不願伴我終身。我是不願見你進入那狼壇虎穴之地去受苦啊!原來,這麼多年來的努力,我還是沒有能力保護你嗎?蘇遠又想起當年他被幾個小混混打翻在地的情形,再想想現在,一股強烈的懊惱涌上心頭。
「夫人說,你到底是要進宮大挑的人,怎麼也不能連個丫鬟都沒有,所以今兒讓奴婢帶人過來給你挑兩個語嫣身邊的慧娟帶了十五六個小丫鬟站在尹海棠面前。
見尹海棠看著她毫無反應,慧娟不耐道︰「你放心好了,這些都是從老鴇那邊剛剛領回來的,這麼多人呢,夫人做不了手腳
「你喚誰是夫人?」尹海棠冷冷的看著慧娟問。
「自然是……」慧娟一驚,她沒想到這個被遺忘的大小姐居然還會有這麼強硬的時候,不過到底沒敢繼續說下去,只嘴上輕聲嘟囔︰「要不是我們小姐突然病倒,哪里輪得到你?還真以為進了宮就能留得住的了!」
這些話說響不響,可也足夠尹海棠听清楚的了,她也不多言,只是狠狠瞪了一下慧娟。臭丫頭,以後有你小心的。尹海棠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丫頭們,一個個都才十二三歲的年紀,長得倒是都還可以,眉清目秀的,不過她才不要用她們呢,誰知道語嫣那個人又安的是什麼心。
小丫頭們都滿面期待地看著尹海棠,卻又只能眼睜睜看著尹海棠面無表情地從面前走過。
「告訴姨娘,海棠一個人慣了,用不慣丫鬟
「哎,你……」不識好歹,慧娟在身後暗暗啐了一口。
「婆婆,不要啊,婆婆……」這時從院子外面傳來幾聲稚女敕的呼喚,伴隨著陣陣怒罵。
「老娘給你們吃給你們喝的,現在就是你們回報的時候!」
尹海棠皺了皺眉,走到院子門口,看到一個長相極為粗鄙的老女人和兩個猥瑣大漢正拖著兩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小女孩往前邊走。
「站住,這是怎麼回事?」尹海棠本就不是心硬之人,何況依她如今的心境,她看著那兩個女孩頗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關你什麼事,不要耽誤了老娘我做生意那女人不耐煩道。
「喲,這不是劉婆婆嘛,你這是怎麼了?」慧娟走上前來,驚訝道。
原來,這劉婆子正是這一帶比較有名的老鴇,院子中那批女孩兒就是從她那邊領的。
「呀,原來是慧娟姑娘!」劉婆子放開一個女孩的手,走上前來,諂媚道,「我呀,這是要去忙另一單生意哪
「哦?」
「這不,前一陣物色了兩個好苗子,這不是打算……」劉婆子笑得臉上褶子都堆到一塊去了,「嘿嘿,估計能賺不少銀子
那兩個小女孩雖然不是很明白她們要被怎麼處理,卻也听出了其中的不懷好意,大聲哭著喊道︰「求婆婆放過我們吧,我們願意當牛做馬報答您,我會洗衣做飯,妹妹會縫補灑掃,求求您不要賣我們
「大膽!」尹海棠大聲呵斥道,「你這婆子,竟敢光天化日便做此等事情,還有沒有王法了?」
「哈哈哈哈慧娟像是見了什麼極其好笑的事情,大聲笑道,「你還真是好笑,劉婆婆她不買賣人口,那她干什麼去呀?」
劉婆子沒想到尹海棠看起來柔柔弱弱得,一開口竟被她的氣勢所震懾住了,愣是一下子沒反應上來。這一听慧娟的問話,她插著腰笑道︰「就是,難道吃人嗎?喲,你好人,那你這院子里的是什麼?這不也是在買賣人口嘛!簡直就是笑話!」
听著兩人一唱一和,尹海棠並沒有被氣到,只是再走近兩步,對著劉婆子的面說︰「那麼,你听好了,本府知府尹大人在剛上任的時候就親自頒布條款,在鳳凰城轄區範圍內,不得強行將婦女賣入青樓妓館,違者罰銀三千,杖責四十鳳凰城地方法案之中確實是有這條規定,但是其實也沒人真當回事,大家即便知道也都是心照不宣的。當初尹霄頒布這條規定,也不過是想給自己搏一個好名聲罷了。
可是,現在尹海棠鄭重提出,而且又是在知府府邸旁邊,劉婆子哪里敢嘴硬反駁,當即就愣住了。
「喲,我說姑娘,你也太大驚小怪了慧娟不屑地撇撇嘴,「以為你多有見識似的
「我就選這兩個尹海棠手一指兩個女孩,冒出這麼一句。
「啊?你說什麼?」慧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姨娘不是說要給我兩個丫鬟嗎,我就要她們了尹海棠道︰「反正都是同一個人老鴇手里的,還不都一樣嗎?」見慧娟還在猶豫,尹海棠繼續道︰「這麼點小小的要求,相信姨娘不會不同意的吧。除非……」她看一眼原來那一批丫頭們,「除非姨娘是非要海棠從那些人中間挑?」
「怎麼會呢?」慧娟訕笑道,為難了一會兒,再看了看這位小姐的臉色,勉強點頭道︰「那好吧,我回去向夫人說一下便是
把兩個小丫頭買下,慧娟滿臉不爽地走了,劉婆子更是一臉懊惱,捶胸頓足,「早知道就不從這邊走了,媽的,損失了好大一筆
「多謝小姐相救,我和妹妹下半輩子必定用性命來報答小姐的救命之恩其中稍大的那個女孩子,拉著稍小的那個,跪在地上誠懇拜謝道。
「你們也不用謝我不過都會命苦之人罷了,尹海棠嘆口氣,扶她們起來,「我們這也是緣分,以後你就叫小棠,你叫小惠,我不管你們以前怎樣,從今往後跟著我,一切重新開始,可好?」
「啊,姐姐,我們有名字了,我叫小惠,你叫小棠?」女孩子跳了起來,笑容綻放在尚且掛著淚珠的小臉上。
「是啊小棠亦眼中含淚。
本以為因著此事,語嫣會立刻就來找晦氣的,沒想到,過了好一陣都沒見她出現。這一段時間里,倒是讓尹海棠好好靜了一靜,逐漸地下定了決心。
「你真的決定了嗎?」彭嘉慧雖說這麼問,其實心中也早做好了準備,即便酸澀,仍舊幫尹海棠準備著包袱。
「娘,無需過多東西尹海棠拉著彭嘉慧的手,讓她坐下,頭靠在她肩上,「只要不進宮,咱們總有見面的時候,只要等女兒安定下來,必定來接您
彭嘉慧點點頭,她懦弱了一輩子,臨了臨了,竟會支持女兒逃跑!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娘大半輩子都過去了,很多事,早就已經看淡了,對現在的我來說,只要你平安,就一切都好
尹海棠也不再說什麼,只還默默地準備著一切。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只是,這座小院就算再破舊,那也是她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總是不舍的。
「來,七七,姐姐給你好吃的小惠半蹲在地上,手里捏了一根草,在逗七七。
「喵」七七以為面前這個可愛的小姐姐是和主人一樣在給它喂好吃的,歡快地湊上來。
「喵嗚!」七七一咬,就發現自己被騙了,往跳後了一大步,怒氣沖沖地瞪著小惠。
「嘻嘻,姐姐,你看這小貓多可愛
「是啊,你看它,眼珠瞪得圓溜溜的
一對小姐妹,大約是從前受盡了惡主的壓迫,許久沒有這麼自在過了,尹海棠又從不苛責她們,此刻閑來無事便很開心地逗七七玩耍。
尹海棠並不是很舍得七七被戲耍,她自己都從不耍著它玩,不過見到那倆小丫頭玩得開心,便也不去說她們了。和她們相處雖然時間並不長,但是尹海棠覺得她們倒也算的是知恩圖報有良心的女孩子了。
自從尹萍萍出事之後,她的貼身大丫鬟小溪便三天兩頭遭到語嫣的打罵,昨兒又因為一點小事,語嫣又借故將小溪狠狠責罰了一頓。
卻正好讓她瞧見小棠小惠兩姐妹,知道她們是尹海棠的新丫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立時就跟了來找茬。
「你們兩個賤坯子,以為跟了屋里那位就能飛黃騰達了?兩個沒來歷的野丫頭,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小溪捂著被打紅腫的手心,翻著白眼道。
小棠小惠兩姐妹都不說話,她們初來乍到,即便有委屈也只能受著。其實,她們對這個府里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了一些,不過並不是很清楚。
見兩個丫頭垂著頭,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小溪氣焰更大了,冷哼道︰「哼,她不過是沾了我們小姐的光罷了!要不死我們小姐病倒,她以為能輪到她?就算這樣,她進了宮也必然被撂牌子,就她那姿色……」
不過,小溪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就被人重重地甩了一耳光。
「你侮辱我們,我們姐妹倆無話可說,可是,小姐待我們恩重如山,不準你說她小棠雙目圓睜,瞪著小溪道。
小溪被一巴掌打愣了,她萬萬沒想到一個新來的小丫鬟居然敢對她動手,滿臉的不敢置信。此刻听得小棠猶自理直氣壯,氣得她伸出手來就要將巴掌扇上去。
「在我這院子里,誰準你動手了?」尹海棠冷冷地從屋子里走出來,一臉寒霜。
「你……」小溪的手還在半空中,卻也不敢在尹海棠面前太過放肆,萬一她中選,可就是皇上的人了,那時就不是一個區區知府之女可相提並論的了,弄死她一個小丫鬟還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似的。
「你這丫鬟,竟敢對我動手!」小溪實在不甘心白白挨了一巴掌,對著尹海棠怒聲道。
「那又怎麼樣?是不是要我去告訴老爺,你詛咒尹家不能攀上皇室,詛咒尹家不能享有天子的恩寵?」尹海棠走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小溪,又帶著幾許諷刺的笑容,「何況,你這手恐怕經不起再傷了吧?」
小溪咬了咬牙,恨恨地甩下手,轉身離去。
想不到姐妹倆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膽量,還是為了自己出頭。因著此事,尹海棠心中對她們的印象更加好起來。
「既然你從未把我當成過你的女兒,那我何須再將你看成是我父親!」尹海棠站在院子里,對著尹家大院的那個方向,心中暗暗下著決心,「我既能毀了那莊婚事,這回,自也能想法子
經過再三考慮,尹海棠決定問問小棠姐妹,願不願意跟她一塊兒走。「大概情況呢就是這樣了,別的我也不多說,只問你們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尹海棠平靜地問道。
兩姐妹面色震驚,反應過來後,兩人同時開口。
小棠說「小姐,您這一走,夫人就無人照顧了,讓奴婢留下來吧
小惠說「小姐到哪,奴婢就跟到哪
听了兩人的回答,尹海棠一陣感動,道︰「其實我是不太願意你們跟我一塊吃苦的,只是我怕把你們留下來,反而害了你們不過,這份感動並沒有持續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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