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城玉島是南方一個沿海城市,卻不是捕魚業,靠做生意起家的居民更多。江下源找到間小樓房,五層,他租頂樓,一個小客廳,一個臥房,還有洗手間,廚房,可他不會煮飯,那廚房只能閑置著。這房子意外便宜,因為是舊式房子,有幾十年歷史,一般人不願意租。
江下源拿著笤帚打掃屋子,他長到這麼大沒干過這種活,累得慌。屋里沒有多余家具,兩把木椅一張木桌,臥房里就一張床和一個櫃子,那張床看起來像用了二三十年,江下源沒有潔癖也受不了。
他很快下樓,找個地方取錢,最後去家具店選了最差最便宜的床墊和沙發,叫人運過來了。
房東是個七十歲的老太婆,推著老花鏡看著這個遠道而來的年輕男人忙上忙下。
江下源身上其實有錢,不過坐吃山空沒意思,他以前設想過,如果自己不是江銳奇的兒子,在外面混不混得下去!他現在就想試試看。于是打算到街道上找個工作。
他是個大少爺,能干什麼?
端盤子洗碗受不了;在外面搞促銷派傳單更受不了,當他站在酒樓門口無聊地望著過往人群的時候,一個胖男人朝他跑過來,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問。
「有工作嗎?」
江下源不明所以。
「什麼?」
那胖子相當緊張。
「多大了,身高多少?在讀書嗎?」
這是入境隨俗的人口調查?
「十九,無業游民。」
胖子大呼︰「好極了!我給你一份工,不給吃不給住但是工資豐厚,最要緊的是有提成,你干的賣力自然賺得多。」
這世界上還能有這種好事,江下源懷疑,卻樂意跟著那胖子走一趟。
胖子很快就把這個年輕人領到一幢建築物的後門,他把江下源領進去,江下源一走進那個黑鐵門之後,發現這屋內的繁華與後門外巷道的冷冷清清簡直是兩個世界。
那是一間酒吧的後場,里面擠滿了各色各樣的男孩子——準確來說應該是男人,不過是很多人臉上化了妝,妝容相當精致,顯年輕。他們穿的大多是緊身的皮褲,粉藍或粉紅的襯衣,有大部分人耳朵上瓖著耳鑽,他們看見有新人進來,有些站起來打招呼,有些還是坐著剔指甲。
江下源抓住胖子的手。
「怎麼搞的,你帶我來這種地方?」這地方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個什麼地方,怎麼他長得很像干這種活的嗎?
胖子被嚇了一跳,然後鎮定下來,拍拍江下源的手。
「不要求你出台,你只要坐著就好,算門面,最近許多人跳槽,老板都要拿我開刀了,小兄弟,你就當做做好人,就到前面去坐坐試試看,要是不喜歡,明晚就不用過來了!!不過你今天晚上試試看,數錢那可是數到手軟啊,怎麼,你不是在找工作嗎?」這不用費力氣還能佔便宜的活兒誰不喜歡?
江下源又問了一句。
「男客人女客人?」
其他人听到這話,有一些個人就抬起頭來看他。
有個穿著黑色皮褲,緊身背心的男人也開始打量這個新人——個高,身材好,長相一絕,還真別說,身上有點貴族味道,像個小少爺,不像出來賣的。他站起來朝著江下源走過來,伸出手。
「ben,你怎麼稱呼?」
江下源低頭看那個男人,臉白的不像話,胖子告訴他那是擦的粉,他跟男人握手,剛要說︰「江——」胖子一把把他拉住。低聲說。
「不要用真名,以後麻煩。」
江下源頓住。
ben笑道︰「江……好,歡迎歡迎。」
江下源就穿著t恤衫,老板說著不符合規定,就讓他跟前輩到前面學習學習,明天晚上穿的正式點過來。
入夜,ben帶著江下源到酒吧里面,兩人走在狹窄的過道,他突然回過頭來把江下源壓在牆上。
「你喜歡男人?」
江下源不耐煩。
「不喜歡。」
「不喜歡你還說男客人……那副嘴臉就像跟男人已經做了幾百次一樣。」ben得意地用手輕撫江下源的臉。「這只是一間普通的鴨店而已,客人都是女的,你恐怕要失望了……」
江下源突然開始厭惡這樣的肢體接觸,他把男人推開,自己推開門進入酒吧里面。這種地方他以前經常玩,沒什麼意思,不過今天確實站在另一個立場過來的,他一個人穿著寒酸的衣服,跟酒吧里其他年輕男女身上亮晶晶的服飾相比,確實鄉土了一點。
可他的出現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開始有很多人偷偷打量他。有一個女人把侍者喚了過去,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很快那個侍者就走過來對江下源說︰「先生你是新來的?那邊有客人指名,我去跟經理報備一下。」對了,還得給這個新人掛個名牌,以後算業績要用。
江下源就慢騰騰地走過去,他不可能會來干這種活,不過跟美女喝酒是種享受。
女人給江下源騰了個位置,問道。
「新來的?」
江下源說︰「今天剛來的。」
女人笑。
「怪不得穿得這麼格格不入,就跟誤闖進來似的。」
女人點了很多酒,江下源酒量很好,他挺能喝,女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這個年輕男人臉上很干淨,既沒有擦粉也沒有畫眼線,純天然,舉止態度也很好,不像其他鴨子喜歡說黃色笑話,既粗暴又沒營養。
江下源跟女人坐了足有一個半鐘,喝了好幾瓶酒,其中還有好酒。胖子在一旁看得竊喜。他白天在街上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賺到了,一個看起來像外地人的年輕人,在那里東張西望,肯定是有經濟麻煩,他長得相當俊美,把這種年輕人帶回店里自己不得被老板表揚死?更何況他剛來第一天,還沒打扮上妝,就出現了個富家女,到目前為止已經為了他砸了好幾萬塊了。
這酒吧里正玩的嗨,大門口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門被人撬開了,進來一個人,是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男人,江下源一下子就認出來是前幾天見到的那個男人。
這店里的客人都突然緊張地站了起來,因為那個白襯衫的男人手里拿著一根鐵棍,上面還帶著血。
白襯衫突然把手里的鐵棍砸在一張桌子上,那桌子上的酒水就灑了一地,他說。
「陳老五呢?」
陳老五是酒吧的打手,但他此時卻躲在角落里,不敢吭聲,過了半晌,陳老五被酒吧經理推了出來。
陳老五被推出來,壯著膽子吼。
「你他媽誰啊,敢來我們地盤上鬧事!不想活……」他這話只說了半句,因為白襯衫那一棍子就砸在他頭上,用力極猛,一道血是飆出來的,噴了一地。
白襯衫卻不慌不忙地蹲下去,伸手在陳老五身上模了模,最後掏出一個錢包,把里面的百元大鈔都給抽走了,又把錢包扔回陳老五臉上。
男人只留下一句話。
「別踫我的人。」
他揚長而去,從進來到出去全程不過五分鐘,其他客人都嚇傻了,不敢說話。
江下源突然覺得好奇,繞過躺在地上的陳老五,他跟著走了出去,隔著幾十米遠,一直到那男人走到一個巷口停了下來。
那個巷口站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手里提著籃子,白襯衫就把兜里的幾百塊都拿了出來,放在女孩子的籃子里,彎著腰模模她的腦瓜子,又伸手拿了籃子里的一株花,這才又晃著輕松的步子離開了。
江下源等到男人離開,這才走到巷口,小女孩看見他過來,問道。
「叔叔,買花嗎?」
江下源看著小女孩臉上貼著膠布,問︰「被人打了?」小女孩點頭,江下源就想起了酒吧里的被子陳老五。
這個作威作福的陳老五肯定連小女孩也下得去手。
江下源回到住處,夜里十點,他無事可做,這里沒電視沒電腦,他沒車子,沒法出去玩,鋪了床打算睡覺,隔壁的房間就有了動靜。
江下源本來以為隔壁是沒有人的,因為他白天跑上跑下搞出很大的動靜,也不見鄰居出來抱怨,事實上這幢小樓房沒幾間有住戶。那隔壁的人開始折騰,放搖滾樂,德國戰車的engel。江下源敲牆壁,對方沒反應,江下源就拿椅子撞牆壁,那隔壁的人終于把音樂停了,沒說話,就好像在等這邊的人先提問題似的。
江下源說︰「換一首吧?」
那人停了一會兒,換了一首慢歌,江下源就听著那音樂睡著了。第二天他下樓買早餐,順便幫鄰居帶了一份,站在門口敲了得有一分鐘的門,里面沒人,江下源就把吃的掛門把手上了。
夜里江下源回來,見隔壁門把手上面掛著的東西沒了,他笑了笑,進了屋子。
到房間,隔壁的人就敲牆壁。
江下源說︰「放吧。」
那人就開始放披頭士的yesterday,音量調小了,因為會有其他住戶來投訴,那人跟著哼,能听出來是個男人,聲音很好听。
江下源當時是想著用普通人的方式跟人相處——他以前交的都是酒肉朋友,只要他拿出錢包,想要什麼樣的朋友都可以。可現在他每次去敲門,鄰居總是不在,他好不容易調整出來的好性子也給搞的不耐煩。這鄰居挺神乎,每次都是大半夜在屋里唱歌彈琴,江下源猜他是一個**的小音樂人,或許只是個無所事事的小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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