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事過去有近三年時間了,可王雲清對此事至今還耿耿于懷,黃伯陽听到這里深表同情地說︰「你這個混蛋女婿可把你給害苦了!」
王雲清長嘆一口氣︰「其實日本投降後麻良臣南京被當做罪大惡極漢奸給抓起來了,听說他用幾十根金條買了自己一條命。這麻良臣出來後投靠了軍統,回到北平後他馬上帶著人敲詐我財產來補他窟窿。軍統頭子戴笠死了沒多久軍統改為保密局,听說這麻良臣近又升為中校了。這個世道黑白顛倒了,好人不得平安,壞人反倒升官發財。我現老了,這事兒要是放我年輕時候,我非把那家伙用槍給崩了不可!」
黃伯陽看著王雲清滿月復怨氣樣子就勸他消消氣︰「老哥哥息怒,那麻良臣固然可惡,如果這社會是朗朗天下,就沒有麻良臣這種人生存土壤啦
王雲清頗感無奈說︰「是啊,當今社會,像麻良臣這樣人何止一個?」
「別老說不開心事兒,咱哥倆說點別。我接觸人多,現外面什麼消息都有。你想不想听?」黃伯陽故作神秘向王雲清眨眨眼楮。
「現市面上小道消息太多,真假都有,讓人很難辨別。老弟你又听到些什麼?」王雲清急切看著黃伯陽。
黃伯陽靠近前低聲說到︰「我听說蔣介石近把故宮博物院大量珍寶和國庫里金條都轉運到台灣,我看呀。他這是為撤離大陸做準備。共軍很厲害,蔣介石幾百萬軍隊扛不住了!依我看一年半載之內天下必有天翻地覆之變!」
「這事兒我有所耳聞,我妹夫說山東、蘇北一帶被共軍打得稀里嘩啦潰不成軍。共軍拿下整個東北也是早晚事。我估模著咱們北平也免不了一場惡戰!這剛趕走了日本人,自家兄弟又打起來。讓老百姓過上安穩日子好不好!」
黃伯陽略有所思說︰「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反正我認為還是不打仗好。國家經不起再折騰了!」王雲清說。
黃伯陽把嘴湊到王雲清耳邊悄悄說︰「听說北平將領里頭就有好幾個不願打仗人,你妹夫馮宣俠就是其中一個
黃伯陽話把王雲清嚇了一大跳,他臉色大變,手一抖端茶水差點灑出來。王雲清把手指放嘴上噓了一下說︰「老弟,你是從哪听來?這話可不能隨便瞎說說,傳出去要壞事
「老哥,別擔心!我只是私下和你說說而已。不過現戰局已經很明顯了,國民黨氣數已,垮台是早晚事,打也是敗。不打也是敗。將士們對此是心知肚明。中國人不打內戰。將士很多人不願為老蔣當炮灰!這一點上馮將軍很有先見之明,我倒是很敬佩他黃伯陽手指用力敲了一下茶幾。
王雲清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探詢眼神審視面前這位幾年不見老友。他覺得現黃伯陽有些高深莫測,不過他覺得黃伯陽說得話是很理。
「古來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國民黨政府讓天下人失望,還有繼續存下去基礎嗎?我們將士還有必要去為一個即將垮台政權流血犧牲嗎?」黃伯陽幾句話說得王雲清連連點頭。
王雲清承認妹夫馮宣俠是將領里明白人,他說馮宣俠通過解救自己這件事親身經歷,就深感國民政府已透頂,也看出國民黨今後是沒有出路,他不想為這個毫無前途政府而戰,早就想馬放南山解甲歸田了。
黃伯陽听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是啊。馮將軍是由先見之明
王雲清其實與馮宣俠一樣也看出了老蔣氣數已,劫難逃。中國這個大戲台上,幾十年來各方神聖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走馬燈似換了好幾撥,可是哪一撥也沒能唱出彩兒來,他也曾是親身參與者。他預感到這回該輪到唱登台大戲了,想到這他不無緊張問黃伯陽︰「肯定會打敗國民黨,因為國民黨太,這個我非常清楚。不過我听說這可是個狠角色,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就抄富人家,把富人財產拿走再分給窮人,把地主地奪走再分給佃農,你知道我可是城里有房產城外有大片土地人,你說對我這樣人會不會共產?」說到這里他止住話頭看著黃伯陽,想從他嘴里得到些答案。
黃伯陽笑著回答︰「老哥,你這都是听誰說?不瞞你說,我外面交游廣,私下里見到過一些,他們主張要打倒剝削階級,消滅貧富差距,實行社會平等,讓老百姓當家做主
王雲清听黃伯陽把話說完後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他說︰「不好、不好!這哪行呀?比如我家產是我自己用正當手段掙來私產,私產是受到保護,憑什麼要被搶走分給窮人?只要這世上有聰明人和愚蠢人,有勤勞人和懶惰人,有努力奮斗人和甘于平庸人,有學富五車人和大字不識一個人,這世上就不會有平等。這富人和窮人,地主和佃農,官員和老百姓存組成了這個社會各個階層,從古至今就是這樣傳下來,就能改變得了?孔子雲︰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大字不識幾個老百姓要做國家主人?笑話!天大笑話!」王雲清用鼻子不屑哼了一聲。
黃伯陽搖著頭說︰「老兄,你對還不了解啊!」
「老弟。我是熟讀中國歷史人,這古往今來歷朝歷代,那些起事暴動之人哪一個不是打著什麼‘等富賤,均貧富’和‘織者有其衣。耕者有其田’旗號揭竿而起號令天下,但得到天下後又都重復前朝老路。一個暴君推翻了一個老暴君,一只惡虎吃掉了一頭惡狼,只是皇帝輪流做今日到我家而已。就拿當今來說吧,孫中山三民主義很不錯,可是國民政府卻說得漂亮做得糟糕。我知道國民黨沒指望,對我也不看好。人生彈指一揮間,如今我已是花甲之年,能守好我這一畝三分地,有個安穩晚年就心滿意足了王雲清說完走到窗前一個青花瓷魚缸旁。往里面放了點魚食。蠻有興致看著水里游動著金魚。
黃伯陽用手點著老友問︰「我看你要做那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淵明啦?」
王雲清不置可否苦笑一聲說︰「陶淵明我比不了,只是潔身自好而已他緩緩站起身,踱到窗前看了片刻。轉過身子對黃伯陽說︰「咱倆有幾年沒以文會友了,今天咱倆斗斗詩詞,我先給你念首辛棄疾詞吧
黃伯陽來了興致︰「好啊!我奉陪。錯漏一字者罰喝一杯、錯漏一句者罰喝兩杯,咱們以茶代酒!」
王雲清抱拳說道︰「好!那我就不承讓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詞強說愁。而今識遍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王雲清作仰天長嘆狀。詞語中帶著無滄涼。
這時,黃伯陽站起來走到王雲清身旁用安慰口吻說︰「老哥,你心境我看得出來。其實以你本性來說,心里是不甘寂寞,只是覺得生不逢時空懷報國之心罷了。剛才你給我念詞,我來給你念首賦吧,是範仲淹《岳陽樓記》
黃伯陽挺直身板醞釀下情緒後對著王雲清朗朗吟誦起來︰「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建岳陽樓黃伯陽聲情並茂吟誦著,他仿佛自己就是那個憂國憂民範仲淹,站岳陽樓上面對波濤萬頃洞庭湖憑欄遠眺大發感慨。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斯微人,吾誰與歸?」黃伯陽吟誦罷了,久久不能從美文意境中回到現實來。
「好啊!這麼長美文你能一字不漏一字不錯背誦下來,佩服!算我輸了!我先自罰一杯王雲清喝干了一杯茶後又拉黃伯陽坐下。
黃伯陽說︰「不行啦,我記憶力比年輕時差遠了
「老弟,瞧你這話說,你這是謙虛還是驕傲啊?我不和你斗詩了,以前我就經常輸給你!」王雲清打起哈哈,黃伯陽一臉得意。兩個人老友談得投機,又東一句西一句扯起其它閑話。
時間過得很,黃伯陽見已近中午,對王雲清和馮宣俠情況也有所了解,于是就起身告辭;王雲清見留其吃飯被婉拒,也就不勉強了。他邊送客邊問黃伯陽多少錢收那幅畫,黃伯陽用手畫個圈幽默說︰「我可出大血了,兒子敲竹杠,老子得還債哦!不過咱們今天不談錢事兒。改天見面我再告訴你
王雲清認真說︰「這畫現值多少錢我知道。這點錢對我也不算什麼,明後兩天我親自到琉璃廠把錢送到櫃上,我好久沒出門了,順便逛一逛散散心
「好啊!我等你,我近又淘來幾件好玩意兒,到時請你給把玩把玩
「好啊,我也開開眼界
「對了,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剛才聊天時你說馮將軍喜好收藏端硯,我那有幾個剛收來上品,要不你帶他一起到我店里看看?」黃伯陽又接著說。
王雲清有些嘲諷說︰「別提他了!我這個妹夫只是一介武夫,卻還附要庸風雅;對古玩是樣樣都愛、樣樣不精,買東西經常打眼。上次他拿個所謂端硯珍品讓我看,好嗎!那硯台上眼倒是有幾個,全是做假,我當場就把它給摔了。他不服,心疼要命,還讓我賠他呢!真是個二百五!對了,你那要是有上好端硯,我倒是想買一個送給他
黃伯陽說︰「老哥,你一定要帶他來,到時我給他上上課,以後他就不會再上當受騙了!」
「他要是再上當,你這當老師可要賠他錢啊!」王雲清說完,兩人開心哈哈大笑起來。
王雲清又悄悄對黃伯陽說︰「老弟,從你剛才一些言談話語里,我對你有種感覺不知當問不當問?」
黃伯陽笑了︰「咱哥倆還有什麼當不當問,你隨便問吧
王雲清頗為神秘問︰「你是否同情或者是被給赤化了?」
黃伯陽一語雙關回答︰「不會!我用得著被赤化嗎?不過我說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還需老哥細細體會
王雲清拉著老友手囑咐說︰「我承認你一些話確理,不過這世道險惡,你要小心因言獲罪啊!」
黃伯陽說︰「放心吧,我會小心。通知︰請互相轉告唯一地址為。他們倆花園里找到了王鴻舉和黃婷婷,隨後黃伯陽父女告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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