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主僕二人醒來,借著蒙蒙熹微的晨光開始整理行李,偶有說話,更多時候是沉默。
付景年在木床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個狹長的檀木匣子,眯著眼細細撫模了良久,方才負在身後。
黃臉丫頭在旁,把房間里只要能塞進那張棉布做成的大包裹里的東西,全都一股腦的塞了進去。
付景年不由失笑,拿下黃臉丫頭正要往包裹里放的瓷碗,道︰「小丫,那玩意不用拿,還怕在外面沒有吃食,要拿著碗去乞討不成?」
話音剛落,又見黃臉丫頭又往包裹行囊里塞瓶瓶罐罐,不禁說道︰「這醬醋油鹽的,你拿著干嘛?哎呀,還有這床被子都通了四五個窟窿了,你還往里塞,是要蓋不成?」他一把擋住悶著頭,用著吃nai的勁往包裹里塞東西的黃臉丫頭,嘆息道︰「罷了罷了,你出去吧,越幫越忙
黃臉丫頭翻了個白眼,癟著嘴走了出去。
遠行的準備做好,付景年和黃臉丫頭一前一後邁過破爛的小屋,二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這間小小的破草屋,小丫仰頭望著他的下頜,問道︰「少爺,不等肉球兒一起走嗎?」
付景年取下一根蒼勁的柳枝條,懸在腰間,笑道︰「不等六哥兒了,六哥兒他另有重事,哪能一直跟著咱們到處胡玩
外圈裹著鐵的木輪碾壓濕軟的泥地,一輛馬車緩緩啟程,身旁帶著一頭負了十三柄鐵錘的灰毛驢,向南蠻城外駛去。
拉馬車的馬是一匹神駿非凡的紅棗馬,毛發赤如火,高蹄長耳,膘駿神勇。此馬斜著眼楮,不屑的看著身旁跳月兌個不停的灰毛驢,似是嫌棄般,本就不算近的距離,又踏著蹄子,走開了幾步。
灰毛驢似是受到了很大的侮辱,扯著脖子對紅棗馬「啊吁啊吁」高聲大叫個不停,撅臀踢腿,呲牙咧嘴,極是憤怒。
驢背上的主人臉上微微發紅,模了模毛驢的脖頸,低聲嘀咕道︰「真是頭傻驢,別叫呼了,沒看見很多人看著我們嗎
今天道旁確實來了很多送別的人,時不時有大娘將煮熟的雞蛋遞上去,時不時有紅著臉的小娘子小跑到馬車窗口,取下自己的香囊丟進去,也不多說,只是羞澀一笑,就埋著頭,掩著嘴急忙走開。
也有臉頰黑紅的大嬸拿髒手絹抹著眼,說些什麼。「小年,你這個缺德的死壞胚,我家那閨女多好啊,你就怎樣都不肯娶她,這下好了,你們去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告訴你,你可得把我照顧好自己,咱閨女還等著你回來娶啊。!」
坐在車轅上的付景年臉se極為難看,回答道︰「嬸兒,我才九歲的時候,你就開始安排親事,這事兒怎麼也不成啊
幾聲帶著笑意的罵聲後,天上忽然下起了濛濛細雨,仿佛比線還要細的雨絲灑在人們的身上,有些微涼,送行的人們卻沒有人離開,人群鬧騰的沒完沒了。
鐵大牛騎在小毛驢上,不斷微笑揮手,那張還有些稚氣和憨厚的臉,竟也有了幾分豪壯之氣,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老少爺們兒,大姐大嬸兒們,
俺不會說啥豪言壯語,俺就一句話,此去江湖,要是混不出個名堂,要是抱不得天下第一美人給俺鐵家做媳婦,俺鐵大牛,就不回來啦!」
此言一落,就像說書先生拍下開戲的響木,又像一顆血糊糊的人頭砸落塵埃,道旁的民眾齊聲叫起好來,馬車內的付景年也不禁蕪兒失笑。
「這孩子,還真是」
南蠻城最高的酒樓,跡香樓的樓頂全都用溫暖的羊毛毯子鋪墊而成,有五六人穿著不一,懶散的躺在樓頂,有一個宛若肉球,脂肪足足有幾層厚,做富家翁打扮的肥胖男子眯著眼楮,怔怔的看著街道上的馬車,低聲喃喃道︰「小年,此去長安,切要小心啊,若你在出事,哥哥可真的沒有什麼盼頭了
肥胖男子背後,一個戴著斗篷、穿簑衣,著木屐的古怪打扮的人沙啞著聲音恭聲道︰「殿下,用不用我從影子營挑選十名好手,暗中保護九皇子?」
那肥胖之人灑然一笑,說道︰「九弟何須你我保護,我們莫給他添麻煩,便是極好地了,他內心自是有分寸的
「殿下說的不錯,老臣雖說只見過九皇子幾面,但依然能看得出,九皇子氣度城府,絕非一般人所能比,我們這群老家伙,莫要給他添亂,便算不錯了穿著羊皮襖子,雙手互相插入袖口的衛念笑著說道。
「哦?殿下將九皇子吹噓的如此之高,老臣還真來了幾分興趣,倒要看看九皇子是何等風流人物,竟能有如此的稱贊那名打扮怪異的人呵呵笑道。
樓頂余下幾位也是一副大有興趣的模樣,付虎兒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淡淡的抿了口放在桌旁的清茶,目送著馬車毛驢漸漸的離開南蠻城
出了城,毛驢「啊吁」不絕,撲騰跳躍,甚是快樂。?
馬車走了片刻,付景年看天高地遠,萬水千山,白雲悠悠,碧水遙遙,他的心情舒暢明亮。
穿過一片山谷,便到了官道。
南蠻官道頗為齊整,每三十里便設有一個驛站。?
付景年等人沿著官道,朝長安城進發。?
到了中午,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多,三五成群,幾乎都是前往長安趕考的舉人。其中大多是富家子弟,不是肥馬輕裘,就是金輪彩車,身邊還跟了不少書童僕人。?
車輪轔轔,蹄聲得得,眾人談笑著從鐵大牛身邊經過,見他滿臉憨厚樸實,青衣布鞋,補丁錯落,騎著一匹瘦灰毛驢,無不指責大笑,極之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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