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塵仙魔錄 第四章靜村幽雪

作者 ︰ 冰雪修菊

嶗萊山西南山麓腳下,一條清澈小溪婉轉南下,水流漸寬,形成一條一丈余寬的小河。河水最深不過三尺,清澈見底,養育了河西村一百多戶人家。這里民風淳樸,教化和諧,村民多以種田砍柴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著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的生活。

這一年初冬的一天,天氣異常寒冷,雪花洋洋灑灑已連續飄了三天。村中一處精致的農家小屋內,一位中年男子坐在一把椅子上,手捧一本舊書,讀得津津有味。他的妻子手執針線,正在縫補一件舊衣服。一個穿紅色棉襖的小女孩兒趴在窗前,瞪大了眼楮,帶著無限向往的神色,看著外面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不時地伸出小手去捕捉那一個個跳動飛舞的白色精靈。那小女孩看去十歲左右,扎著兩個羊角小辮,面若芙蓉,嬌美可愛。她獨自玩了一會兒,甚覺乏味,來到中年男子跟前,扯著他的褲腿,一雙靈動的眼楮水汪汪的,似要哭了出來,央求道︰「好爹爹,你就讓我出去玩一會兒吧。」

那中年男子一臉嚴肅道︰「外面這麼冷,凍傷了怎麼辦呀,路面這麼滑,跌倒了怎麼辦呀?」那小女孩一臉委屈,怒嗔道︰「哼,別人家的小孩兒都在外面玩耍,怎麼沒有凍傷,跌倒?壞爹爹,不疼女兒!」說完小嘴一撅,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似是傷心到了極處。

那中年女子微笑道︰「就讓萱兒出去玩一會兒吧,看把她急得,再不讓她出去,怕是要憋壞了,不認你這個爹爹了。」那中年男子嘆道︰「好吧,都是你把女兒寵壞了。」對女兒正色道︰「可不要貪玩,也不要弄濕了棉衣,天黑前記得回家吃飯。要不然再也不許你出去。」那女孩兒忽的破涕為笑,笑靨如花,一溜煙的沖出了房門。

那女孩兒在雪地里一路奔跑跳躍,驚叫歡呼,柔柔雪花輕輕打在臉上,說不出的涼快舒服。

此時村東小河早已結了一層厚冰,村中許多同齡小孩皆在河邊嬉鬧玩耍,有的打雪仗,有的滾雪球,有的在河上溜冰,雪地成了孩子們的天堂。

眾小孩看見那紅衣女孩,遠遠招手道︰「方曉萱,膽小鬼,敢不敢來打雪仗。」

那叫方曉萱的女孩兒瞧也不瞧他們,只管沿河向北邊村頭跑去。她出村子又跑了一陣,遠遠看見前方一處密林旁邊一座完全被雪蓋住的小院,方曉萱小臉兒通紅,氣喘吁吁,推門而入,只見屋中空地上擺著一個方桌,一個小男孩眉目清秀,正趴在桌上聚精會神的寫字。

方曉萱道︰「子君哥哥,咱們快點出去堆雪人。」

那叫子君的小男孩兒看去和方曉萱一般大,也不起身,笑道︰「曉萱妹妹,爺爺說寫滿三頁才能出去玩,你再等一會吧。」

子君話音未落,忽听一位老者的聲音道︰「君兒,你今日不用寫了,陪著小萱出去玩吧。」

一位頭發、眉毛、胡須皆是白色的老者緩緩從內屋走了出來,一臉慈祥的看著眼前兩個青梅竹馬的孩童,笑道︰「我一會兒要去山上采藥,天黑才能回來,你們好好玩耍,不要受傷了。」

方曉萱一臉驚奇的看著眼前的老人收拾背簍,道︰「熙爺爺,大雪天您還出去采藥啊。」

那老者笑道︰「天氣寒冷,得哮喘病的人也多了,家里儲備的藥材不夠用,我再出去采一些。」

子君道︰「可是現在草藥都被大雪蓋住了,怎麼采啊。」

那老者模了模子君的頭,笑道︰「傻孩子,現在河西村的草藥是被大雪蓋住了,可是其他地方沒有啊,爺爺要去很遠的地方采藥去,那里沒下雪的。」說著背上竹簍緩步走出房屋。

子君模模腦袋,似乎沒想明白,剛要想提醒爺爺注意雪天路滑,卻發現白雪茫茫,爺爺早已消失在了視線中。

那老者,就是雲鷹教的熙坤了。

十年前,雲鷹教毒鷹熙坤痛失愛子熙龍,熙龍遺子又中萬蛇咒之毒,命在旦夕。熙坤半生精研毒藥,卻對萬蛇毒咒束手無策,熙坤雖向掌教師兄凌霄真人求得雲鷹教密制靈藥「鎖魂丹」,卻也不能解這世間罕見奇毒。熙坤喪心悲痛,不忍自己唯一的親人遭受痛苦折磨,誓投畢生精力破解這萬蛇毒咒,決然離開了雲鷹教,隱居在嶗萊山腳下的河西村,做了村中的一名大夫,一邊濟世救人,一邊苦思萬蛇毒咒的解決辦法。

十年前四大神鷹之一突然失蹤,整個雲鷹教像炸開了鍋一樣,全教上下議論紛紛,眾弟子紛紛下山尋找熙坤。凌霄真人親自到清微殿查看,除了大殿正中豎直插著一柄玄黃劍外,連留言字條都沒有留下。凌霄真人長嘆一口氣,下令停止尋找熙坤。自此毒鷹熙坤的突然失蹤成為雲鷹教的一個謎,叛教弟子熙龍和青龍劍也成為全教上下的禁忌話題,時間久了再也沒人提及。

轉眼十年含辛,熙坤終于救活了熙龍的遺子熙子君,卻始終沒有破解其身上的奇毒。

白色的世界里,說不出的寧謐與安詳,只有孩子們歡快的笑聲,像雪花兒一樣自由飛舞。在結冰的小河邊上,子君和方曉萱兩人堆起了一個一個的小雪人,小雪人最高大的也僅有子君一般高,最矮小的僅及子君的腰部,個個憨態可掬,滑稽可愛。方曉萱看著兩人費了半天功夫堆成的雪人,高興道︰「這兩個是爹爹和娘親,這兩個是小萱和子君哥哥,這個是熙爺爺。子君哥哥,我們再堆一座小房子吧。」子君道︰「好呀,我們還要做一些桌子和凳子。」

凜冽的寒風掠過山坡,吹在河西村孩子們的臉上,子君和方曉萱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寒冷,不遠處孩子們的嬉鬧好像都與他們無關,整個雪的世界就只屬于他們二人。

突然,一個雪球飛了過來,打在子君堆成的小房子上面,半邊房屋都塌了下來。子君還沒反應過來,嗖嗖,又是幾個雪球飛了過來,打在子君和方曉萱的身上。原來是村中的孩童玩鬧,打雪仗的幾人把戰場挪到了子君身邊,轉眼間子君和方曉萱辛辛苦苦建成的家園成了一片狼藉,子君惱怒道︰「魏柴,你干麼壞我的雪人。」魏柴不屑道︰「熙子君,你跟方曉萱在一起玩就是瞧不起大伙兒,是叛徒!」

原來方曉萱的父親是村里唯一的教書先生,平日教育村中大小孩童讀書識字,代寫家信,村中百姓都尊稱他為方先生,只是方先生十分嚴厲,經常處罰學堂上犯了錯誤的學子,是以大小孩童對他十分忌憚,自然不喜歡同方曉萱一起玩了。魏柴是河西村魏地主家的小少爺,比熙子君高了半個頭,平日里驕橫跋扈,經常欺負其他小孩。

方曉萱怒氣上涌,抓起地上一個雪球朝魏柴扔去,雪球正中魏柴腦門,魏柴大怒,對眾孩童喊道︰「大家一起上!」

無數大大小小的雪球朝熙子君和方曉萱飛來,二人抵不住眾人的雪球攻擊,抱起腦袋向家中奔去。眾人圍追堵截,熙子君護著方曉萱跑向小河中央,腳下滑了一跤。二人滾落到了河中央,方曉萱哇哇大哭。眾小孩齊齊圍了上來,因為害怕方曉萱父親,怨氣都發泄在了熙子君身上,對著熙子君一陣拳打腳踢。

此時的熙子君被打得鼻青臉腫,心中怒火升騰,就像一只被一群獵人圍攻的野狼,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撕碎。他拼命的掙扎,但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被眾小孩摁在地上,只得綣身抱頭,任人欺辱。

方曉萱站在人群邊上,擠不進去,忽然听到  幾聲亮響,腳下厚冰出現了數道裂縫,方曉萱腳下一軟,撲通一聲掉進了冰冷的河水,奮力掙扎。眾小孩大驚,紛紛逃上岸去。熙子君被他們打得匐在冰上站不起來,看到方曉萱落水大驚,奮力爬向冰窟窿,一把抓住了方曉萱的手,二人慢慢地爬上了岸。魏柴內心惴惴不安,鎮定道︰「方曉萱,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告訴你爹,我們饒不了你。」說完;領著眾孩童匆匆去了。

熙子君趴在地上直喘氣,恨恨道︰「這個仇我一定要報!」看到方曉萱全身上下濕透了,他站起身子,道︰「小萱妹妹,我送你回家吧。」方曉萱不住的打哆嗦,害怕道︰「我不回家,我回家爹爹會打死我的。」

「那就先到我家吧。」二人相互攙扶,一瘸一拐的回到了熙子君家中。

熙子君找出自己的一件衣服讓方曉萱換上。方曉萱知男女有別,面有嬌羞,讓熙子君回過頭去,不許偷看。方曉萱換上了熙子君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便掛在屋中的火爐前烤著。熙子君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進藥房舀一些藥膏抹了,二人回想起剛才一幕,都對魏柴又氣又怒。

二人在屋中玩到天黑,爺爺采藥還沒回來,都覺月復中饑餓,突然听到屋外一聲男子叫喚「萱兒,在熙爺爺家麼,該回家吃飯了。」方曉萱大驚,心想爹爹看到自己這樣又要責罵自己了,當下快速躲進內屋,叮囑熙子君千萬不要說自己在這里。

熙子君正自惶恐,突見方先生推門進來,慌忙答道︰「先生,小萱妹妹不在這里。」方先生見熙子君神色慌張,便知他在撒謊了,突然看見爐火前面掛著自己女兒的衣服,心中一驚,道︰「子君,你把小萱藏哪兒了?」

「小萱她沒……不在……」

「撒謊!這衣服是誰的?」方先生心中焦急,又看了一眼熙子君的慌張神色,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腦中瞬間閃過好幾個畫面。猛地推開內屋,卻發現女兒躲在櫃子後面瑟瑟發抖,一把把她拎了起來。接著,屋子里面傳出了方先生獅子般的怒吼聲︰

「說!你們兩個都干什麼了?」

「我們一起堆雪人……在河邊打雪仗……後來打架……小萱掉進了河里……烤衣服……」熙子君低著頭,戰戰兢兢。

方先生余怒未消,道︰「還有呢,在屋子里面都干什麼了?」

「哈哈哈……」一個老人推門而入,「兩個十歲玩童,你覺得他們能做什麼呢?」確是熙子君的爺爺熙坤采藥回來了。

方先生被熙坤這麼一問倒回答不上來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訕訕道︰「熙老先生說的是,兩個小孩兒……萱兒,你換衣服的時候,沒有讓子君看你的身子吧。」

方曉萱捂著羞臉,道︰「沒有。」

誰知熙坤哈哈笑道︰「嗨,看了也沒關系,我看兩個女圭女圭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以後我讓子君娶了小萱就是。」

小萱捂著羞紅的臉跑了出去。方先生道︰「哼,我可沒同意,全村人誰不知道你們家熙子君從小就是個病秧子,要是真成了親,小萱不得活受罪麼?」說完舀著方曉萱還沒烤干的衣服快步走了。

熙子君抬頭看著怔在原地的爺爺,滿臉委屈地道︰「爺爺,我奮不顧身地救了小萱妹妹,方先生為何還如此生我的氣?」

熙坤淡淡一笑道︰「方先生生他女兒的氣呢。對了,你今天怎麼又和人打架,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了麼?」

熙子君嘟嘴道︰「是他們打我的,我都沒還手。」

熙坤道︰「他們打你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熙子君道︰「我在想,他們光打我就好了,不要打小萱妹妹,還有就是總有一天我要報仇,打他們一頓出出氣。」

熙坤正色道︰「你想的第一件事是好的,可是第二件卻錯了,他們打你,你想的應該是下次跑快點不能讓他們追上你,而不是也打他們一頓報仇。我給你取名子君,就是希望你與人為善,處處容讓他人,這才是君子應該做的,懂了麼?」

熙子君心想有仇不報非君子,總有一天要讓魏柴也嘗到苦頭,但看到爺爺慈祥的笑容,眨了眨眼,鄭重道︰「多謝爺爺教誨,君兒懂了。」熙子君瘋玩了一天,此刻月復中雷鳴,伸了伸舌頭道︰「爺爺快做飯吧,君兒都餓壞了。」

熙坤捏了一下熙子君的鼻子,笑道︰「小鬼頭,就知道吃,吃完飯檢查你《百草經》和《丹經》背的怎麼樣了,要是背不出,罰你多抄三遍。」

爺孫二人吃過晚飯,熙子君和往常一樣從炕上舀出熙坤所著的一本《百草經》開始讀了起來。《百草經》和《丹經》是熙坤耗十年之功所著,其上記載數百種世間珍奇草藥的形貌、屬性藥效,以及各種屬性草藥之間的配比煉制之法。熙坤雖有一身修行,並未在熙子君面前顯露,更不打算傳授孫兒一絲半點,只希望他能一生健康,如能成為一個世人敬仰的醫師那是再好不過了。

熙子君五歲識字,七歲開始讀書,除了村里方先生教的聖賢做人的道理,更多的便是熙坤教的治病救人的醫書了。熙子君心思細密,聰明好學,熙坤所教的草藥常識、治病醫理一學就會,連方先生都喜歡他這股聰明勁兒。

看著熙子君流利的背出昨日布置的任務,熙坤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每晚睡覺之間,熙子君都會纏著爺爺給自己講一個故事,今晚也不例外,熙子君的小腦袋靠在熙坤的大腿上,一雙靈動的眼楮一眨一眨,聚精會神地听熙坤講故事︰「今晚就給你講一個‘雪’的故事。在遙遠的南疆有一個叫雪巫族的部落,很久以前,那時候還不叫雪巫族,叫火巫族。那里氣候炎熱,一年四季都和夏天一樣,從來沒下過雪,那里的族人世世代代都沒有見過雪的樣子,忽然有一天,一個來自遙遠的長白山的年輕人來到了這里,他向當地的人們描繪長白山常年飄雪的情境,可是那里的人們怎麼都想象不出雪花兒的模樣,後來,那個年輕人離開了火巫族,又過了數年……」

熙子君趴在熙坤的腿上,听著爺爺講的故事,慢慢的睡著了。

半夜,熙子君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著傍晚時方先生說的那句話,「全村人誰不知道你孫兒是個病秧子……」每到月圓之夜,熙子君便感到全身如烈火焚燒,又似千蛇萬蟲一齊啃噬自己五髒六腑一般痛苦難受,發病之時面容扭曲恐怖,全身紅一塊紫一塊,人們還以為自己是被妖魔附體,因此嚇壞了不少村中大人小孩兒,除了方曉萱沒有一個人舀自己當朋友。有時候還真的感覺自己像惡鬼一樣,心中很是傷心自卑。他這般想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深夜,搖曳的燭光下,熙坤將白天采的草藥一點一點的分揀出來,用刀切碎了,放在一個泥罐中,又從屋外挖取了幾大碗白雪倒入泥罐中,往爐中加了兩塊木炭,將泥罐放到火爐上煮了起來。

突然,屋外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故人來訪,施主可方便麼?」

半晌之後,屋內傳來一聲回應︰「進來吧。」

一位老者推門而入,正是雲鷹教掌教凌霄真人。

熙坤的臉色微微訝異,看著面前這位熟悉的面孔,半晌之後才低低叫了一聲︰「師兄。」

十年前熙坤剛剛隱居河西村的時候凌霄真人來過一次,想不到會在十年後一個疾風暴雪的深夜再次造訪,而且看去臉色憔悴,似有煩心之事。

凌霄真人看著熙坤的臉,過了許久,緩緩道︰「十年未見,你怎麼看上去竟老了百歲?」

熙坤笑道︰「我十年來與凡人生活無異,自然老得快。」

凌霄真人向熙子君的臥室看了一眼,道︰「你孫兒中的毒,可解了麼?」

熙坤道︰「師兄深夜到此,恐怕不是來關心我孫兒的情況吧。」

凌霄真人長嘆一聲,道︰「還有八年就是崇明劍派百年一次的盛會,到時天下英雄群集,我們雲鷹教青龍劍被盜之事天下皆知,到時我雲鷹教地位必定受損。一個月前,我跟八位長老商議同時閉關修煉,精研雲鷹道術,不料有人趁機潛入雲波殿,將三枚鎖魂丹盡數盜走!」

「什麼!」熙坤一驚,「鎖魂丹何等秘密重要,外人怎麼可能盜走?」

凌霄真人面露痛惜之色,道︰「我听門下弟子匯報,盜丹之人身法詭異,用的是魔教邪術,而且,而且同弟子們纏斗之時還用了較高修為的雲鷹道法!」

「什麼!」熙坤大驚,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身子向後退了一步,惶恐道︰「熙龍還活著?怎麼可能!」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這世上出了熙龍,還有誰懂得雲鷹和魔教兩家真法,並且對我雲鷹教嶗萊山地勢如此熟悉?還有,斷刀浪魂和你的玄黃劍十年來一直封存于紫火密壇,今晚也一同失竊了」凌霄真人說完,回過頭來,看著熙坤神情復雜的眼楮。

熙坤微微搖頭,低聲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半晌,凌霄真人長嘆一聲,對著熙坤道︰「你也知道鎖魂丹意味著什麼,即使是天皇玉帝舀了去,我也要找回來!」語氣中帶著一股森冷殺意。說完袍袖一揮,走入茫茫雪夜。

熙坤怔在原地,張大了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心中疊聲道︰「他還活著,他還活著……」半晌,熙坤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師兄為何來跟我說這些,難道,難道竟也懷疑我麼?」

※※※

清晨醒來,熙子君爬出被窩,喊了一聲「爺爺!」,卻發現爺爺一大早又出去采藥了,灶前架著藥罐的火堆還有零星小火。熙子君小心翼翼的取下藥罐,將熬了一整晚的湯藥倒在碗里,一口氣喝了。他獨自一個人吃了幾口鍋里的熱飯,然後取來一張小桌放在爐火旁邊,開始讀書寫字,這樣的生活早就習慣了。外面的雪依然下個不停,這樣的天氣卻不多見。熙子君孩童心性,忍不住外面誘惑的世界,沒寫幾個字就坐不住了。

屋外的雪足有一尺來深,熙子君個子矮小,一腳踩進雪中,直沒小腿,走起路來十分困難。走了半天才來到方曉萱家門口,熙子君剛要敲門,突然听到里面傳出一聲怒吼︰「雪這麼大,不準出門!……以後少跟熙子君廝混!」接著,內屋傳來方曉萱傷心欲絕的啼哭聲。熙子君心道︰「方先生恁地嚴厲,小萱妹妹真有苦頭吃了。我現在找她玩耍,也要挨一頓罵。」他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去。

半路上,忽听不遠處一聲狗吠,緊接著是一陣呼喝歡笑聲從村里傳來。熙子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兩條大黃狗拉著一輛雪車在雪地里飛速奔跑著,雪車上坐著一個錦衣的少年,神采飛揚,縱聲長叫,確是昨日帶頭欺負熙子君的地主少爺魏柴。熙子君扭頭便走,剛沒走幾步,魏柴駕著雪車追了上來。攔住了他。

「滾開!」熙子君沒好氣地道。

「怎麼,還想打架麼?」魏柴得意地道。

「熙子君壓住心中怒火,道︰「你再打我的話我爺爺就再也不給你娘看病了。」

魏柴面有不屑,道︰「誰稀罕讓你爺爺看病,我以後請濰城最好的大夫給我娘看病。昨天被我揍了一頓不服氣麼?」

熙子君冷哼道︰「君子不跟小人一般見識。」

「討打麼,你說誰是君子,誰是小人?你這沒爹沒娘的野孩子!」魏柴跳下雪車,一把扭住了熙子君的衣領。揮手一拳打了過去。熙子君猝不及防,中拳跌倒在雪地上,兩人廝打在一起。

魏柴較熙子君高出一塊,力氣又大,二人滾了幾滾,魏柴把子君壓在了身下,熙子君怒氣沖天,早把熙坤的囑咐忘在腦後,怒吼連連,「你說誰是野孩子!」

熙子君自幼沒有父母,每次看到別家的小孩都有父母疼愛,心中都隱隱作痛,這時听魏柴說出,心中又悲又怒,抓起積雪朝魏柴臉上甩去,兩手瘋了一般在魏柴臉上一陣猛抓,魏柴心中膽怯,松開了身子。誰知熙子君扔不服輸,雙臂揮舞,勢如瘋虎,朝魏柴猛撲了過來,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勢。魏柴心中害怕,命黃狗咬他,黃狗似乎也是欺軟怕硬,見到熙子君恐怖的樣子竟不敢上前,拖著雪車撒腿跑了。魏柴擔心村中百姓出來圍觀,一個側身摔倒了沖上來的熙子君,怒道︰「今天本少爺就不跟你一般見識,等我求爹爹送我到嶗萊山學了法術,再把你打個屁滾尿流!」說完拔腿向村里跑去。

熙子君憤憤趴在雪地上,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物,是一塊黃褐色的玉佩,形狀是一只展翅飛翔的鳥兒,只不過像是一塊完整的玉佩從中間斷了,只有一半身子翅膀。听爺爺說這塊玉佩是爹娘留給自己的唯一物件,熙子君一直把它當做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是以從不離身地戴在身上,每當想起爹娘的時候便舀出來看看。

過了半晌,熙子君覺得雪地冰涼刺骨,將玉佩放入懷中,爬起身來,來到昨日和方曉萱堆雪人的小河邊上,大雪早已將雪人覆蓋了。熙子君站在雪中看了半晌,轉身往家走去。

突然,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撲在雪地上,他回過頭來,赫然看到雪中一塊黑布纏在了自己的腳上。

咦?熙子君慢慢撥開雪地,心中砰砰直跳,只見一個全身黑衣的人整個身子埋在雪中,一動不動,背上綁縛一把長劍和兩個黑色長長包袱。熙子君嚇了一跳,癱坐在地上。過了好久,熙子君慢慢走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黑衣人的身子掰了過來,那人用黑布蒙面,熙子君用顫抖的手摘下了那黑衣人的面罩,只見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臉上毫無血色,雙目緊閉,嘴角有淡淡血跡。

熙子君驚魂未定,用手試探,發現黑衣人仍有微微鼻息,放下心來。他環顧四周一片雪白,連個人影都沒有。

熙子君用盡全身力氣卻拖不動眼前的黑衣男子,正自沒有辦法,突然間那黑衣男子如僵尸一般驀地翻身而起,扼住了熙子君的脖子,眼中紅光大盛。那男子見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松開了手,目光漸漸柔和下來,一口熱血噴了熙子君一臉。只听他沙啞的聲音道︰「小孩,你家在哪里?」熙子君嚇得全身癱軟,說不出話來,黑衣人又問了一遍,熙子君用手指了指遠處山腳下的小木屋,顫聲道︰「我爺爺……是河西村……的大夫……」

那黑衣人一把將熙子君拎了起來,夾在腋下,踉踉蹌蹌朝山腳下的小屋走去。熙子君被他夾在腋下,想要大聲呼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剛一進屋,那黑衣男子似是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聲倒在地上昏了過去。熙子君被猛地置在地上,痛得齜牙咧嘴。

此刻熙坤外出采藥還沒回來,熙子君急的在屋內走來走去,猜想眼前的黑衣人會不會是官府通緝的大盜?他小小年紀不知如何是好,看黑衣人傷的如此之重,應該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吧。

天漸漸黑了下來,熙子君坐在桌前,只听到屋外寒風的怒號和屋內爐火的嗶啵聲以及屋頂梁柱被寒風吹動所發出的咯吱聲。眼前的黑衣人依舊昏迷不醒,他感到莫名的害怕,直到那個渴望又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君兒,我回來了。」

熙子君跳了起來,飛一般地撲進熙坤的懷中,喊了一聲︰「爺爺,你可回來了。今天我在路上踫到一個黑衣怪人,嚇死我了。」

熙坤目光如炬,順著熙子君的手向黑衣人看去,身子微微一震,驚呼道︰「苗昊霖!他怎麼會在這里,而且受了如此重的傷?」腦中瞬間閃過昨晚凌霄真人深夜到訪的畫面,內心不禁咯 一下。

熙坤定了定神,問道︰「君兒,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此人在咱們家?」

熙子君道︰「應該沒人了,我發現他的時候大街上除了我沒有別人。」

熙坤松了一口氣,低聲道︰「君兒,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外人說,小萱也不可以,知道了麼?」

熙子君見熙坤露出比以往的臉色都要嚴肅的表情,當下重重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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