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難當 第204章 風雲激變(四)

作者 ︰ 地絮

「小穎!」魯韞綺追上那孱弱的影子,寸步不離地跟著,生怕她支持不住。

「我不祈求你們的寬宥,我也想媽媽了!」她說,忽然走到窗邊,伸手去觸玻璃上的影子。

「所以,你就讓他走了?」魯韞綺眼睫動了動,隨後深吸口氣,又緩緩勻出,「其實,我早就知道呂斯昊精神崩潰了,沒有告訴你們,是不想讓你難過。你說得對,他早已生無可戀,死亡對他不過是解月兌。」

「而且,他並非真的死了,我們將來還會再見!不要想太多!」攬著她的肩膀,她的肩抖得像篩子漏下的沙。

「可是撥雲姐姐呢,她還會有來生嗎?」

「會的。」那一瞬間,有極亮的光照亮了窗子,她從她眼中看到了某種流動的東西,「世上有成千上萬個未知的理想之國,我們無從知道她去了哪一個國度,但是周叔叔告訴我們,必有一個時光流經之處,能夠全心地容納她。比如說在這里。」她用雙手比劃出一個心形,擱在自己的左胸位置,「還記不記得,蕎姨說的,萬物從有形化為無形,不過換一種方式而活。一個人想要真的永生,與其追求長生不老,不如將自己的靈魂寄放在別人那里。」權洛穎下意識地听她輕聲念著,「世上唯一生與死沒有隔閡的地方……」

「是心髒?」

「嗯!」她們都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一起隔空望著遠處。覆眼的萬里烏雲,最上面一層沾著陽光,烏雲有多低,陽光便有多近。

就在這千山麓,萬水湄之後,枕霞宮里昏亂的腳步,已同連綿的墜雨交疊了一夜。上官凝坐守床前,張、喬兩位御醫提心吊膽地向她稟訴診治結果。窗外烏雲碾雷,長天驟雨。崩落的碎水,在檐上,在石階,在遠山,濺起陣陣塵煙。

執長戟的侍衛將東清閣圍成一潭死水,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這其中就有被攔截在外的上官夫人。因上官錄的事情她在病榻上躺了幾天,身子稍好些一早便來看上官凝,誰知卻踫上了這等事,非但女兒的面沒見著,里面又傳出讓她盡早返回,不要在此逗留的消息,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上官夫人心里不是滋味,卻也無可奈何,又等了等,見無進去的可能,只好打道回府。

轎子剛行至宮門,忽听一個熟悉的聲音,「夫人,夫人!」

急命停轎,掀開簾子,是踩水打傘追來的素茹,她是來傳話的,「夫人,小姐讓我告訴夫人,皇上目前已經月兌離危險,小姐身子也無大礙,讓老爺和夫人切勿掛心,保重身子!」上官夫人托著簾子,僵硬地頷了頷首,「那就好,那就好!」猶豫了再三,問,「昨晚皇上遇刺,都是哪些太醫診治的?他們可有,什麼反常之舉?」

素茹听她問得古怪,哪有不問皇上問太醫的,便回說,「是張太醫和喬太醫為皇上診治的,從昨晚到現在,沒什麼反常啊?」

上官夫人捏緊了手帕。「哦,對了,」素茹突然想起來,「夫人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昨晚張太醫挺反常的,平常挺穩重的一個老人家,給皇上把脈的時候,把整個藥箱都打翻了,藥瓶灑了一地,還是小姐幫他一個一個撿起來的!」

上官夫人心里咯 一沉,跟著眼前好像天旋地轉。「夫人,您沒事吧?」素茹見她臉色不好,忙探頭過去。

「我沒事,我沒事!」她扶著額頭,倒仰到轎椅上,嘩啦啦的雨水打在轎頂,她的聲音似被濾去了骨肉,只余下一張無力的皮囊和空殼,「你且回去告訴皇後,為娘,走了,她,她,好自為之!」

轎子匆匆忙忙消失在密雨中,素茹撓了撓耳朵,有些捉不住頭腦,剛要轉身離開,卻見那轎子中途調了個頭又折返回來,四個簑衣簑帽的轎夫小跑著近前,上官夫人又挑開簾子,隔著雨簾的聲音帶些急促,「不行,我還是不走了,落轎,落轎!」素茹趕緊撐著傘把她接下來,「夫人,您這是……」

「你轉告皇後,我有要事要同她商議。你去給我準備茶,我就在閣里等著!」邊說邊伸著腦袋東看西看,看到南明閣樓敞開著,拽過小廝手中的傘急急忙忙進去了。素茹還是頭一回見夫人這麼著急的樣子,暗忖她莫不是有什麼心事,忙回去稟報上官凝。兩個太醫都在閣里候著,上官凝卻不見了,問了侍女,得知去了北海閣小公主那里,于是又轉頭去北海閣。

北海閣里。上官凝木訥地坐在木椅上,懷中的嬰兒攢動著小身子,好奇地盯著她腕上的玉鐲。脖子上那只金色長命鎖,鏨刻著滿滿的希冀與祝福。閣里安靜極了,燭台上的蠟燭滾動著淡黃色的火苗,造就地上晃動著的桌椅稜角。案上放了一碗清水,水中懸浮著一滴殷紅的血珠。她從袖中緩緩拔出匕首,鞘放在案上,拿過小人稚女敕的手,逮著其中一根手指頭,將匕首放了上去。小人扭頭朝那邊看著,她緊了緊拳頭,將匕首挪開,換了粗一點的拇指捏好,重新比量。屋內突然驟亮,將那張懵懂的臉映進她的眼中,隨後的一聲驚雷,仿佛巨石從頭頂相撞。棲梧似乎受到驚嚇,嘴一張一合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她仿佛剛回神似的,手中的匕首掉到地上,手忙腳亂地把她抱起來,貼身抱著,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女乃娘推門進來,將嬰兒接了出去,她一人站在灰蒙蒙的天空包裹著的屋子里,望著地上的匕首,突然舉起案上的碗,用力摔到了地上。

素茹剛剛走至房門,就被那動靜嚇了一跳,破碎的瓷片一直崩到她裙角,她驚愕地看著里面的小姐,從未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腳在進與不進之間徘徊。最終她還是大著膽子邁進門檻,只因她燭光中的粉色容顏,倏忽間墮下兩道清淚,泄露了她此時的無助。

摔倒只在一瞬間,素茹驚呼一聲,慌不迭地過去接她,「小姐你怎麼了,小姐?太醫,快叫太醫!」外面的侍衛听了,慌忙去叫太醫。

「為什麼我會這麼愛她?我不想再愛她了,不想再愛了!」她痛苦的縮成一團,素茹嚇得抱緊她,自己眼淚也流下來了,「小姐,你別嚇素茹啊,小姐!」

「她不愛我,自始至終都在騙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一陣踢踏的腳步聲走近,是帶刀的侍衛長,「啟稟娘娘,臣剛剛去請兩位太醫,得知兩位太醫離宮出走了!」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上官凝夢囈般只顧流淚,身子又抖得厲害,素茹一時無措,腦子也慌了,竟忘了詢問太醫為何出走,只顧著對侍衛長吩咐,「你快去南明閣請夫人過來!」

那侍衛長不敢耽擱,匆忙去了,只是他剛走出閣外,忽听地上震耳欲聾,似有千軍萬馬朝這邊踏來。抬頭的一剎那,宮門吱呀大開,全副甲冑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宮禁,不消一刻,就將整座枕霞宮重重包圍。

天地就像被煮沸了似的,迸濺著激烈的碎雨。

為首的將軍腰懸利劍,跨高頭大馬,直入宮苑,鷹盔上的神武標志象征著他在軍中至高的地位。那侍衛長咽了咽口水,手中的刀緊了又緊,而那將軍只略掃了他一眼,從腰間舉出鷹符,「神武帳下江宇隨,你們這里誰是頭兒?」

「我,我就是!」

「昨晚的刺客是你下令殺的?」

「……是!」

「好,現在你不是了,這里以後歸本將管!你且去稟報皇後娘娘,請娘娘準備接駕!」

「接駕?接誰的架?」

江宇隨眯著眼楮俯視了他一會兒,跳下馬來,及膝的長靴踩裂碎水,吭鏗鏘鏘朝他走過去,近前,飛起一腳將他踢飛出去,疾言厲色道,「在這當值久了,記不清誰是主子了嗎?!」那侍衛長惶恐地趴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想爬卻爬不起來,血涌的面孔上還維持著驚愕的顏色,其後才轉變為撕心裂肺的痛意,邊上一干人等被這突來的狀況駭得噤若寒蟬,沒有人敢上前攙扶。江宇隨冷峻著面容把鷹符別回腰間,吩咐手下,「把他拖下去,讓他今後好好長長記性!」

說完懸劍走到高處,左右看了看,都是一些受驚的宮女和侍衛,這才從懷中掏出御賜金牌,「奉太皇太後口諭,即日起神武軍接掌枕霞宮戍衛,沒有詔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宮門一步,違諭者斬!」

「諾!」話音剛落,神武士兵已奔赴各個宮門,嚴陣以待。有一宮人從外面匆匆進來,湊到他耳邊講了幾句話,只見他頷了頷首,那宮人便揚聲高喊,「恭迎太皇太後駕到!」

在一陣混合驟雨的踏步聲中,身穿大內服飾的侍衛肩扛一台明黃大轎徐徐落在苑中。兩個宮人撐開轎簾,里面人略一低頭,從轎內移步出來,雲頭靴踩在青石磚上,甫一落地,就被迸濺的雨水沾濕裙角。雷豹迅速把傘遮到她頭頂。她無暇顧及,在所有人的惶惶叩拜中,冷著面容,快步朝李攸燁所在的東清閣走去。兩架飛艇被連夜用篷布遮了起來,看不出原本的樣子,江後經過的時候,腳步未歇,眼光卻冷到了極處。到了東清閣門口,原本跟在她身後的燕娘,略一欠首,便去北海閣接小公主,雷豹和柳舒瀾跟著她進了閣樓。

李攸燁仍舊昏迷不醒。閣里只有侍女和宮人跪在地上,兩個太醫不見了影蹤。柳舒瀾立即上前接管了李攸燁的傷情。不一會兒,燕娘抱著棲梧和上官凝一道回來了,見江後正蹙眉坐在床前,一手捏著李攸燁脈搏,垂問知情的宮人,一時沒敢上前打擾。

「太醫走了多久了?」

「回太皇太後,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

「他們有沒有說出走的原因?」

「沒,沒有,兩位太醫是趁皇後娘娘離開的功夫,借故回去抓藥,而後不見了的!」

「好了,你們下去吧!」江後給李攸燁拎上被子,回頭看到上官凝,並未避諱,對雷豹道,「今天雨疾,山路濕滑,兩人年紀都大了,應該走不遠,你去辦吧!」

「諾!」雷豹剛要走,江後又叫住他,「等等,」從床前起身,鳳袍下面的石榴裙隨之垂展,行走在晦暗的燭影中,像一團流動著的火焰,「你去告訴他們,哀家不會要他們的性命,讓二人不必驚慌!」

「諾!」

一直走到上官凝所在的位置,才頓住,眉頭深鎖,目送著雷豹分別行過禮,轉身匆匆離開。側臉問,「听說你病了?」

上官凝肩膀微微抖著,手指無意識地攪在一起。燕娘托著小棲梧近前,「皇後娘娘身子不愈,老身說不要她來了,但娘娘執意要來拜見太皇太後!」

「既然身子不好,就不用多禮了,」江後說著,看到棲梧,總算展了絲笑顏,「把棲梧給我!」接過曾孫兒在懷里,朝李攸燁床邊走,回頭看看還愣在原地的上官凝,「凝兒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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