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識妻路 第一章(3)

作者 ︰ 之淼

孟桐又去看了一回蘭氏,她仍是躺在床榻神氣活現地指使著奴僕,六郎在不遠處的搖籃里哭得撕心裂肺,看到孟桐進來,抬眸瞥去,神情倨傲,「二娘來了。**********請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節******」

「六郎怎麼哭成這樣?」孟桐听得頭疼,微微蹙了眉,哭聲仍是震耳欲聾,乳母和丫鬟們輪流哄著。

「估計是想他阿爹了蘭氏杏眼一挑,頗為神氣地說︰「乳母說相公上朝前來看過六郎,他走後六郎就一直哭,沒有停過

孟桐微微一怔,接過嬰孩低聲哄著,「會不會是尿濕了?」

六郎仍是大哭,小臉皺成一團,難看死了。

孟桐把他扔回給乳母,「給他換身衣裳試試,說不定是哪抻著了

乳母領命,不敢有半分的置疑。孟家是誰當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孟桐坐到榻前,替她掖好被角,「姨娘,身子可還好,想吃什麼盡管叫廚房做,您現下可是孟家的大功臣

「我會的。我家六郎可是健健康康的娃兒,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這是自然。阿爹盼了多年,終于盼到這個健康的男丁,姨娘可要繼續努力,為孟家開枝散葉孟桐堆起一臉懵懂可人的笑意,「姨娘,往後讓六郎多親近親近三郎,我哪天要是出嫁,他一個人怪寂寞的,其他姨娘來府里的時日不長,不像姨娘是看著我長大的,人心隔肚皮,也不知道哪天我出了這個門會不會欺負我苦命的三郎

這不是明擺著說她年老色衰,比不過李氏和趙氏花月佳期!蘭氏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可她知道孟桐向來和她親近,心中雖然不悅,但她語氣殷切誠懇,眼中含淚,未褪的童稚依舊掛在臉上,蘭氏只當她是童言無忌。

「二娘往後可是宰相府里的媳婦,我們可都得眼巴巴地望著,哪敢欺負三郎啊。那李氏和趙氏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麼沒有眼力見

孟桐也不多言,點到即止,起身要去胡氏那邊請安。

前腳還沒跨出門,乳母急沖沖地拿著一個金色布囊追出去,「二娘,六郎的小指上勾著這東西,似乎是相公的

孟桐接過一看,倒吸了口氣,這不是象征孟謙品級的金魚袋嗎?

天時、地利都有了,連人和都如此地配合,這個六郎真是個妙人兒!

孟桐在廳堂等著父親,手邊放著從六郎襁褓中找到的金魚袋。這金魚袋不是一般的物什,本朝自開國以來,令三品以上官員服紫,帶為犀,飾以金魚袋,四至五品服緋,賜銀魚袋,六至七品服綠,八至九品服青,均不賜魚袋。和孟謙視若性命的烏紗官帽相比,金魚袋亦是身份的象征,行走在宮中,都以此為品級的判定標準。

下了朝,孟謙沒有在衙門逗留,借口家有要事鑽進馬車就走。先前在殿上,還好有姚歷隆在身前幫他遮掩,才躲過言官們鷹犬般的眼。忘記佩戴品級屬性的魚袋,在孟謙的從政道路上,還是前所未有的。

從錯遞折子,到摔了官帽,官帽被鼠啃壞,直至今日金魚袋遺落。種種跡象都在驗證一個不爭的事實,也就是昨日袁益仁親自前往的憂慮——這個新生兒不適合養在身邊。

孟謙原本還有遲疑,畢竟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但是和他辛苦得到的官位相比,一個孩子並沒有那麼重要。他今年三十有五,身強體壯,無病無災,只要辛勤耕耘,總會有收成的時候。再說了,三郎雖然身弱多病,但他自幼聰穎,過目不忘,只需精心調理身體,亦是可塑之材。

孟謙回到家,听孟桐講述找到金魚袋的經過,把孩子送走的決心更加堅決。因胡氏生性寡淡,不理家中事務,清掃京郊莊子和置辦離京行頭又落到孟桐的肩上。

孟桐乖巧地應承下來,嚼了一口父親剛買回來的核桃酥,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暗暗松了口氣。

孟謙對命運執著的信仰已到了一種深信不疑的地步,不得不說她的父親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對個人命運的成敗已不容出現任何的偏頗。從一無所有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他不敢有失,也不能有失,因為他再不是一個人,仰他孟謙鼻息者不知凡幾,牽一發而動全身,更不必說朝堂上盤根錯節的關系。他若是有失,只怕這大周的朝堂也要抖三抖。

听著父親特地買回來的核桃酥,孟桐不知該慶幸還是悲哀,孟府上下獨一無二的殊榮舍她其誰,誰能讓堂堂戶部尚書大人的車駕穿街走巷,只因那狹窄的深巷內有他獨寵的女兒最愛的核桃酥。

京城人常言,生女當生在孟家,萬般寵愛不輸男兒。而孟桐倒寧願父親分一些寵愛給弟弟,她也不至于為了母親的臨終囑托耗盡心力。

孟桐特地出城去了一趟京郊的莊子。天剛破曉,大街上仍是一片肅靜,一夜大雪將整個城池盡數淹沒,只看到白雪皚皚,積雪成堆,滿城縞素。

雖說是京郊的莊子,卻離京甚遠,一日往返有些吃緊。孟桐大致把莊子的情況模清,片刻不敢停留,回城的時候正趕上城門宵禁,大門關了一半,她忙拿出孟謙的令牌,才被請了進來。

孟桐的馬車在城門宿衛軍的護送下進了城,城外因宵禁不能進城的流民立刻沖上前去,欲跟著馬車擠進城去。宿衛軍豈是吃素的,三兩下就給轟了出去,城門在馬蹄聲聲中被用力關上。

城門外,在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當中,有一個人最為閑適,他以天為被地為床,頭枕雙臂,望著馬車 轆消失在兩扇大門後面,很是不屑地淬了一口,眼神中盡是肅殺的鋒芒,「這又是誰家的紈褲子弟?」

「回將軍,這是戶部尚書孟謙的女兒

「就是京城里人人傳頌的那位女公子?養兒不如孟家女,女中公子不輸男薛隱面黑如炭,一雙眸子卻是精光閃閃,「還未及笄的姑娘就敢堂而皇之地出城,深夜才歸。這孟謙養女兒倒是特別,真心把她當男兒養,我看這是慣的吧,慣得無法無天,恃寵而嬌

這就是潛回京城的平西大將軍薛隱,只帶了貼身護衛蘇淺,趕在大軍到達之前,提前回京。

「蘇淺,幫我記好了,娶誰家閨女都不能娶孟家的

「將軍,孟家二娘已經訂了親

薛隱難堪地皺了皺鼻子,「誰家這麼倒霉啊?」

「姚相家

孟桐在溫暖如春的馬車里狠狠打了兩個噴嚏,松香忙把兩個暖爐塞到她腳邊,生怕她受了風寒。

「二娘快捂嚴實,可別病了

孟桐搖搖頭,輕嘆︰「我倒是不冷,方才見城外那些流民,今夜怕是要忍饑挨餓。等回了府,你叫人送些御寒的冬衣和吃食過去

「二娘菩薩心腸

「切記不可透露身份

孟桐眸光流轉,唇邊滑過一抹莫可奈何的笑意。都說人在做天在看,她這一世即便不是壞事做盡,也是失了仁道,她不求一生富貴榮光,只願衣食無憂,平淡終老,多做善事以彌補做人的缺失。

孟謙的霉運仍就在延續。

為人處事向來無可指栽的戶部尚書遭御史彈劾,指出其昨日未佩戴金魚袋上朝,其身不上,無以為百官表率,枉讀聖賢之書,乃藐視君上,目無王法。

孟謙自願罰俸三個月,免了一場口舌之爭。

下朝後,孟謙一個人在官署呆了許久,燃了安息香,研墨練字,直至入夜都沒有離開。

孟桐知道父親搬到官署暫住,吩咐良兒帶了他換衣的衣物和他平日最愛的香料,囑咐他照顧好父親,收拾妥當後正準備換身衣裳去找李氏和趙氏,卻見她二人已經在她屋中等了多時。

孟桐也不再避諱,開門見山︰「父親已決定將六郎送走,京中人事紛擾,不利于孩童成長,父親子嗣單薄,為恐有失,是以決定離京撫養

這是一個冠免堂皇的借口。既能讓李氏和趙氏不再制造事端,也能讓蘭氏平靜地接受即將被送走的事實,雖然孟桐知道蘭氏不可能會平靜,但這至少是一個讓人信服的借口。當然,六郎洗三那日袁益仁突然造訪的消息已經府中傳開,為了不遭人詬病,孟桐還讓良兒在戶部衙門適度地泄露一些有關六郎命中多劫不宜在京中撫養的傳言。

只消一日,六郎要被送走的消息已經成為京中官宦圈中的熱門話題,不外乎是孟謙篤信命數,許是孩子與他相沖之類的議論。

李、趙二人也听到風聲,特地等著孟桐回來得到準信,听她這麼一說,虛懸的心也就放下了。

「二位姨娘,可得好生加油,爭取為孟家開枝散葉,這段日子要好好地養著,需要什麼盡管開口孟桐出手向來大方,在吃穿用度上從來沒有刻薄過,但凡是她們開口的,她都會盡快予以滿足,是以孟謙的侍妾對她主持中饋都沒有太大的異議。

李氏心領神會,和趙氏對視一眼,得意地笑了起來,又突然想起什麼,小聲對孟桐說︰「二娘近日可發現宜蘭居行事可疑?我昨日瞧見她的婢女從廚房取了好多吃食,阿趙也問過廚娘,宜蘭居近半個月來每日除了正餐還要了很多小點,以梅子糕居多

趙氏問︰「二娘,你說宜蘭居的會不會懷上了?」

二人口中的宜蘭居指的是孟謙娶的填房胡氏。其居住的院落本沒有名字,自她嫁進來後自己題了院名,取自她閨名秀蘭中的蘭字,是以在提起她時,總會以宜蘭居代指。

孟桐無辜地眨眼,笑容純淨,「我又怎麼知道?若是懷上了,是喜事一件

待李、趙二人離開後,孟桐的笑容消失,命人去找廚娘問個究竟,她換了身素淡的衣裳,晚飯也顧不上吃便往蘭氏的院落走去。

夜已深。

蘭氏的房內傳來陣陣啼哭聲,有嬰兒的放肆哭鬧,有大人的隱隱抽泣,孟桐還沒走到屋前,感覺一陣頭皮發麻,有一種想要轉身離去的沖動。

蘭氏何錯之有,要遭受被夫君冷落的下場!孩子何其無辜,一出生就不受父親的喜愛!他們本可以留在府中,不必在寒冬臘月被掃地出門。可是,孟桐不能冒這樣的險。她在母親臨終時發下重誓,孟昶將是孟家唯一的子嗣,得孟謙親自教養,承其衣缽,光耀門楣。

所以,她沒有選擇。

「姨娘孟桐這一刻的表情是真實的,淡淡的憂傷寫滿她那張無奈的臉,精致的輪廓帶著無盡的惆悵,她的眸子低垂,欲語還休。

蘭氏倚在榻上,雙眼紅腫,「六郎的命格真是袁先生批的?」

「姨娘,我們今兒不說這個。我記得你最喜歡寶玉閣的金步搖和素脂樓的胭脂水粉,還有玲瓏齋的飛雲紗,我特地讓人把東西送過來讓你挑挑,你怎麼一件也沒要?」出門前,孟桐吩咐管家跑了一趟,但凡是蘭氏喜歡的,全都送到府中讓她慢慢地挑。以前她只要看到這些東西,兩眼直發光,眼角能開到耳邊。今日她卻看都不看一眼。

「等我去了莊子,要這些何用,有人會看嗎?」

孟桐坐在榻前,拿了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沒人看是一日,有人看也是一日,何不把自己打扮起來,讓六郎看到一個美艷動人的母親,總好過一個以淚洗面愁眉不展的母親

「二娘,都說官宦之家無真情。可我到孟家的這幾年,你是真心實意對我好。若不是聖命難為,我也不願讓你母親為難,抱憾而終。女人啊,這輩子就只能仰仗男人而活。你命好,相公視你如掌上明珠,去年議親時他不肯讓你過早訂親,可你執意選了姚家五郎,他最終還是松了口。以後,娘家和夫家都是你的倚仗。不像我,娘家人都不在人世……」蘭氏不禁悲中從來,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她想怨,怨不得,命中皆注定半點不由人。

孟桐輕拍她的肩膀,「姨娘,你有六郎,他是你未來的倚仗

孟桐不知道誰會是她未來的倚仗,姚家五郎是她所能選的最合適的婚配對象。當朝丞相最出色的嫡子,現下已是從四品鴻臚少卿,將來會是孟昶仕途上最好的幫手。

除此之外,孟桐不得不承認姚若麟是京城未婚女子向往的翩翩佳公子,文采風流,品貌俱佳,儒雅端肅,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兒郎。可他究竟是不是她的倚仗,不得而知。

三日後,陽光普照,積雪消融,孟府的梅花開得正艷,蘭氏和還不足月的孩子被送走,隨行的乳娘兩人,奴僕十人,行李足足裝了五輛馬車。

當日,孟謙下朝後帶了女兒最喜歡的核桃酥回府,一身清爽,笑容慈祥,完全不像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把親生兒子送走的殘忍父親。

而久未露面的胡氏,很難得地主動走出宜蘭居,與孟謙共敘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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