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麒、鄭宇成等人的漢陽之行,受朝廷幾道諭旨的影響,延遲了半個多月還不能確定啟程日期。*****$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這天鄭明龍把鄭明瑞、鄭宇成叫至書房,說道︰「三弟,宇成向周家提親的禮物可備好了?」
鄭明瑞道︰「備得差不多了
鄭明龍道︰「宇成,武考當日我送你的花錢,你一並送去,當作提親信物
鄭明瑞有些不解,說道︰「宗主,以今日鄭府的實力、地位,用不著如此隆重吧?我前幾日听裘士禮他們說,周家在蕪湖、九江等處的商號,結業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商號還多有虧損。我們鄭家與他聯姻,是救他于危難,周家只有求之不得的份兒啊
鄭明龍搖搖手,說道︰「三弟你有所不知,周家少公子意外身亡,周劍雄一蹶不振,才結業了一些商號。但我听說,最近周府請了十幾位年輕有為的族里後輩加入,看來他已雄心再起,在為宗族產業布局。而且,民間現在流傳的童謠,你可听說了?」
「听說了,可這與宇成的親事有關系嗎?」
「有關系。‘轉輪王,周連英’,這人姓周,不是姓鄭。中州的周氏族親,主要分布在湖南、四川、江蘇、湖北四省,這幾個省份,恰恰是周家絲茶生意做得最大的地方,這就是說,不管‘周連英’是誰,會在哪里崛起,都可能與周劍雄有私交。如今朝廷昏庸,時局將亂,在周家最需要的時候,我們去提親示好,無論他允諾與否,心里都會記著我們的
鄭明瑞听得明白,便問道︰「宗主的意思,他們還可能拒絕這樁親事麼?」
鄭明龍漠然道︰「很有可能啊
鄭宇成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說道︰「爹,這會兒倒像是我們太著急婚事呢
鄭明龍道︰「成兒,一樁婚姻成就一個家族,或者敗落一個家族,從古至今,先例還少麼?漢高祖娶呂雉,漢武帝娶陳阿嬌,為什麼?莫說你喜歡周可馨,就算不喜歡,既然已經決定去提親了,就一定要隆重其事。婚姻大事,豈是兒戲!記得當初我向你娘提親的時候,還被曹家打出來兩回呢
鄭明瑞和鄭宇成听得哈哈大笑,鄭明瑞道︰「宗主,您要不提,我都忘了,確有其事
鄭宇成也笑道︰「那行,我得替爹長臉,絕不能讓他們打出來
幾人相視一笑,有了定奪。第二天,鄭明瑞、鄭宇成一行敲鑼打鼓,請了媒人到周府提親,提親禮物有各色綾羅綢緞、玉石珠寶,還有鄭宇成武考贏來的那塊花錢。提親同時,鄭明瑞提出希望能從周家購三十斤上等大紅袍,用于官面上走動。周劍雄答應下來,只說讓可馨此行路上籌備,應該沒有問題。幾人約好一道出發去漢陽的時間,定在五日之後。
鄭家隆重提親,周劍雄略感意外,卻很是歡喜,但畢竟是女兒的婚姻大事,便說要和女兒仔細商量再作回復。當即命廚房準備盛宴,熱忱款待。鄭明瑞他們回府時,周劍雄再三推遲,不肯受提親之禮,單接過那塊作為信物的花錢,暫收在周家。
周家得了商隊啟程的日期,便命周仲強到慈濟醫館通知連生。連生知道鄭府提親一事,心中失落,問道︰「周管家,周老爺可答應了?」
周仲強道︰「還沒有。但我猜想應該會同意,畢竟他們從小就約了女圭女圭親周仲強見連生神情落寞,心道︰難道連生喜歡上小姐了?便問道︰「連生,你心里怎麼想?」
連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能怎麼想呢。只是覺得周小姐和宇成少爺成婚,未必會幸福
周仲強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連生看看樂齋,見樂齋面無表情,不好將他定中所見的預言說出,便低頭說道︰「沒什麼,感覺而已
周仲強緩緩說道︰「其實,我也不希望小姐嫁去鄭家
樂齋這時說道︰「周管家,鄭家實力雄厚,周、鄭兩家聯姻,可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啊
周仲強一聲苦笑,說道︰「可能正是因為鄭家實力雄厚吧,我才更不願意小姐嫁去,怕她將來因此受了委屈……算了,說說而已,婚姻大事,終究是老爺和小姐自己拿主意。連生,過兩日來府上,你可願意把你心里的感覺,也和我們家老爺說說?」
連生忙道︰「願意,願意
周仲強笑笑,並未多留,很快就告辭離去。
樂齋拉著連生的手,說道︰「連生,各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凡事不要強求。隨順命運,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強行作為,結果可能適得其反,自己也要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連生道︰「師叔說的是。佛經上記載舍身飼虎、割肉喂鷹的故事,佛陀想幫助為求女乃水卻不得不食子的母虎,幫助鴿子免受老鷹的啄食,自己付出生命的代價,卻沒有一絲悔恨之心。連生自問,未必能做到。但是,人真的就只能接受命運的擺布,而毫無作為嗎?那麼,佛陀那兩世,難道是注定要死在老虎和老鷹嘴下?」
樂齋道︰「如果將來周可馨殺的那個人是你,你會不會充滿悔、恨?」
連生道︰「師父告訴我,剛生下來時,我就差點夭折。我受了佛法的庇佑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了。如果我能用佛教的精神去救一個人,這個人還是周可馨,我想即便是死了,心里也不會有悔恨。人終究都是一死,我相信自己是死得其所
樂齋眼中含淚,卻笑著說道︰「孩子,難得你竟有這般見識。無論你以後想做什麼,師叔都支持你過了一會兒,樂齋又道︰「你從小坎坷,不如讓我瞧瞧你的八字,看看你的流年吧。想改變命運,起碼也要知道一點自己的命運才行
連生的八字在智圓和尚抱養他時,方氏塞在包裹里,連生記得,便報給樂齋。樂齋沉思片刻,說道︰「你四柱偏印過盛,與宗教、醫術、方術緣深,很有慧根,但偏印奪食,一生維艱。又︰偏印不按常理行動,所以性情、行為怪異,好在命局中有七殺、比肩,一遇大運官殺,或可殺印生身,逢凶化吉,造一時勢。官殺大運當在五年之後,此刻大運正財,命犯桃花,但偏印害財,緣分淺薄,雖名正財,不過是過眼桃花罷了。五年之後,再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師叔這些話,你且存在心里,將來遇到事情可作參考
連生謝過。兩人便將去九江的行程稟報華回天。華回天道︰「百草正好要去安慶、九江,難得能與鄭家、周家同行,安全很多,我讓百草和你一道走吧。你們今天收拾收拾,明日趕去周莊,和大隊伍會合
樂齋道︰「連生,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師叔又不能陪在你身邊,一路上,凡事要多听少掌櫃的,千萬注意安全
連生答應稱是,便回房準備行裝,寶劍、銅牌、師父的舍利,都帶在身上。第二天,連生和百草一起去了周莊。周劍雄知道百草也能同行,更是放心,便安排客房讓兩人住下。
晚飯後,周可馨留在席上,似有話對父親說。百草起身告辭回房,連生剛想起身,卻被周仲強拉住。周仲強道︰「老爺,你書房還有些上等大紅袍,不如我和連生也去嘗嘗,這次我們陪同小姐出行,要是一點兒不懂茶道,怕是叫各商號的掌櫃笑話
周劍雄笑道︰「正是正是。我們這就去
周可馨見父親和強叔約了,便說先回房休息。
周劍雄帶著周仲強和連生去他書房。周可馨往臥室走了一段,心里掛念鄭宇成提親之事,便折回來,也往周劍雄書房走來。
周劍雄命人燒了一壺山泉水,邊洗茶杯,邊介紹大紅袍炮制的過程。周仲強和連生坐在客席,連生感覺周仲強用手點了幾下自己的腰,心里會意,想了想,對周劍雄道︰「周莊主,前幾日我去鄭府替曹嬸看病,恰好遇上周姑娘和宇成少爺,大家相處了幾日,發現宇成少爺不僅才華橫溢,而且武藝超群。鄭家武考,宇成少爺奪了魁,鄭宗主還賞給他一塊花錢,甚是珍貴呢
周劍雄笑道︰「連生,不瞞你說,那塊花錢如今就在我府上。前幾日明瑞和宇成他們過來,將花錢作為提親的信物,我正尋思該怎麼跟馨兒談談這門親事呢
周可馨這時剛好走到書房門口,听到「親事」之語,忙停,躲在門外靜听,心里撲騰撲騰直跳,也不知道連生和強叔對此會說什麼。
連生道︰「莊主,周府的喜事,連生一個外人,本不該說什麼,只是我心里擔心,如果冒然同意這樁婚事,恐怕會給周家和可馨姑娘帶來殺身之禍!」
「你說什麼?!」周劍雄听後嚇了一跳,端著茶杯的手給倒出的開水燙了一下,「哎喲」一聲,急忙縮手,放下杯子,周劍雄緊盯著連生,說道︰「你說來听听
連生正聲回道︰「莊主,最近朝廷連下幾道諭旨,道道都是催命符。曹敬恩九族遭誅,鄭家宗主之妻曹俊芳就是曹敬恩遠房偏親,親人也受了牽連。而‘轉輪王周連英’一事,周莊周簾鷹被誅,您又收了他兩個孩子在府里做事。這事兒才發生不足半月,鄭家就向周家提親,我們知情的,說是宇成少爺和周小姐從小約了女圭女圭親,那些不知情的,會怎麼說?莫不是兩家都對朝廷不滿,著急要聯起手來密謀造反麼?」
「這……」周劍雄一想有些道理,陷入沉思。
「定陽縣丞安其昌,乃勢力小人,為貪圖富貴,可有他做不出來的?」
「可是馨兒已二八芳齡,婚姻之事也不能一拖再拖呀周劍雄默然說道。
「老爺,」周仲強站起身來說道︰「仲強在周家二十多年,從小和老爺一塊長大的。蒙老爺信任,從來不拿我當外人。如今小姐的婚姻大事,仲強心里也有些話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劍雄笑道︰「老周,有什麼不當講的。我早就想听听你的意見了
周仲強鎮定一下心神,緩緩說道︰「記得夫人快過世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要我照顧好老爺起居,特別要看好小姐,夫人說︰我沒了,周家府里、族里,以後就只有老爺您一個人,擔著那麼多的事兒,身子骨可出不得意外。又說︰可憐馨兒這丫頭還小,夫人千叮萬囑,要我和大童緊跟她身前兒,不能叫她一個人外出,跌了摔了還好說,就怕她有個想不開的時候……出了三長兩短,她泉下閉不上眼……」說到這里,周仲強老淚縱橫,已經泣不成聲。
「老周。你怎麼說這些?」周劍雄听得心里發酸,又想起那段淒涼的往事。
「老爺,如今您就剩可馨這點血脈,按理,小姐嫁去鄭家,富貴無憂,我們都應該高興。可我心里頭啊,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不光我,府里的大童、歐陽,你見誰臉上有笑容。我們都舍不得小姐,小姐嫁去哪兒,都像是走丟了自己的孩子。以後,只有我們陪著您,打理打理生意,可老爺千秋,也有老的那一天,我們周家,將來誰是個主心骨啊?」
周劍雄背過身去,感覺一股濃厚的淒涼,又將自己籠罩起來,他不想被周仲強和連生看到自己流淚。那股淒涼,自從兒子、妻子去世,就一直掩埋在心底,見誰也不能說,只是一個人在外面游蕩,或者喝醉酒的時候,能仰天長嘯,宣泄一下。周仲強說的這些事,他何嘗沒有想過,可這又是他心里最不願想,更不願意看到的。
周仲強抹了兩把眼淚,接著說道︰「老爺,我們周家的產業,十年前有五十多家絲茶商號,遍布長江兩岸,何其鼎盛。可這兩年,結業的結業,關張的關張,剩下的商號,掌櫃、伙計也離心離德。我心里羞愧啊,我們沒有能力幫助老爺,哪怕是出一點兒好主意。現在鄭家來提親,無疑是雪中送炭,周家振興就有望了,可往深里一想吧,我就擔心這以後,怕是再沒有咱們周家,只有他們鄭家了……」
周可馨在門外,听得心里直顫。連生的話听著也有些道理,可她總覺得連生沒安好心,故意棒打鴛鴦,便有一種莫名的抵觸情緒。可強叔的話,卻是字字如釘,釘在她心上,她好痛,心里在流血。認識強叔這麼多年,她還沒見他流過眼淚。平日里,周可馨只當他是長輩,沒聊過什麼貼心話。今日見他動情,才知道這位老人心底真實的想法,這份情,這份憂慮,她不得不深思。周可馨承認,自己以前從不過問家里的生意,也從來沒站在府里、族里其他人的心思來想自己的婚事。這要在以前,要是弟弟還活著,母親還在世,那是她這個女兒家的本分,甚至是一種賢德。可現在,自己已是父親唯一的孩子,眼見府里的重擔,全仗爹爹一人抗著,四處奔波操勞,她還能擺出一付周家生死未來與自己無關的樣子嗎?
周劍雄沉默良久,回身重又坐下,說道︰「老周,你別太傷心了,你說的,我都懂。可是馨兒的婚事,關系到她一生幸福。我這個做爹爹的,每日里忙生忙死,圖的不就是她幸福麼?等我眼楮一閉的時候,什麼身份、榮耀,都不重要,我只消知道女兒過得很好,就安心了
「老爺,您就不能想想為小姐招贅良婿的辦法嗎?」
「招贅?談何容易!老周,你不必多說了。這件事,我只等馨兒一句話
門外的周可馨再也忍耐不住了,邁步進入書房,跪在地上,眼淚刷地流下來,哭泣道︰「爹爹,是女兒不孝,叫您操心了
「馨兒?你怎麼來了?」三人見周可馨進來,吃了一驚。
「爹,剛才大家所說,女兒全听見了听了這話,連生、周仲強臉上有些尷尬。周可馨道︰「爹爹,您是不是說,這樁婚事,就等女兒一句話?」
「啊?是周劍雄仍沒緩過神來,不知道馨兒想說什麼。
周可馨臉色平靜,清晰而堅定地說道︰「爹,馨兒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鄭宇成
「什麼?你從鄭府回來的時候,不是跟爹爹說︰宇成少爺文武兼備,為人不錯嗎?」
「女兒是隨口一說,我和他接觸不多,難道能說他品行不端,無恥下流麼?」周可馨一邊說,一邊瞪了一眼連生,直瞪得連生心里發毛,心道︰「哦,感情是說我品行不端,無恥下流連生忙別過頭去,不敢和周可馨對視。
周仲強在一旁听著,心里立即冷靜下來,尋思︰看來小姐已有決定。他就感覺眼前的周可馨,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柔弱不禁風雨、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
周劍雄慎重地問道︰「馨兒,這可不是兒戲
「爹,女兒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嗎?女兒的心思,自己最清楚
「那你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
「爹,女兒不想答應這樁婚事。明日有勞強叔和歐陽哥去一趟鄭府,把那塊花錢送回去,就說︰馨兒守母孝不足三年,應親不吉,也不孝。百善孝為先,這麼退親也不算薄了鄭家臉面。何況鄭家曹夫人如今也有親人新喪,听了這話,必不會為難。同時答應他們,鄭家要的三十斤上等大紅袍,只當周家相送,分文不取,姻親不在交情在,以後諸事,還望兩家互相扶持
周劍雄听女兒舉措周全得當,不像是一時氣話,思維片刻說道︰「馨兒,既然如此,就按你說的辦吧。只是,爹著實想不到你竟有這樣氣概,看來你真是長大了說著,滿心欣慰,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歡喜。
周可馨紅了臉,說道︰「爹,女兒已經成年,以後會好好上進的。有爹爹在,有強叔這些府里、族里人在,咱們周家就一定能振興。這時節,能依靠的終究是自己人。即便孩兒無能,辜負了大家的期望,也不至于讓世人笑話,說咱們周家,是靠了鄭家的照顧才走出困境的
周劍雄笑道︰「困境?誰說的!這些年周家雖然結業了三分之二的商號,但銀子卻存了兩百萬兩之多。這次你們帶著銀票出去,但凡有機會做成的事,需要用銀子的時候,沿途錢莊都可通兌
周可馨大喜過望,看來經商一途,父親畢竟經驗老道,結業商號並非是他意氣用事。周仲強听了也是滿心歡喜,幾人又聊了一會兒即日起程需要準備的事項,便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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