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知道林家娶了京城有名的才女?娘家還比林家顯赫,林夫人竟然瞧不起她,那林夫人對兒媳是不是也太苛刻,要求過分了?這事兒氣的林夫人兩天都覺得胸口沉悶,直接叫唐怡珍不用在跟前伺候,唐怡珍果然不來了。因此又加一層氣,病了一場,林輝看不過去說了唐怡珍幾句,兩人竟吵起來,還差點兒打起來,最後也不知怎麼的,唐怡珍跌了一跤,就躺在地上喊肚子疼,片刻不到,臉色蒼白的嚇人,裙子濕漉漉的盡是淤血。
林輝唬的整個人都傻了,還是管事媽媽瞧著忙去請了大夫,經過診斷,竟是月復中胎兒小產的癥狀。到現在,唐怡珍還在做小月子,故而沒能出來見人。
听林夫人簡單敘述完畢,董氏忙安慰道︰「都是年輕不經事,何苦與小輩的生氣?」
林夫人道︰「我何曾與她生氣,這些天過去照管,而她……整日擺出一副林家對不起她的模樣。」說到這里,林夫人眼眶已經有些濕潤。
董氏又勸了幾句,林夫人才慢慢恢復常態,道︰「難道我真的就是那見不得人好過的惡婆婆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林夫人若不是從一開始就對唐怡珍印象不好,婆媳關系也不至于此。而,唐怡珍,若是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那股子低嫁的優越感,而放段對林夫人,鈴夫人如何想婆媳關系如此?林夫人只有林輝這麼一個兒子,以後她老了,全憑兒子兒媳侍奉照料,難道她就不想老來安詳麼?歸根結底,到底是誰錯了,誰能說的清楚?
「又正好遇上節氣,家里客來客往,我如何瞞得過去?你我都是過來人,都知道第一個孩子小產了,以後就難懷上了。」林夫人眉宇間盛滿憂愁,「我倒是不怕外人如何說我,只是……」
唐家如何肯善罷甘休呢?唐怡珍是唐家唐尚書的掌上明珠,嬌生慣養的長大,如何到了婆家卻受了這樣那樣的委屈?
唐怡珍之前便將林輝屋里所有人都清除了,依著她那樣的脾氣,手里捏著這個事兒,只怕林輝一輩子都被她牽制了。
「可這也說不定,她身體很好,再好好保養著,以後會有的,別太擔心了。」董氏的勸顯得很蒼白無力。
林夫人嘆口氣,扭頭盯著休竹,如果是這樣一個乖順體貼的兒媳,自己怎麼會有這些煩心事兒?不覺嘆道,果真是緣分未到,注定她們不能做婆媳。想到這里,林夫人勉強笑起來,「原是叫你們來樂一樂,卻听我說了一車子的話,弄得你們也沒興致了。」
董氏笑道︰「咱們也不是外人,說出來總比擱在心里好些。可是,我還等著看戲呢!」
「不怕你笑話,除了你們,這些話我還真找不到能說的人。也罷,今個兒咱們再不提這些,好好樂一樂,這還是五丫頭出閣後第一次來呢!今個兒安排了戲班子,一會兒五丫頭點兩出好的,讓我們也樂一樂吧。」
唐怡珍小產,她們在外面听戲?休竹為難地道︰「其實我不愛听戲,吃了飯咱們湊一桌模牌吧,還能說說話兒。」
董氏佯裝不高興盯著休竹道︰「還是這般愛玩兒,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懂事。」
休竹用眾人恰好能听見的音量道︰「我好久沒模牌了,手癢癢的怪難受。」
林夫人明白他們母女是顧著兒媳做小月子,故而才這般說,又覺休竹小小年紀卻心思細膩,考慮周全不說並能處處為別人著想。琢磨著,對兒子林輝也是又恨又氣的,怪他有眼不識金瓖玉,白白錯過了這麼好的媳婦。
「今個兒就听五丫頭的,一會兒咱們模牌。」
于是,接下來的話題便輕松了許多,大多是圍繞著穿衣打扮等等,因為董氏和林夫人一致認為休竹最不會打扮,以前在家就穿的普通,對衣裳款式沒啥要求,首飾這些更是能不戴就絕對不戴的。現如今嫁人了,雖然好了些,可她們覺得休竹還可以穿的更漂亮些。
休竹認真受教,一邊的碧翠和冬靈更是豎起耳朵听。
午飯時,靖南王那邊由林大人和林輝作陪,安排在外頭,女眷就在里頭,吃了飯便坐下來模牌,休竹手氣不錯,小贏了兩貫錢,董氏和林夫人一人輸掉一貫。
瞧著時辰差不多,董氏、休竹告辭,正巧因臨時有事離開的靖南王辦完事兒來接休竹,林家人一起將客人送到垂花門前。
林輝瞧著和母親依依道別的休竹,不禁遐想到,倘或自己迎娶的是這個看著不出眾,卻越來越讓人覺得舒坦的女子,如今還會夾在母親與妻子之間兩頭為難麼?
上車的時候,靖南王代蘀婆子扶著休竹上了馬車,而且做的相當自然順手,好像經常這樣做似的,讓休竹小小的別扭了一下。暗罵靖南王月復黑,在家里隨時隨地不忘打擊她,在外面卻表現的對她多好一樣,讓她把委屈說出來老天爺都不信!
晚上,碧翠服侍休竹更衣時,禁不住說道︰「林家少爺看著倒不比從前了。」
休竹微楞住,有些茫然。
「小姐難道就沒發現,他看著很疲倦?」
干嘛要注意他?休竹認的義母是林夫人,是看在林夫人對自己確實一片真心的好,和林輝有什麼關系?沒關系的人注意那麼多干嘛。不過想想,林輝的日子也的確不好過,公子遇上帶刺玫瑰,扎著手了自己疼,別人也沒法蘀你疼,你就受著吧。
見休竹不言語,碧翠嘆口氣也不言語了。
初為人婦的第一個年,休竹就這麼似忙似閑地過去,至十五這天,西府擺宴,邀請王府、東府的爺們、夫人、女乃女乃看戲,給新年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過了年,氣候便慢慢暖和起來,陽光明媚,春暖花開。懶惰的休竹也被碧翠從屋子里趕出來,讓她曬曬太陽,說整日悶在屋子里頭,身上都有股霉味兒。
由玉兒和銀翹相陪,走在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徑上,聞著清新的花香,休竹愜意地享受著,耳邊忽然傳來兩名媽媽的對話聲。
「……她也該出來了,一個冬天都悶在屋子里。」
這是說的誰?休竹蹙眉表示不滿,那邊立刻又傳來第二句話。
「也是可憐人,沒父沒母的,幸好咱們夫人是個心好的收留了她,否則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呢?」
「哎……所以說,有些人不是女乃女乃命,終究不是女乃女乃命,就算起初樣樣不錯,也要老來才看得明白呢!有些人生來就是做女乃女乃的命,就算出身與咱們一樣……」
這話說的逾越了,那媽媽立刻察覺,左右左右瞧瞧,不遠不近瞧見休竹往她們那邊走去,忙止住話題走過來給休竹見禮。
休竹也裝著沒看見,笑眯眯問她們忙什麼,簡單寒暄幾句,便繼續往前走。那兩位媽媽走遠了還心里忐忑的緊,「……也不知她听見沒?」
「听見又如何,咱們也沒指名道姓,新女乃女乃最是個沒脾氣的。」
那媽媽不贊同地道︰「這也未必,面上看著隨和罷了。」
走到小徑盡頭,便是一片開闊的水域,邊上幾株桃花稀稀拉拉、七零八落地綻放,桃花樹下,站著一位身穿素色衣裳的少婦。休竹眯著眼細細看一眼,有些眼熟,就是那天在明夫人處偶然瞧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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