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衛衛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夢，而且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這樣的夢了。******請到看最新章節******
她躺在光線蒙昧的華麗房間，空氣里散發著濃郁的水果香味。
一種莫名就知道將要發生什麼的恐慌攫住了周衛衛的所有意識。
神經繃到最緊的那一刻，一個清冷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不用那麼害怕我
「你是誰？」
周衛衛問道。
「你可以叫我浩然……」
那清冷低沉，帶著男性成熟之美的嗓音似有魔力，周衛衛喃喃重復道︰
「浩然
高大而面目模糊的身影在她面前優雅地半跪，雙手抬起她的一只腳，低頭吻在她的腳背上。在那溫熱的嘴唇觸及到她皮膚的一瞬間，周衛衛覺得自己的身體似有一道電流竄過。
「嗡……嗡……」
周衛衛一個機靈便坐了起來。
華麗的房間瞬間消失無蹤，小夜燈照著毫無裝飾的白牆壁——小馬住的工作人員房間里還有一張空著的單人床，她現在就在這張床上。
周衛衛已經知道在她床頭前發出響聲的裝置是傳呼系統，有關部門近幾年統一給一些年紀比較大、子女不在身邊陪伴的老首長家庭配備的，以防夜間出現什麼緊急情況時有人照應。
嗡嗡聲中小馬也翻身坐起，擰開了床頭的燈，她的床頭前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傳呼裝置。
「不是老首長
小馬搶先按下了對話鍵。
「林市長，您怎麼了……」
從傳呼裝置里傳來與周衛衛夢里所听到的毫無二致的聲音，不過語氣卻是淡淡的。
「請叫小周到我房間來
小馬頓了一下，方才轉頭看著周衛衛。
「周姐，林市長叫你上去
晚上睡覺前她跟小馬簡單聊了幾句，得知小馬其實比她小三歲，因此這聲姐，周衛衛倒是當得的。
周衛衛打開了自己床頭的傳呼裝置，客氣而溫和地問︰
「首長，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叫醒保健醫生嗎？」
這句話倘若他有心就能听明白，她不想半夜三更單獨面對他。
「不用，你上來就行。快點
他顯然不想讓她的小心思得逞，傳呼裝置接著被關掉了。
周衛衛咬了咬牙。在首長家做服務人員就跟在政府機關做公務員一樣，都是有嚴格的紀律條例約束的。就算林浩然的話她可以不听，但林老的身份擺在那里，她一個小小的服務人員，剛來到首長家的第一天就敢跟主人家叫板，傳到保健委分管領導耳朵里，她就等著回去挨處分吧。
而且前不久她剛剛被二號首長點名夸獎過，在整個保健系統里開始有了點小名氣，工資待遇也比之前有所提高，她可不想因為一個已經成為過去式的人，自己搞砸了自己的招牌，最後弄得保不住工作和飯碗！
看她關掉了傳呼裝置，小馬這才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周姐，你護理水平比我高，林市長果然信任你呀
這話小馬雖然笑著說的，但小馬到底在想什麼，周衛衛心里了然。之前他在樓梯上指名要她扶時，周衛衛就已經發現小馬的神情有些不對。現在他又半夜三更指名道姓要她上房間去，怪不得小馬語氣中的酸意藏都藏不住——到底小馬還是年輕啊！周衛衛在心中嘆息著，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心態是如此老氣橫秋。
她自問絕對沒有小馬那樣愛做夢愛幻想的勇氣，也很清楚像他這樣的公子哥不是普通女孩有資格擁有的。在今晚不期而遇，知道他其實家世如此顯赫之後，周衛衛現在理智得很。
她早就用那句「首長您好」表明了自己立場，在這樣的家庭中，在他的爺爺林老面前，裝作完全不認識是她的最佳選擇，也是他的最佳選擇，沒有之一。二十一世紀是個現實得可怕的時代，灰姑娘被王子愛上的童話早就過時了。認清自己究竟幾斤幾兩才最重要，這樣才不會被不該有的執念所傷。
不過整個晚上，他的確也表現得像不認識她一般，這讓周衛衛由衷地松了口氣——但是，半夜三更指名道姓又要她單獨到房間里去，他到底想要干什麼？
周衛衛本來就是和衣而睡的，此時拿起臨睡前放在床頭的一個大熊塑料發卡，將長發在腦後一把扎成馬尾，就走出了房間。
幾秒的功夫周衛衛又返身而回，小馬還沒有睡下，不解地問︰
「怎麼，周姐？」
「忘記穿鞋
周衛衛回答，同時將赤著的腳藏進樣式普通的布面拖鞋里。
她這幾年遇到需要夜間護理的任務不少，夜闌人靜，稍微一點動靜便會無限放大，很多身體虛弱的被護理者，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病痛纏身的退休老干部，都很不願意忍受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發出的拖沓聲音——所以周衛衛夜間護理常常不穿鞋行走，久而久之竟然已經成了習慣。可是林浩然的關注點卻是與眾不同的，她可不想為自己惹麻煩。
她還不太熟悉林老家的格局，半天才模到了夜燈的開關，然後輕手輕腳地上樓梯，盡量不讓木地板發出聲音。
她踩著輕到了極點的腳步來到他的房間門前。房間的門此時是關著的，周衛衛伸手，輕輕敲了下，這才去推門。
門是虛掩著的，她有些忐忑地推開。
一下子，燈光刺眼。
周衛衛被明亮的燈光刺得眯起了眼楮，心里卻略微松了口氣，心道燈光雖然刺眼了些但是絕對要比不開燈好。她看到他半坐半躺在床上，竟然還拿著一份文件在看。
——他還是跟之前一樣，有成為工作狂的傾向。
「首長，您有什麼吩咐？」
周衛衛站在門口，說著符合身份的勸阻之言︰
「這個時間您應該休息，最好不要工作，這樣對傷口恢復才有利
「我睡不著
他從文件中收回目光，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還有，別叫我首長
周衛衛想起小馬對他的稱謂，于是恭敬地道︰
「林市長，您需要我做什麼？」
听周衛衛換了一個依舊是官方的稱呼，林浩然頓時冷哼了一聲。他大概也清楚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無益，將手上的文件朝著旁邊一放，還是冷冷地看著她道︰
「餓了，給我做點吃的
周衛衛不願意跟他目光對視，垂下眼皮，聲音溫和平靜︰
「您想吃什麼
「不知道，你自己去想
林浩然的語氣里透出明顯的不耐。周衛衛依舊一臉平靜，恭敬地道︰
「好的，林市長
她正要離去，林浩然又加了一句。
「以後進我房間都不許穿鞋
周衛衛的腳趾頓時在拖鞋的掩護下縮了縮。
林浩然果然是不打算放過她的節奏嗎？她略微有些怒意，終于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林浩然也正好在看著她。
「穿拖鞋的聲音太吵
他進一步為自己辯護，繼續用冷冰冰的眼神注視著她。
「好的，林市長
周衛衛垂下目光，咬了咬牙，她都記不得今天自己是第幾次咬牙了，連她自己听著都覺得回話里有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她沒等林浩然再說什麼，就轉身而出。
半個小時後，周衛衛端著一個托盤輕手輕腳的上樓。
她來到林浩然房間那虛掩的門前，停了幾秒，臉上神色變幻，終于還是將拖鞋留在房間外，赤足而入。
她看到林浩然斜靠在床頭，雙目閉著，手中的文件凌亂攤放在被子上，還有幾頁飄到了地上。
他一動不動的樣子讓周衛衛心里一緊——對于身體虛弱的病人和老人而言，夜間是最為危險的時間段，什麼意外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她之前護理的那位領導夫人就是在夜間突發中風的，幸好當時周衛衛細心，及時進行了初步醫療干預，才為後面的搶救贏得了時間。——在中央保健系統工作這幾年，周衛衛早就養成了高度的警惕性，哪怕是輕微的異常她也不會忽視。
周衛衛趕緊將托盤放下，上前兩步，以便近距離觀察林浩然的呼吸頻率和臉色。
房間里很安靜，林浩然的呼吸緩慢勻長，臉色也跟她半個小時之前見到的沒有什麼差別，周衛衛這才放下心來——他大概是睡著了。
她的目光不由得在林浩然臉上多停留了一秒——林浩然的樣子跟過去相比變化不小，從前看上去還算溫潤的面部線條，現在全部被硬朗的輪廓所取代，形狀優美的薄唇微微抿著，帶著一種上位者習慣性的威嚴。但平心而論，即使在病中，他依舊也是一個極其富有魅力的男人，無論過去現在，周衛衛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正有些微微走神，林浩然淡淡的聲音傳來，帶著顯然的嘲諷意味。
「看夠了嗎？小周
他睜開眼，薄唇已經彎起一個譏誚的弧度，淡漠的聲音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周衛衛立刻回神，再度咬牙。她很想為自己爭辯兩句，但是卻有些心虛最後那一秒的走神。她默默地蹲了下去，替他撿起散落地上的文件。
她的鞋已經月兌在林浩然房間外，此刻是赤足，因為蹲著這個動作，她的右腳跟踮起，五個腳趾微微張開用力支撐身體的平衡。
她的腳也是白生生的，腳趾每一個都渾圓可愛，指甲薄潤透明，帶著健康的光澤。
等周衛衛再度抬頭，她毫不意外地發現林浩然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她的右足上。
「林市長，您看夠了嗎
周衛衛嘆了口氣。
「您要是真的餓了，就請起來吃東西
「我是真的餓了
林浩然收回目光，緩緩坐起來，周衛衛已經取過專用的床上小餐桌，將托盤放了上去。
托盤里是一碗顏色略深的濃米湯，一小碟清油素炒的青瓜絲，切得細而均勻，一看就知道做菜的人刀工極好。
「這是什麼？」
林浩然指著那碗湯問。
周衛衛很有職業精神地輕聲解釋道︰
「糙米湯。糙米湯益腸胃，養正氣，寧心安神，非常適合大病初愈時服用，胃是後天之本，胃氣生而病消……」
「你喂我
「……什麼？」
「我說你喂我
林浩然放松地朝後靠去，薄唇再度彎起。彰顯男子氣概的濃眉下，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卻是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