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夜夢初流光燼 十、楚歌重疊怨蘭叢

作者 ︰ 蒼衣雪

月色空濛。♀

影留木石碧沉水,光走琉璃駐不成。

蘇泠提燈踏著清輝回往住處。

斑駁的樹影里有一雙妖異的銀灰色眼眸將一切盡收眼底。

撒爾切斯那個傻瓜,心心念念的人都已經不能再記得他了,他還執迷不悟……明明是邪魔,明知會灼傷自己,為什麼反還被光明溫暖所吸引?

鮮紅的液體緩緩滑入喉嚨,那雙眼的主人輕輕吐出嘆息。

「原來我們的弗蘭德爾大親王也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淺綠色的瀑布從樹枝間奔瀉流淌,紫羅蘭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一個少年倒懸于樹枝上,笑容閃亮。

對于這種古怪的出場方式,弗蘭德爾已經見怪不怪了,悠悠回敬︰「威廉親王一向勤勉,怎麼有空來此?」

「還不是為了我家那位艾蓮大小姐……」威廉利落而優雅地跳落地面,無奈道。想他素來孩子心性,竟然好意思生生地受了「勤勉」這一用詞。

「若真為艾蓮好,便該好好勸勸她,早日放棄。撒爾切斯的眼中心上可從來沒有第二個人。雖然我並不看好他和那個東方女子,但是……別看撒爾切斯平時一副淡漠的樣子,他真的要做的事,任何人都無法置喙半分。」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夜太容易迷惑心神,弗蘭德爾不知不覺說了許多,「何況,血族之愛,從一而終,永恆不變。♀」

威廉拿過弗蘭德爾手中的已經空了的高腳杯,輕晃。「是啊,從一而終……那丫頭可是鐵了心要拿下那家伙啊。我們即使投身黑暗,命運卻依然被掌控。」

「 ……」高腳杯在威廉手中破碎,化作一地晶晶閃閃的碎片。血從指間滴落,綻出暗紅妖花。下一瞬,他的手又完好如初,肌膚細膩而蒼白。

弗蘭德爾看也沒看他一眼,說︰「杯子。」

「唉呀,你居然不關心我的手……」威廉無比郁悶。

「你皮糙肉厚,沒事。」弗蘭德爾眼底微有笑意。

威廉把漂亮的爪子在弗蘭德爾眼前晃晃,哼道︰「你這擺明是嫉妒!」

「要不要隨我去看看那個泠?」弗蘭德爾轉移話題。

威廉一呆,先點頭,想想又搖頭,然後又點頭。「東方不有個孫子說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難得你還看東方的書,不過那個‘孫子’是姓孫的,不是倫理關系上的‘孫子’……」弗蘭德爾糾正他的用詞。

「漢字寫起來還不都一樣……」威廉小聲嘟囔著。

弗蘭德爾凝視著手中的曼珠沙華,輕搖了下頭。

此時的人們都已夢鄉,也就免了有人看見他們穿牆而入而惹來小麻煩。

一枝曼珠沙華輕柔而精準無誤地落在蘇泠枕邊,幽香彌散,縈繞著睡顏。

威廉忍不住說︰「我覺得還是我家艾蓮比較好看,真不知道撒爾切斯那家伙在想些什麼……」

「艾蓮確實是美艷絕倫,不過這兩人的氣質明顯不同。撒爾切斯曾說,她是初雪般的女孩。」

「初雪麼……」威廉若有所思,「難怪了,他來自極北之地……」

夕陽光影離合,暮靄由淡漸濃,直至最後一縷光線被暗夜吞噬。

蘇泠似乎一個人在海邊坐了很久,微咸濕潤的海風吹得她的心都瑟縮起來。她隱約記起來,自己好像在等誰,卻不記得等的到底是誰。

潮汐中卷來幾縷優雅、神秘的樂音,隱隱有召喚的意味。細軟的沙慢慢消失,絢爛的不知名的紅花從她足下生長蔓延,宛如紅毯。而那頭,有她心悅之人等候,執子手,約白頭。

海天黯黯,潮生潮滅。一縷微光自玄衣如夜的少年指下溢出,輕觸琴弦。他于海邊,不染他光而愈見清雅。無月,其人風姿似月;無星,其眸瀲灩若星。

「泠兒……」他眼眸化為一泓溫藍的湖水。聲如弦動,說不出的悅耳動人。

蘇泠不由心悸,又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眼前人分明只是初見,卻像已烙在心上,輪回千百也不可磨滅。

銀色的睫羽如落雪,在他臉上抖落下一小片陰影。琴音已歇,他靜默地站在離她三尺之遠的地方,沒有遠離也不曾靠近。

「你可願隨我回極北之地?我們去看北極光……」

語音溫柔,蘇泠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在她恍惚的時候,瞬間到達她身邊,俯身緩慢而堅定地抱住她。陡然落入陌生人的掌控,她下意識掙扎,然而那個懷抱中的冰冷絕望讓她忽生不忍,失了力道。

「我不勉強你。既然如此,從今往後,即便無我,你也當一生安好無憂。」他微側著頭,唇角略彎,融雪催花,眸底一泓溫柔,仿若能掩去入骨哀傷。

為何……她心里對那份痛楚感同身受?

……

「不要走,撒……」蘇泠的夢境開始破裂,可是怎麼也醒不過來。

旁邊的兩位血族親王俱是一驚,面面相覷。照理說,她是不可能記起撒爾切斯的,可剛才……這種力量讓他們也不由動容。

威廉很是頭痛,看這情形,他家艾蓮要怎麼辦?

「走吧。」銀灰色的眼眸不見波瀾,弗蘭德爾風一般穿過窗欞。他在心里喟嘆,撒爾切斯,她的溫暖也許會帶來太多變數。那是的混亂,一旦卷入將再無法抽身。他習慣性地抿緊唇,永遠的冷定如鐵。血族的血,本就是冷的。

威廉趕緊跟上,埋怨︰「走那麼急做什麼?」

「留著你的精力去想想怎麼哄艾蓮吧。」弗蘭德爾毫不客氣地點出癥結。

威廉覺得頭更痛了,連連嘆氣。

窗外的月,不知不覺沉澱為暗紅。

某修行之地。

純白的大理石上映出了一道淡影,細碎的氣流漸漸凝聚成人形。

「小秋,你又擅自出關了。」等了片刻的巽雲出言,神色是不同于平日的嚴肅。

秋楚南只是溫溫一笑︰「真人不必過于擔憂。我只是去看一眼罷了。況且,我的修為已恢復了當年的七八成,‘鎖情咒’于我傷害不大。」他只是掛名弟子,于私下,還是稱巽雲為真人。

「何必自欺。用情愈深,則咒毒愈烈,焉得修為所能定?」巽雲搖頭一嘆,「即使恢復往日的十成,無情無欲之心亦不可追。」

鎖情咒,封情心,心動便痛難自持。秋楚南本為仙體,無情無念,被施鎖情咒時,不曾在意。孰料後來……竟心起波瀾。

秋楚南慢慢撫模著袖中的玉簫,面色蒼白沉靜。

「真人,有情之痛苦也總好過無情的死水一潭吧……」

巽雲推了一枚小瓷瓶給秋楚南,閑閑道︰「有情不好,只是不應局限于某人某事。你看這世間的痴男怨女,不是舍生忘死,就是生不如死,可見兒女情長猛于虎啊……」

「真人心懷蒼生,冷醒透徹,楚南自愧弗如。」秋楚南苦笑蒼涼,世事雖在洞悉,然無法徹底堪破舍棄。

仿佛看穿他所想,巽雲道︰「我也徹底堪破,只是順其自然。」

何謂道?曰︰道法自然。

何謂自然?竊以為乃萬物本性。

倘順應本性,詎得雙全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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