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辛菲一直覺得挺困惑的,只是現在才突然想起來。
在巴黎美院就讀的時候,她與齊皖幾乎沒什麼接觸。如今見面後,兩人的感情是不是來得太快?甚至,他從未問過辛小小的爸爸是誰,她又為什麼要一個人撫養孩子?
飯桌上,瞧著雙頰的過敏紅印還未消的小家伙,正將從碗里挑出一塊胡蘿卜放進了旁邊男人的飯碗里︰「齊叔叔,你不吃肉,那就吃點胡蘿卜,營養很重要哦!」
齊皖笑︰「但是我也不喜歡吃胡蘿卜,怎麼辦?」
被齊叔叔一語識破了自己挑食的借口,辛小小顯然覺得有點尷尬。但,齊皖又補充︰「要不,都不挑食,我吃了你也得跟著吃。你媽媽正看我們了。」
辛小小側頭望向桌子對面的辛菲,見她不說話,又回頭看齊叔叔真的一口吃了自己給的胡蘿卜,也乖乖的夾起了一塊放咬了一口。
齊皖笑著就模了模她烏黑小腦瓜。
辛菲見他倆這猶如父女般的互動,神情頓了一下。這時,齊皖睨了眼她怎麼吃兩口的飯,問︰「沒食欲?」
「啊……不是。」
辛菲回神。齊皖已伸手,用食指骨節撫上她有點紅腫的眼角,冰涼的觸感使其微微一顫,往後縮了一下。霍地,兩人都愣住了。
而此刻,辛小小突然就對著辛菲問︰「媽媽,昨晚你睡在哪里的?我醒來的時候沒看見你,以為你又把我給丟了。」
這下,辛菲是徹底的不知所措了,她起身便道︰「我去廚房盛碗湯!」
被遽然回避了問題,辛小小感到有些疑惑,她抬起小腦袋瞅了瞅還坐在桌上的齊叔叔,見他也正擱下筷子要起身,急忙又問︰「齊叔叔,我是不是惹媽媽生氣了?」
「你媽媽沒生氣,只是害羞。」
齊皖好笑的掐了一下她的小肉臉,也跟著進了廚房。可,辛小小覺得齊叔叔的邏輯完全不對,剛才她明明見著媽媽朝自己瞪眼了。
進了廚房,辛菲打開湯鍋蓋子,笨拙的用左手拿起湯勺準備舀排骨湯,一只修長干燥的大手覆在了她左手背上。只覺身後被結實的胸口緊貼,耳邊呼來一股濕熱的暖氣︰「眼楮都紅了一圈,昨晚是沒睡好?」
辛菲微垂著頭,「恩」了一聲。
齊皖用另只手環住她的腰,低頭吻了烏黑長發下冰肌玉膚般的後頸,貼著她柔滑的肌膚,輕笑︰「昨晚是我不好,做的有點急了。」
瞬間,辛菲雙頰滾燙,她側過頭就對他說︰「齊皖,我是覺得這樣的愛情來得太快了,有點不真實。」
她會說這話,並不是暗示齊皖沒有安全感。而是,她不知道這份遲來的感情,以後會發展成怎樣,對未來感到的迷茫和憂慮。
在齊皖看來,辛菲似乎已經忘記了八年前,是誰奔放的與自己發生了一夜?而此刻,她已如同另一個人,謹慎又小心翼翼。
齊皖發現,當面對不同類型女人都得心應手的自己,在遇到一個未婚媽媽後,竟有些掌握不了火候。好比如,現在……
「你的意見呢?」
齊皖灰褐色的眼里微微一怔,便勾著嘴角在她唇角吻了一下︰「我的意見,就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這回輪到辛菲傻了︰「結婚?」
齊皖一手將她鬢邊的碎發繞到耳後,說︰「恩,你準備什麼時候將我正式介紹給小小?」
辛菲仰頭看向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她不是認識你嗎?」
齊皖嘆︰「我是說,以準爸爸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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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轉眼,辛小小的過敏都好了,辛菲還是沒有用另外一個身份向她介紹齊皖。說來,辛菲挺糾結的。不僅因為齊皖的「以結婚為前提」,也因為報紙一角上刊登的某位被吊銷執照的司機。
她記得出車禍那天,各自提出的都是私了。怎麼轉眼那司機就被公安局給吊銷執照了?
然而,她似乎也在這種復雜的心情里,忘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大小姐,軒少爺來家里了,老爺說讓您帶小小姐過來吃頓晚飯。」
在接到林嫂的電話後,辛菲心里想著一口回絕,但借口是穆明軒,她就沒轍了。何況,前些天要去法國的事情,她也想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一下。
這日,齊皖不在,說是水晶樓的攝影展今天是最後一晚,他得去露個面,便不回來和她們一起吃飯了。
可,剛帶辛小小到辛振業家里,就發現到的客人並不只是穆明軒。
「菲菲,你怎麼受傷了?」
辛菲牽著辛小小隨開門的林嫂走進富麗堂皇的客廳時,一個身穿長款黑色西裝,模樣陽光的男人朝她疾步走來。
回答他的並不是辛菲,而是她身旁的小家伙︰「李子白爸爸,你不可以叫我媽媽的小名!」
就在李牧要親熱的拉住辛菲的手時,辛菲側頭對辛小小道︰「別沒禮貌,叫李叔叔。」
辛小小的懦懦的叫了一聲「李叔叔」後,便低垂著小腦袋,不說話了。
原本一腔熱情的李牧也被此情此景給灌了個渾身涼,正尷尬,辛振業上前,就笑道︰「李少,菲兒進屋里聊吧。」
辛菲抱著辛小小往沙發上一坐,望了眼,穆明軒並不在,便問︰「明軒呢?」
「小軒在樓上和嫣嫣正聊辛然的事。」辛振業說著,便吩咐林嫂去給小小拿布丁吃。然後,他笑著對小小招了招手︰「小小過來,讓姥爺看看過敏好些了嗎?」
辛小小局促了一下,看了眼辛菲,辛菲卻抱著她不撒手,朝辛振業說︰「爸,明軒什麼時候下來?」
辛振業面上一僵,顯然他從女兒身上察覺到了一絲抗拒。畢竟家里有外人他也不好發作,便道︰「晚飯的時候,明軒會下來,你現在陪李少說會兒話。」
敢情辛振業叫她過來,為的就是這事。辛菲輕嘆了一口氣,看向了另一張沙發上面帶微笑的李牧︰「李牧,我覺得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出去聊,但不是在這棟房子里。」
「菲菲,你這意思是?」
顯然,李牧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辛菲也不顧辛振業拋來的目光,繼續說︰「我是說,我們可以擁有純粹的友誼,並不是建立在某些利益上面的。還有,在你想和我進一步交往前,我爸可有給你說過,我某些方面存在的問題嗎?」
李牧一听便愕然的看向了辛振業。此刻,辛振業眼眉緊蹙,說話的聲音也略大了些︰「菲兒!」
辛小小見姥爺似乎要發火,連忙扯了扯媽媽的衣服,辛菲卻喊了一聲林嫂,交代道︰「林嫂帶你出去玩會兒,媽媽說完事情後,和你一起回去。」
見小家伙一步一回頭的被林嫂牽了出去,辛菲才將話題拉回。
「以前我覺得自己挺害怕向人坦白的,不過現在都到這份上了,我也就實話實說。李牧,我九年前患上了 癥性精神障礙……」
晚飯還沒吃,李牧便走了。
有生以來,她還是首次這麼大膽的將一件隱藏在心底、極其自卑的事情向別人說了出來。壓抑在心口的巨石似乎也塵埃落地,她看著已滿臉嚴肅的辛振業,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但是還是先一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爸,你和媽倒是在這方面挺默契的。不過,我媽稍微比你好一點,她在乎的是我嫁出去後就不用再給她丟人了。你呢,覺得我還有利益價值,才將我回收再利用。」
辛振業被她這話氣得臉色漸白,也在此刻,穆明軒和李嫣嫣從樓上下來。李嫣嫣恰巧听見辛菲這麼說自己的丈夫,便疾步上前,對辛菲嚷嚷道︰「你這孩子怎麼給你爸說話的,太沒素質了!」
辛菲一听這話就笑了︰「我沒素質,那你就有?當初誰帶著私生子要死要活的跑到我家,死皮賴臉的鬧著吼著叫我爸離婚的?當初,你可有想過我怎麼看你嗎?小三、二女乃、不要臉的賤人……」
話還沒說完,李嫣嫣抬手就摑她耳光,辛菲一把抓住了她懸在半空的手,就冷笑︰「你不是我媽,還沒資格打我。」
李嫣嫣被她氣得牙癢癢︰「你……」
辛菲甩開她的手,就朝穆明軒說︰「明軒,我們出去聊,這里的空氣實在太讓人惡心了。」
對于這種事,穆明軒顯然見怪不怪。兩人走出了大廳,站在前院一角有秋千的樹下,辛菲左手抓著秋千一端的鐵鏈,搖了兩下,似乎在平靜內心的浮躁,過了會兒,她才突然問身後氣質如仙的男人︰「我剛才是不是說的太過分?」
穆明軒嘆笑,一手扶住她肩膀,讓她坐在秋千上,說︰「發脾氣未必是件壞事,你有心悔過,總比憋在肚子里強。」
辛菲仰頭,望著黃昏落幕下的清俊男人,說來要不是因為他,自己也熬不過在法國的那段日子。
「對了,你來這里,是因為辛然的自閉癥?」
想起與她同父異母的弟弟,辛菲更多的是對他的同情。至于他的病,也是回國後知道的。那是她剛回j市沒多久,帶著出生四個月的小小住在這里。有好幾次她都能看見一雙黑漆漆的大眼從門縫里探出好奇的視線,望著自己和懷里的小小。而,這個害羞又膽怯孩子就是她弟弟辛然。
當時,她便察覺到了辛然的異常,甚至有幾次,在看見李嫣嫣體罰他的時候,幫過他。也不知為何,漸漸的,辛然開始找她說話,甚至,她搬出辛宅的時候,還躲在門背後大哭了一場。雖然她都看在了眼里,但能幫辛然的實在有限。畢竟,她也有私心。
「辛然的自閉癥主要還是由于環境因素引起的心理疾病,就和當年的你一樣。經過藥物和心理治療,還是能恢復的。」說到這里,穆明軒垂目瞧著她,便問︰「你準備什麼時候和我去法國?」
頓時,辛菲才意識到,自己來這里就是和他說這事的。
「可能去不了了,因為……我談戀愛了。」
听著這話,平常總是雲淡風輕的穆明軒難得露出了一絲訝異︰「才幾天不見,辛大小姐就心有所屬了?能告訴我是誰嗎?竟能輕而易舉的攻破了你那層層包裹的心。」
辛菲雙頰染上了一抹紅霞,她嘆道︰「你知道的,我曾給你提到過的那個暗戀的齊老師。沒想到老天爺還對我挺不賴,讓我在攝影展上又遇見了他。」
倏地,穆明軒俊臉一僵,一雙遠山濃眉漸漸緊蹙,神色怪異的看了辛菲含羞的模樣,問︰「你說的可是齊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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