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如低著頭，不敢看其他人。秦業臉上陰雲密布，眉頭深深皺起，眼楮似在冒火，看得出他在竭力忍著自己的怒氣。方夫人只是淡淡地看著林小如，眉宇間掩不住失望。青霞雙眼失神。若瑄縮在一旁緊張地看看這個望望那個。
林小如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悔婚。她想了許多遍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是的，她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這里，現在她就是杜芊芊，無論有多麼不甘，也只能認命。不過，她決不會完全屈服，最少，她可以不嫁給秦風。
「芊兒，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我們只離開一段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啊？芊兒，姑姑娘家就你一個親人，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姑姑希望你能幸福，你想嫁給表哥，就給你們訂下婚約。你現在卻說要悔婚……」
青霞說不下去了。在她眼中，杜芊芊雖然有些任性，仍然是個好孩子，對自己很孝順，也很听話；沒想到這次回來後，她的表現已同過去完全不一樣。昨天還以為她是和秦風賭氣，過段時間自然就好了，沒想到今天她就動了真格的。
「芊兒，姑姑心心念念就是你，希望你過得好點，不會受委屈。可你這樣，叫我怎麼辦？」她已顧不得方夫人在場，開始流淚，「哥，妹子該怎麼辦？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林小如從小就看不得別人流淚，現在看著青霞哭，尤其難受，心里又酸又痛，像被誰擰了一把。
「姑姑，對不起！是芊兒不好，惹姑姑傷心了！」她看不下去了，上前扶著青霞。
「芊兒，答應姑姑，別做傻事，啊？」青霞望著她，眼里是期盼，是祈求，那眼神像極了她記憶中的母親。
林小如心里亂極了。答應吧，實在太難；不答應吧，實在不忍！
「芊兒？」青霞眼中的期盼漸漸變成失望，再到絕望，狠狠撕扯著林小如的心。
「好了，娘，你別這樣，別逼表姐了。表姐不想嫁給二哥，是因為……」若瑄小聲開口了，她不忍心看林小如為難，更不忍心看她娘那樣難過。
「若瑄！」秦飛正好聞訊趕來，剛進門听到她這樣說，一聲輕喝，急欲阻止，卻仍是沒來得及。
「表姐有喜歡的人。」若瑄已月兌口而出。
一石激起千層浪！
林小如猛地抬頭，模頭不知腦地看著若瑄，奇怪她何出此言。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林小如，臉上無一例外寫滿震驚。秦風的臉噌地一下變得通紅，接著轉白，握緊的雙拳微微顫抖。
「什麼？」青霞踉蹌著退了好幾步，像不認識一樣看著她，身子搖搖欲墜。
「芊兒，這是真的麼？」好一會，秦業才沉聲問。
林小如有些呆愣，她怎麼也想不起什麼時候說過喜歡誰之類的話；依她對若瑄的了解，若瑄也不像是個無事生非的人。若瑄為什麼要這樣說？她不可能不明白這樣不僅幫不了自己，反而會使她陷入更艱難的境地。
林小如迷茫的神情在秦業看來卻成了心虛默認。他的震怒變成痛心︰「芊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從你來秦家，我自認並無虧待你，瑄兒涵兒有的你也有。你喜歡風兒，就把你許給風兒。為什麼到頭來，竟然是這樣？你讓秦家情何以堪啊！」
「不，秦老爺，這不是真的！」林小如感受到秦業的失望，連忙辯解。如果他們信以為真，那她就成了用情不專，見異思遷，喜新厭舊。這樣不僅傷害了大家的感情，還扇了秦家一個大耳光。她想慢慢解決這件事，不是現在就把它弄得這麼糟。
「不是真的？那就是瑄兒撒謊了？芊兒，你一口一個‘秦老爺’，連聲姑父都不願意或者不屑叫了吧？你是不是現在就想棄秦家而去？」秦業的聲音平緩下來。
林小如心里莫名地不安。
「瑄兒，你表姐喜歡誰？你說，爹去提親。你二哥配不上，別耽誤了人家青春。」秦業的語氣變得冷硬。
听著他的話，林小如心里像針刺一樣難受，自尊受到傷害。她的倔脾氣又上來了，索性咬著唇不說話。
「爹……」若瑄又歉疚又後悔，吶吶著說不出話。她沒想到自己情急之下沒加考慮說的一句話會讓事情變得這麼糟糕。
「爹！」秦飛听他爹這樣說，心里一驚。如果自己再不開口，弄不好事情更一發不可收拾。
「好了，飛兒，你別再幫著說話了。人家未必領情。」秦業打斷他。
「爹，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芊兒她從沒說喜歡別人，若瑄也只是猜測而已。」秦飛解釋。
「猜測？瑄兒，你是胡說的？」秦業緊盯著若瑄。
「對不起，爹，瑄兒沒想過要亂說話，只是不想讓娘難過，加上瑄兒看到，看到……」若瑄不安地看一眼林小如，聲音低下去。
「看到什麼？」秦業見她說話吞吞吐吐，心中起疑，厲聲追問。
「爹，是若瑄在芊兒房里發現的一首詞。孩兒想那不過是信手涂鴉，不足以為憑。」秦飛不滿地看了若瑄一眼。這丫頭，事情越說越不清白。
「什麼詞？」秦業問。
秦飛無奈只得拿出那張紙，遞給秦業。
林小如听他們說了半天，終于有了些思路，不由往秦業手中瞥了一眼，想了想，更感不妙。
秦業仔細看著那張紙，神色復雜起來。「芊兒，這是你寫的？」
「是。」林小如承認。她不明白那閑來無事寫下的李清照的幾句詞怎麼被若瑄看到了又怎麼到了秦飛手中。
秦飛趕緊說︰「爹，您說，這是不是不能說明什麼？」
秦業還未說話，秦風突然上前兩步，伸手取過那張紙。「大哥，我說得果然不錯吧，杜芊芊喜歡你，是不是？」他掃了一眼，把紙狠狠揉成一團。
「風弟，別胡說！」秦飛連忙阻止他。
「杜芊芊不想嫁給我，因為她喜歡你，我沒有胡說！我問過她，她沒有否認。」秦風盯著秦飛，眼里有怒有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小如差點暈過去。她萬萬沒想到那天因為無從解釋為什麼跳崖而選擇的沉默，竟會被秦風拿來當成她喜歡秦飛的證據。
「什麼？」秦業懷疑自己听錯了。方夫人一下立起。青霞卻兩眼一翻，往後便倒。
「娘，娘！」若瑄嚇得手足無措。
秦飛一個箭步沖上去，和若瑄一起把青霞放在躺椅上。秦業也過去。幾人叫的叫，掐的掐人中，忙活了好一會，青霞才悠悠醒轉，兩眼呆滯地望著屋頂。
「姑姑！」林小如心里像被割了一刀，走近青霞。
青霞扭過頭，眼淚奔流。
「對不起，姑姑，對不起！」林小如又愧又痛，不停地道歉。
「芊兒，姑姑問你，這是真的嗎？姑姑要听你自己說。」青霞終于肯看著她了，淚仍流個不停。
「不是的。」林小如連忙否認。
「那你告訴我，告訴你姑父、瑄兒大娘，告訴這屋里所有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呀！」
「是！」林小如木然僵立。秦家因為她已快人仰馬翻了，連秦飛都被牽扯是她最不願看到的。秦家的臉面、和睦怎能因為她被損毀？
「我那是隨手寫的。我對大哥純粹只是兄妹情。我要悔婚，是因為惱恨秦風，是我太任性。」林小如機械地說著，心里泛著深深的苦澀。
「對不起，姑姑！對不起，姑父，夫人！我這樣稱呼你們，並非我忘恩負義。實在是我不知道以前怎麼叫你們的，對不起！」
一屋人靜靜地看著她。秦飛雖然心疼她，卻不敢再為她說話。
「你看看你！芊兒，叫我怎麼說你好？」秦業好一會才開口，記起秦飛說過她忘了以前的事，想到自己剛才語氣太重，未免有些過意不去。
「芊兒，那你們的婚事再不會變更了吧？就是下個月，五月十二。」他終于放下心來。
「如果秦風不反對，我沒有異議。」林小如絕望地說。
「爹，我有話要說。」秦風突然開口。
「什麼事？」秦業看他一眼，心又提起來，不會安撫了那個，這個又要變卦吧？
「我要同時娶玉兒。」秦風恨恨地說。
「胡鬧！」秦業斥道。大家擔心地看向林小如。
這麼快就展開了報復還是早想好的？林小如心里冷笑，同時又沒來由地一陣輕松。
「爹，娘，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只好帶玉兒離開。」秦風直視著他爹。
「風兒，你們是嫌爹娘命太長了嗎？」這時，方夫人說了句話。
「娘，風兒不敢，可你們答應過的。」秦風變了臉色，卻毫不動搖。
方夫人的話像一記重錘擊在林小如心上，那里面包含的無奈、失望、痛心使她周身一陣陣發緊。她只能放棄抵抗。如果秦家因此分裂，她良心何安？
「很好！」林小如淡淡地說，「我答應。姑父，就這樣吧，反正那也是遲早的事。」既然不愛秦風，管他同時和誰和幾人成親。
所有人包括秦風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芊兒，你？」秦業沒有說完，誰都知道他的意思。試想，有哪個女子願意在自己成親的當天讓丈夫還娶另一個女人？
「姑父，芊兒說的是真心話！」林小如微微一笑，「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送姑姑回房去。」她說著，上前攙扶青霞。
斗爭才開始她就輸了，她終于還是不忍心傷害別人，輸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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