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狹的初夏燥熱難耐,雖有帶著濕咸氣息的海風從若狹灣吹來,卻也沒能為這燥熱的大地帶來多少涼意。然而天氣越是燥熱,若狹國的漁民們越是開心,這樣的天候往往意味著豐收——事實上這一年chun汛,若狹的漁民們確實也豐收了,他們撈上的鯖魚、鰈魚又肥又鮮,三方郡甚至還產出了不少蟹。
這樣的豐收在沼田祐光的眼里,簡直是天賜的良機,他私下悄悄買通了若狹彥神社的住持——說是買通,其實神社的住持早就盼著這位號稱彥火火出見尊傳人的家中小少主大駕光臨了——于是兩人一拍即合,把信幸拉到神社里,與神社里的和尚們合起手來演了一出大戲。為了慶祝豐收而特意舉辦的這一場初夏祭典,吸引了上萬人前來參加,平民們載歌載舞,帶著新收獲的各種土產來到神社供奉神明,感謝神明的庇佑。于是和尚們賺的盆滿缽滿,而信幸此刻在若狹國百姓心中的地位,就如同神明化身一般,甚至有的漁民已經在家里供奉上了信幸的牌位——為了謀劃著一切,沼田祐光本來計劃用掉五十兩金子(寺井源左衛門差不多是哭著砸鍋賣鐵才湊出這筆錢),沒想到事後神社的住持不僅把金子退了回來,還多給了沼田祐光十兩——「沼田大人,我等願以此作為定金,請信幸殿下以後也多多關照神社啊,事後一定還會有禮金的!請務必轉告信幸殿下,請他多多賞光!」——搞得沼田祐光哭笑不得。
拿著這筆意外之財,沼田祐光又迅速的投入了「地下工作」——每年京都地區都要從若狹灣購入大量的各種海鮮,隨著若狹這一年夏天的豐產,向若狹地區涌來的商人比往常多了不少。從若狹國途經近江國前往山城國的干道,一般被若狹國民成為「鯖街道」。沼田祐光以這筆資金為基礎,在這條街道沿途各個村町開設了大大小小的數個酒屋宿屋和賭坊,明地里是踏踏實實經營的小商販,暗地里卻不斷通過浪人和商旅向外傳播各種關于武田信方的謠言,什麼信方已經在領內暗藏上千足輕準備謀反啊,什麼信方派了細作去暗殺信幸殿下但是信幸殿下是得神明庇佑的所以細作反而被感化了啊——只搞的信方領內的農民見了信方的臣屬就怒目相視,收取徭役也變得極其艱難——這讓武田信方頭疼無比,他還以為是武田信豐或是武田義統在暗中搗鬼,根本沒想到事情的背後竟是一個剛剛元服的少年。
既然轟轟烈烈的人民戰爭已經發動了起來,沼田祐光又安排了若狹國內幾個經過考察,對信幸奉若神明的浪人和野武士,以事成之後便可成為正式侍奉信幸的武士為獎賞,讓他們分散到武田信方和逸見昌經的領內,游說地方的村民反對自己的領主,並且宣揚信幸的種種善行,在地下為信幸慢慢的積攢著能量——就像在加賀越中的一向宗教徒組織一向一揆一樣組織「信幸一揆」。
就在夏天的酷暑漸漸消退的時候,信幸的武藝已經慢慢可以跟熊谷統直平風秋se了,這段時間以來,無論是自己勢力暗地里的進展,還是自己個人實力的進步,都讓他感到興奮異常。可能是從幾百年後帶來了什麼特別的影響,還不到十五歲的信幸身高已經突破了一米五五,就算家臣不跪伏在地,也快要可以看見他們的頭頂了——這也讓信幸周圍的家臣更加感嘆這位小少主不愧是得了神明庇佑,連身高都跟一般人不同了。
「信幸殿下,沼田大人回來了,正等在茶室在一個晚風已經有些涼意的夏天傍晚,結束了一天鍛煉的信幸剛剛讓侍女擦去一身汗水,馬眾之一的前熊谷家臣甚兵衛就已經跪伏在庭院門口。
「哦?這個家伙,離開也有一個多月了吧?今天終于想起回來了!」
「回稟殿下,今天是7月4ri,沼田大人外出辦事已經46天了甚兵衛穿著一身鮮紅的具足,這是信幸用內藤勝行和白井長信從他們各自家中敲出來的錢定做的,現在手下的十三名馬眾一人一身,從頭紅到腳——要說這不是抄襲自家親戚武田赤備,信幸自己都不信。一開始白井長信和內藤勝行還不明白信幸到底為什麼要花大錢置辦這麼一身,直到這十幾個赤甲武士威風凜凜的站在一起,一股英武的氣勢勃然而出,大家均是贊不絕口,再也沒人對花錢這件事產生什麼意見了。
「甚兵衛……我怎麼從不知道你記xing這麼好?」
「是,殿下交給在下的事情,屬下一時一刻都不敢忘懷
這倒真是個將來當通訊兵傳令的好苗子,信幸一邊想著一邊隨著甚兵衛走向庭院外別館另一側的茶室。時不時有兩三人一組的馬眾巡邏而過,見到信幸紛紛低頭行禮,看著手下家臣恪盡職守兢兢業業,信幸心中有一股暖流升起︰雖然人數不多,然而這都是完全忠誠于自己的勢力。對于一個從和平盛世莫名其妙來到這人吃人的亂世之人,有什麼比這些可以為自己付出生命的武士在身邊侍衛更讓人安心的呢?
天se漸暗,茶室中已經點起了蠟燭,信幸讓甚兵衛守在門口,屏退了僕從侍女,月兌下草鞋步入室中。
沼田祐光的黑眼圈好像又黑了一些,眼窩也更加深陷了一些,就連本來的圓臉也像是消瘦了些。他正盤腿閉目坐在茶室中的小幾旁,對信幸走進室內好像全無察覺。
這一個月來,看來是把他累得夠嗆,听著沼田祐光鼻中發出的沉重呼吸之聲,信幸不忍心打擾他,也就盤腿坐在小幾另一側,從身後的案幾上隨手拿過一本ri語版的《孫子兵法》看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麼一個打盹一個看書,卻苦了在外守門的甚兵衛,別館的伙房傳來陣陣米飯的香氣,屋子里卻毫無聲音,不知道兩個人在做什麼,這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啊!甚兵衛苦悶的低下了頭。
直到蠟燭快燒掉一半,沼田祐光才在睡夢中猛的一個點頭,清醒過來,當他看清眼前的信幸正帶著玩味的笑容看著自己的時候立刻翻身跪伏在地,差點撞翻了身前的小幾。
「屬下實在是太失禮了,殿下為何進屋之時不將屬下喚醒?」
「沼田大人這段時間盡心盡力為我的事情前後奔波,實在讓信幸感動。大人如此待我,莫非信幸還能連個安心覺都不讓沼田大人睡麼?」
「殿下如此對屬下,屬下無以為報沼田祐光不知道是真感動還是假感動,在信幸面前以額觸地,久久沒有抬頭。
「沼田大人不必如此,我視你為我左右臂膀,你我之間就不要這麼客氣了
「既然殿下這麼說,那屬下也就失禮了沼田祐光從懷中掏出一小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載了十幾個名字,還標注了地名。他用兩手將這張白紙呈到信幸的面前,「殿下,這是我安排的全部人的名單,請您過目
信幸只大概看了一眼︰「沼田大人,你自己收好就好,這件事情既然是你安排的,你就負責到底吧,我這個人還是很喜歡偷懶的
沼田祐光直接把紙重又揣回懷中,既然信幸已經表示了完全相信他的態度,他也無需再多說什麼︰「現在所有人都已經開展活動了,遠敷郡內活動時間最長把握最大,三方郡粟屋大人這一陣跟我們走得很近工作展開也很順利,只有大飯郡還需要一些時間準備
「沼田大人,你開的那些宿屋酒屋賭坊如何?可曾賺得些軍費啊?」信幸此刻心情大好,不禁開起了沼田祐光的玩笑——他知道沼田祐光開設的那些宿屋酒屋和賭坊都只不過擁有一個虛晃的外表,賺來的錢都用來養那些四處匯集起來的浪人和野武士了。這些浪人和野武士在沼田祐光的手下被整編成數個小隊,每ri訓練,已經培養出了一定的戰斗能力。就算如此,沼田祐光還生怕人手不夠,若不是不好意思再張嘴管信幸要錢,他早把隊伍的人數再擴張個好幾倍了。
「殿下,您想從屬下這兒榨出錢來?」沼田祐光臉上一直緊繃著的肌肉也不禁松懈了下來,他從懷中模出個錢袋,解開袋口把里面為數不多的幾個銅板一股腦全倒在小幾上,「您看看屬下已經窮成什麼樣子了,您忍心麼!」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信幸突然想起兩人在屋里呆了這麼半天,把還在屋外等候的甚兵衛給忘記了︰「甚兵衛!」
門外的甚兵衛就像被火點著了,一個箭步竄到門前拉開推門︰「殿下!怎麼了!」
「我的晚飯呢?叫他們把飯端來,我和沼田大人就在這里吃了
甚兵衛以比進門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屋內兩人只听見一陣肚子咕嚕咕嚕的哀嚎聲隨著甚兵衛的人影遠遠而去。
「殿下,我不在的這一段時間,後瀨山中的情形如何了?」沼田祐光端著飯碗,他面前擺著一碟腌蘿卜和一條烤鯖魚,還有一大碗味增湯。若狹國的豐收連帶著信幸別館中的伙食都變好了起來,「我是听內藤大人傳來消息,說是這兩天要出事才特意趕回來的,只是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
「兩派人越來越僵了。前兩天大殿帶著數十個足輕關閉了本丸的大門,義統殿下干脆也縮在二之丸的天守里不出來了,根據我的推測,大殿一定是得了什麼強援的消息,準備最後一搏了信幸對蘿卜的厭惡是這輩子也改不過來了,他用筷子扒拉著飯碗里滿滿的飯粒——自從他開始練習劍術以來,他的食量也漸漸的增大了起來。
「依殿下看,會是誰?」
「肯定是我那狡猾的叔叔武田信方,大殿在本丸里能躲多長時間?肯定是個一天之內就能趕到替他解圍的人物
「義統殿下不會不清楚這件事情,就算這樣他也要動手?」
「大概是武田信方告訴了義統殿下大殿的計畫,並且還答應站在他那一邊
「武田信方果然只是個看熱鬧的,誰佔了優勢,他就在後面添把火
「恐怕不止添把火,他會向兩邊提出自己的條件,誰給的利益最大,他就幫誰
「這家伙真是只狐狸沼田祐光開始專心對付那條不大的烤鯖魚,但是看他不時轉動的眼珠就知道他在思考對付武田信方的方法。
「殿下!殿下!殿下!」還沒等信幸解決完碗里的米飯,就听見屋外廊下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白井長信的喊聲隨之響起。
推開拉門的白井長信滿頭大汗,具足也只掛在身上一半,手里還捧著頭盔,信幸看的大皺眉頭︰「怎麼了?有人闖進別館了?」
「殿下!後瀨山城著火了!義統殿下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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