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家的住宅就在殘園旁邊——
當初他們在這里建房時,這里只有幾戶人家,和一片野水潭子。
早年這地叫做石佛寺,後來經過屠殺和焚燒,成了一片焦土。也就沒了名。
幾年前,華家五兄弟考上了進世,這里被人稱為‘進士村’。
如今進士村這地名已被進士客棧所取代。因為,年初,住客棧的學子,有不少人考取了進士。
這里就被傳說是文曲星照耀的地方。
現在,也有兩家在附近建房,準備象華記那樣開客棧。名字都先起好了︰一家叫‘榮升’;另一家干脆叫了‘狀元’。
這地最老的保齊飯莊,因著華家的生意擴大,也興隆起來。
這條街的街容和衛生,如,清掃大街,揀干淨驢糞馬屎,打掃沿街的幾個廁所,清理沿街的幾個休息涼亭。養護街道兩旁的樹木。都是由華記雇人在做。
一條街道,有專人保養,那效果就不一樣。顯得有序和干淨。
隨著商戶的遷進,這地日漸繁華。人一多,魚龍混雜。治安就成了問題。
有一日,就有人進了華記車行,來收保護費。
收保護費的地痞人稱他虎爺。
華記的金大掌櫃負責著津京兩地的生意,手下也管著千數的人。是青龍會的負責人。他怎麼會向地痞交什麼保護費?
讓保安來胖揍了兩個地痞一頓,才讓他們明白了,不是所有的商戶都能‘保護’的。有些勢力是惹不起的。
可是,虎爺王虎沒想到,被胖揍後,還被請了過去,說是華家小爺要見他。
華家這個小爺,他听說過,是個進士。讀書人,他倒是不怎麼怕。
搖擺著進了客棧的一個中廳。
見到一個文氣的少年坐在上座。王虎原是不把這個少年放在眼里,可是,少年的兩旁整齊的站立著兩排人,個個身上都有一股子殺氣。王虎不由的腳一軟,跪下,磕了頭。
那小爺說,「听說你從其他幾個商家那里收了不少保護費?可你,並沒有保護咱這條街啊?」
王虎一听,以為他收別家保護費的事情讓人捅到華家這里了。忙說,「小子不敢冒犯大爺,上次被金爺教訓了,小子已經本分做人了。」
齊逸哪里是讓他本分做人,「你沒听明白我的意思,你既然收人保護費,就要當好街道管理才對。前日有人當街調戲婦女,你就應當阻止,阻止不了,就讓你的兄弟去揍那人,揍不過,就過來喊人,不能讓人在我們這條街上無法無天。」
「爺,你的意思是,讓我,管著這條街?」
「是,我讓你做好這條街的管理,街上的馬車如果發生糾紛,你去調解。有賊你去抓。誰不遵守規矩,你去教訓。但是,你可不許無辜欺負街上的人。」
王虎听明白了,「可這錢——」
「你不是到那些商家那里收保護費了嗎?先干起來,干得好了,到金大掌櫃那里去領賞,干不好,我就換人干。如果給我知道你仗勢欺人,我就找人把你擼了。還有保護費也不許亂收,每月給個定數。差不多就行了。」
王虎明白,這是撐著他在這條街上當老大,哪里有不好的?
當地痞的,自己地界上的形勢要門清,否則怎能當好?
王虎知道,雖然很多事情華家不願意出頭,但是華記才是這地界的真正老大。老話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這路是華家開,這樹也是華家種,他們才有資格在這條路上收保護費。現人家讓他收保護費,那是罩著他。他能不好好干?
商家每月交給王虎一兩銀子,雖然心里不情願,但是,在京城其他地方也是要交保護費的。象琉璃廠那地,要交三兩銀子一月。相比之下,他們交的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有了街管,街道上的次序好了,人們喜歡到這地逛遛。人氣旺了,生意也帶上去了。
有眼光的商人就看中了這里。沿街來開店的人也多了路邊好些人家在建房,一條冷清的野路,現在逐漸成了繁華的商業大街。
有了商業街,商戶就組織商會,誰當商會會長,這是有規矩來的,按照規矩,誰家先到,誰就是老大,但是,還有一條,誰家財氣旺,誰也是老大。
如果按照這兩條,華記應該是當仁不讓。但是,華記的金大掌櫃並不想當這個商會會長。這下,幾家商戶為了搶這個會長的位置爭起來了。
華記出面調和.讓最老的商戶當會長。保齊飯莊的掌櫃張保齊就成了這塊的第一任會長。
幾年前,保齊飯莊在這條路上是個指示牌,如今這條路上最知名的是進士客棧,更多人把它叫作殘園。
齊逸為殘園做廣告也是費盡了心機。
他把文人在殘園寫的詩詞文章收集起來,編成一期期詩刊,每期也不多印,百十來份,放在殘園入口處,任人自拿。
寫在紙上的文字,和印在紙上的文字很有區別。
文人大多數好名,一時興起寫詩作文,刊在了上,由人拿去讀賞,很滿足了虛榮心。所以來殘園做詩的人特別多。開始時,只有幾頁紙,現在的已經發展到了幾十頁一期了。
這鼓舞了文人雅士更喜歡往殘園來。
梅蘭妮興趣缺缺的翻著那幾本,提醒道,「你別光想到廣告效應,清朝的文字獄這麼厲害,別把禍招來了。」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了,現在編輯的是個老秀才,是個謹慎的人,我也和他講了,看見‘清風’,‘明月’,‘夷’,‘蠻’,等詞要特別當心。春末時,有人寫落花詩,中有‘清風最無情,摧得百花飛。’我就沒有選用。後來,那人來問,為何不用他的詩,我讓老秀才告訴他,曾有人寫過‘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因此遭了文字獄。那人倒嚇了一跳。我說這詩只要改一字也使得,把‘清風’改成‘東風’,就行了。他還感激不盡。我後來將那改了的詩刊了出來,他特地來謝我,還稱我是他的一字師。那些文人雅士也就是好這一口。有時那詩文寫的太差了,也不能刊。如今寫詩作文的人多了,刊登的詩文就要挑揀了。不能讓那些沒水平的詩文毀了我們殘園的名氣。」
說起名氣,有時名氣大了,反而是負擔。
梅蘭妮想到自家的皮毛生意,對齊逸說,「如今皮子賣的這樣好,早晚會引起皇族貴族們注意。很快就會讓範家警惕我們了。」
華記今年才開始供應皮毛,那些中下層的官員穿著華記的皮衣,雖然皮子不名貴,但是,很快就能看出它的優點來。柔軟是肯定的。礬鞣和硝鞣的皮子相比之下太硬了,再有,這兩種鞣皮不能遇水,踫到水了就更硬。皮毛的硬軟是皮子的外觀重要指標,一眼就能做出比較。
皮毛有名氣了,貴族,就會來問津,這可不是好事。在封建社會中,權力就意味著豪奪。在中國的歷史上有一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認知。
齊逸對這種情況非常了解,他說,「所以,我和金大掌櫃說,這次買完了,皮毛就不要在自家店里賣,找人批發過去賣,象賣毛呢那樣。」
梅蘭妮說,「潘掌櫃肯定是不願意。他今天還為皮子的銷售感到自豪。三百多張的皮子十幾天就賣完了。」
「他不願意也沒辦法.這年頭很多貴族之家,皮子當黃金儲藏。記得以後的和紳家里抄家單子上各類皮毛要六萬多張。這些皮子他們哪里肯花銀子買。」
梅蘭妮點頭,在蘇州時,很多商家並不喜歡和貴族家做生意。那些人很會仗勢欺人,給的錢常常連成本都不到。所以,很多皇商,在和皇家做生意時,他們是虧著本的,但是皇商的餃頭讓他們可以去欺壓比他們弱的群體,更狠的去欺壓他們,把從上層所虧的本,從下層再賺回來。這就是人所說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齊逸說,「我們賣這些皮子,就算是廣告,今後有人來問,我讓鋪子里的人和來人說,我們以後不再賣皮子了,我們的成本都收不上來。這樣,等我們把皮子批發給晉商,他們也有生值的空間。」
「找到了下家了?」梅蘭妮問。
「就是那家賣毛呢的‘聚福源’。他們今年進了我們的呢子賣的很好。見到我們賣皮子,願意進貨。金大掌櫃已經和他家說好了,下次有皮子就最先給他家。」
‘聚福源’的老板姓王,是和華家最早做砂糖生意的商家之一。
華記對他們的合作伙伴,都很不錯。他們的毛呢首先就考慮批發給了王家,讓他家成為在北京地區的唯一銷售代表。
由于他們的羊毛前期梳理到位,所以,織出的呢比別人的羊毛制品柔軟。所以很受歡迎。
而華記總是聯合小商戶,抵制那些壟斷的大商家。
在這個年代能壟斷的商家,是很厲害的,官商勾結的典型。這樣的商家,雖然也是有經商的才能,但是,他們更加知道投靠什麼人和如何投靠。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重農抑商’。長期的嚴酷壓制造成兩種結果︰一種是極有反抗的精神;另一種是極度的懦弱。中國的商人就是後一種。他們毫無例外的選擇了與官僚階層的勾結。所以盡管商人已經在歷史上出現里幾千年,始終沒能成為一個獨立的階級,他們成了官僚階層的皮毛。
最會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