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卷
第9節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黃豆般的雨點落下來,給經受久旱的人們帶來了無比喜悅,久旱必久雨嘛。然而,這大雨像龍卷風似的從人們眼前一掠而過,瞬間即逝了。大地像燒紅了的一塊鋼板,雨還沒落到上面,仿佛就被蒸發掉了,毫無一點濺在上面的痕跡。
雨匆匆地走了,干淨利落,人們心中的喜悅雖是短暫,但還是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天終于裂開了一道口子,一道下雨的口子。
席遠山用手巾擦了擦頭上的雨水,快到辦公樓大門前,毫無任何跡象毫無任何征兆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席遠山沒有去路旁的商家店鋪避雨,大步小跑直奔辦公樓。雨很快停了,雨點打在他身上,像干重體力活出了一身老汗似的,一點也看不出被大雨淋過。他每天步行上下班,一遇時間緊,他就騎自行車。在沒有頒布公車使用管理有關條例前,他不會對所有領導做出硬性規定。不過,有的領導見他的舉止後,上下班用車也有所收斂,不像以前連上廁所都有專車接送才好。有的雖听到了不少傳聞議論,仍在我行我素。在他們心里,無論走到哪里,專車是權貴的顯露,只有配備專車的人才不是普通人。就像有人認為公園散步跳健身舞郊外爬山不是在鍛煉身體,只有高爾夫球場、健身房等場所,才是真正鍛煉身體,只有那樣的運動才會有益身體健康,才會鍛煉出高雅權貴的體質。
席遠山擦干身上的雨水,一支煙還沒抽完,孟光輝送來了起草的《公車使用管理條例》,內容是根據席遠山的宗旨所寫,其中最為要害的以下幾點︰
一、五十五歲以下的領導干部,除惡劣天氣外(如風雪、暴雨),不得使用公車上下班。
二、鄉鎮(場)領導干部,配偶不在任職所在地的,不得使用公車回家,每周報銷一次往返縣城境內的路費(在不通班車的林場、礦山,車送至就近班車所在站點)。
三、領導干部專車,不得設專人為其駕駛,每六個月調換一次司機。
條例雖然嚴厲,還可避免不少問題出現,席遠山現在並不打算立馬實施,他要等機構改革完成後,有了相關配套條件和措施才執行。
孟光輝從席遠山辦公桌上擺放的幾支不同品牌的香煙中,挑選了一支「飛龍」牌的煙,還沒來得及點燃,席遠山要他把桌上的煙都拿去抽,以示酬勞。這都是別人來席遠山辦公室給遞的煙,最差一支煙的價錢都夠席遠山抽半盒煙。
孟光輝毫不客氣,知道這都是別人給的煙,不要白不要,撿豆子般統統抓在了手上,然後說︰
「席書記!我以後不叫你書記,叫你席十三算了
「你只要不叫我席老貪,叫我狗屎都行,狗屎比現代化肥好,有機肥料席遠山風趣地說,記得很小的時候,天沒亮他就起床撿狗屎做肥料。
孟光輝慌忙解釋︰「席書記!我只是換了一個叫法昨天,我在辦公室看到一本縣志,無意看了看,一算你是第十三任縣委書記
十三?
席遠山一听十三,覺得誰也跟他說個這麼個數字,他想了想,哦!他想起來了,那個什麼測字先生也說他送出的字是第十三個人。
張立波走進辦公室,公文包往辦公桌上一甩,由于用力過急,給桌上的電腦都踫倒了。他氣不打一處來,給楊化明弄個因工死亡不知傷到了席遠山的哪根毫毛,名譽也好,錢物也好,都好像成了他席遠山個人的似的。什麼叫同朝為官?同朝為官就是相互照應,相互捧場,相互維護,一個一把手,如果連這一點都不懂,還配當縣委書記嗎?相互拆台,地地道道老百姓的行為,農民意識。更氣人的事是在車上印「公務」兩個字,去賓館去酒家,有車不敢坐,有車派不上用場,這領導當起來真他媽的窩囊。開始,張立波沒想到事情有這麼厲害,他認為印就印吧,反正無所謂,可印上去以後,並不像想象的那麼簡單了。無論你走到哪里,人們都眼睜睜的望著,做賊似的。他感到自己被席遠山的不經意間愚弄了,他覺得被席遠山設了局,他惱怒了。真他媽的不是東西!這麼狠這麼毒這麼絕的招,只有他席遠山王八蛋才想得出。張立波心里狠狠地罵著席遠山,還不知席遠山以後會想出什麼斷子絕孫的怪招。一想到這里,張立波就害怕以後的日子沒法過,他就想到了換一個地方。他知道席遠山的招數一旦管用,很快就會推廣到別的縣去效法,只是時間早晚問題。管它呢,騎驢柱拐棍嘛,能享受就享受,誰知以後情況怎麼樣,世事難料。
「馬書記!今晚上有時間接見我一下不?」張立波撥通了市委副書記馬躍均的電話,說。
「張立波!我最近有事,特別忙。等有空我再打電話給你馬副書記在電話那頭說,不等張立波回話,馬上掛掉了電話。馬躍均不是傻子,根據以往的經驗,張立波每次找他,或多或少有事需幫忙。此一時彼一時,聰明的人都知道,當對別人不可為時,知道怎麼去回避。尤其市委陳書記,已在會上兩次正式提出,對大瑤縣的任何人事安排及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加以干預。
今天怎麼了?張立波握著手機,半響都沒放下。以前,凡是他的電話,馬躍均少不了要多說幾句的呀。
恰在張立波納悶之際,市紀委洪副書記進了他的辦公室,並隨手關上了門。
「洪書記!你好!」張立波迎上去握手遞煙,說︰「今天有什麼好事勞你大駕光臨呀?」
「我去紀委有點事,先來看看我們的張書記洪副書記隨口說。
張立波給洪副書記泡上茶,然後自己點燃煙,說︰「不敢當張立波平時不抽煙,更沒有煙癮。他抽煙,是有講究的,只有和抽煙的上級領導在一起時,他抽煙,叫陪抽,陪抽的目的是方便隨時能給領導敬煙,煙敬的多了,說話的機會不就來了嗎,感情不又拉近了一點嗎?感情是在交流中建立的,有了交流,感情不深厚才怪呢?在別人找他辦事時,別人敬他煙時他抽,叫裝抽,那時抽給別人看的,那是讓別人知道他抽煙,下次來找他時,別忘了捎二條煙。要是遇上對方遞上來的煙次一些,他會說不抽煙,叫別人給煙收回去。然後,他等對方點燃煙,自己有意掏出煙來給對方遞過去一支,自己漫不經心地點上一支煙,叫別人自己去想叫別人自感無顏,叫別人自打自己的臉。他不給領導送煙酒,當領導的煙酒有公費消費買單,不缺,送煙送酒俗氣又現眼。他看準了要送的領導,就送高雅的玩意,什麼名石名家雕刻的印章,什麼名家字畫或者古玩,他不識真偽,他也不管真偽,但他一定會配一個精美的包裝盒,有時還會隨意打一個價格標簽貼上去。張立波走到辦公桌前,從下面的櫃里拿出一條「飛龍」牌煙,說是早二天省委一個朋友來出差,給送了兩條,要分一條給洪副書記抽。
「張書記!我來你這里,煙也抽了,茶也喝了,煙就不要了,你自己留著抽洪副書記夾著快抽完的揚了揚,拒絕著說。
別不受抬舉!張立波心里說。他今天給洪副書記送煙,是想在洪副書記面前借機吹吹牛,在暗示對方他上面有人,別什麼事拿他好欺。煙當然不是省委朋友送的,他省委也沒朋友,有機會吹牛不怕牛皮吹得大,吹牛不犯法。他給洪副書記送煙,僅僅是圖一個日後相見的方便,不需要為自己的仕途恭奉洪副書記。他的煙是有價商品,他隨時可以把它變現,他不是把別人送來的煙都變現,一些次的煙,他留著過年過節跟別人交換禮物,有禮不往非君子呀。高興的時候,他也忘不了給司機送二條,司機嘛,不說辛苦,至少還算半個保密箱。
洪副書記不是順便來看張立波而登門,煙抽完了,該辦的事該辦了,于是說︰
「張書記!我上次來說過,有什麼事要向組織說一說的嗎?」
張立波知道洪副書記不受煙的原因,原來是找茬來了,于是說︰「洪書記!我上次已經向你匯報了,我是一個老黨員,受黨的教育幾十年,不會做有損黨和人民的利益
洪副書記說︰「張書記!組織上一次一次找你談,不是無緣無故的,你仔細想想,組織一次次給你機會,還是要珍惜
屋漏又遭連夜雨,心里憋著一肚子憤恨的張立波,洪副書記的話,像一把火在他心里燃燒了起來。他氣憤,他怒不可遏,他轉身手往辦公桌上一拍,惱惱地吼道︰
「我有什麼好說的!我干了這麼多年縣委副書記,什麼是黨性什麼是原則,難道我還不懂?」張立波敢如此放肆,他心里當然有數,在市里,馬副書記足可以把任何事擺平。
洪副書記仿佛被張立波震住了似的,站起身輕聲說︰「張書記!沒有就好,何必要生氣傷身子。我有事走了,你忙
「洪書記!我不是對你有什麼成見,這是你的工作張立波送走洪副書記,心里卻得意的罵著,他不是被嚇唬就倒下的人。他不是病貓,他只要來點點性格,爆發出的威力還是蠻管用。然而,不等他到辦公桌前坐下,推門進來二個年青人,一個高一點的說︰
「張書記,我們是市檢察院的,請你配合一下,跟我們去一趟市檢察院高個子拿出證件給張立波看,張立波沒接證件,回道︰
「我有什麼好跟你們去的?鐘院長是我的朋友,有什麼事在這里說張立波拿起手機,接著說︰「我給鐘院長打個電話」
「電話你不要打了,就是鐘院長派我們來的高個子說。
「張書記!你是配合跟我們走,還是戴著銬子跟我們走?」矮個子說著從公文包拿出了手銬。
好漢不吃眼前虧。張立波見來者動了真格,當然是跟著走比戴手銬走光彩,別人見了也不知道。走時,他自言自語說︰
「你們怎麼把我帶走的,到時看你們怎麼送回來!」
張立波相信過不了明天,他就會回來,但這一次他失算了,他萬萬沒料到從此與整棟縣委大樓無緣了。
席遠山送走洪副書記,他馬上打電話給曹建光通報了張立波被檢察院「雙規」的事,正在鄉下視察旱情的曹建光沒有表現驚訝,說五點種之前趕回辦公室,到時踫個面商量一下工作。
接著,席遠山又電話請示市委陳書記,要陳書記安排一個副書記來接張立波的工作。
陳書記說︰「席遠山!我說過大瑤縣的干部任免,市委領導不得干預,我不能破這個例。本縣的領導干部,最好從本縣的干部中去發現去培養,這樣有利于工作
「陳書記!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再見!」席遠山本著誠意請示陳書記,陳書記說得也有道理,在他心里,當然不希望從外調一個副書記來協助工作,外來的既不熟悉不了解本地的情況,等熟悉了工作,適應了環境,少則三五個月,多則三年二載,有的剛熟悉工作使工作走上正軌,又調到別的地方去任職了。以前大瑤縣就有過好幾個類似的情況,剛來時,藍圖宏偉美好,有的剛畫出一些輪廓,有的則快成型了,可一紙任命調走了。人一走,茶一涼,再美好的圖畫便是廢紙一張。
為他人做嫁妝,是裁縫師傅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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