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華 第96章

作者 ︰ 池未墮

往下的日子,或是靖王爺,或是嚴總管。無論是誰的意思,都幫段韶華安排了妥帖。

京中無名一處,別致小院,清新淨然,獨留了段韶華一人居住。

自存了心思在懷,每每嚴總管過來看望添置,段韶華也不再拒絕。嚴總管有話,他听了最多也只是靜默不言。

對于裴靖傳來的消息,或是要轉達給段韶華的話,嚴總管對此是知無不言,對段韶華的改變也在一天天中習慣。

剛開始著實是震驚,想那曾經恨不能以一死換清淨的段公子,到頭來竟也會有屈服的一天。

該說是屈服,或者是,嚴總管冷眼瞧著,更該是無路可走了。孤身一人,又是殘疾,而且連信若元都已經去了,他現在除了回到王爺身邊還能做什麼。否則,也不會逐一接受今日的安排了。也幸好是王爺,到了現在仍對他念念不忘。

嚴總管盡數都看在眼里,實為不懂,這位段公子到底是有什麼本事,竟能讓王爺掛念到現在。

他忍不住想,要是段公子真看透了,那早些隨了王爺的願也好。這次,可別再像那兩年似的狠折騰了。

嚴總管每次看望了段韶華回去,總忍不得要再長吁短嘆一番。王爺在戰場上如何,段韶華根本就不聞不問。但是要模著靖王爺的心意,還是要在信函上寫些打著擦邊球的謊言。

信上所言,段韶華身體無恙,對往事再無留戀。更且,問及王爺平安。

算起來不過也是十幾個字,短短幾句,卻足夠了裴靖咀嚼。

夜帳孤燈,一盞明燭亮在桌上,裴靖細捧著嚴總管近日來所寄的信件,細細研讀,已不知是第幾次了。

紙上的字,裴靖其實也知不可盡信。

嚴總管的話到底都存了討好他的成分,說是三分也只能信一分,尤其。裴靖苦笑了一下,段韶華怎麼可能會如此听話。還問及他的安危,存關心之言,更是絕無可能。唯一能肯定的,也是嚴總管斷不敢糊弄的,段韶華終是接受了他的安排。

能做到這一點,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裴靖握著信紙嘆了一聲,但想到等他一回去就可以見到段韶華,越加了歸心似箭。

從來到這里已經有了三個月,白日里要處理軍中事務,晚上又要注意鎮北王那班判軍的動向,提防敵人來襲。從早到晚,幾乎得不了一點休息。

這三個月中他也拔過刀,上過陣,廝殺敵軍。血流滿地,漫天叫喊,那鮮紅一片都蒙住了眼。看刀光血影,听哀嚎嘶吼,裴靖常日面對這樣的淒紅殘忍,越是理解生的可貴。難得平和時,他更想的是盡早回去,在乍暖還寒之時,日頭焦灼之時,身邊所陪伴的都是段韶華。

什麼時候對他動了真心,不知。什麼時候有了如此渴望,更不知。現下的唯一肯定,便是盡早得勝歸朝。他所想所念,到頭來也只有他了。

裴靖暗暗握緊了手中信紙,都是流著同樣骨血的兄弟。鎮北王,最是暴躁易怒氣,有野心但太過沖動,誤人誤事也不是頭一次了。這場仗,注定是他更有勝算。

天家皇城,早無親情可言,何況現在還是兵戎相見。

誅殺鎮北王,滅反賊,平叛亂。來日回朝,這些足夠他鞏固勢力了。

即便是嫡親血脈,可現在雙方都早已存了殺意。

這一場戰持續不了多久,鎮北王是謀反之名,裴靖身負的才是天子旗號。而通常反賊的下場,史書中的記載從來不少,鮮血的教訓更是事實。兩軍對峙,看死傷無數,血流成河。不管是誰,都盼望著這場戰爭早日結束。

天子有百萬大軍,在這數月中,不管是快是慢,除了駐守京城的不得挪動,其他都在慢慢涌向裴靖一軍。兩軍對峙,哪方佔了上風一看便知。

硝煙終沒有彌漫多久,刀劍傾軋,最終,是叫邪不勝正。

裴靖勝了,贏了,兵馬血濺,他親手舀下了叛賊。這場仗,用了不到半年,快速而狠決。

在轟轟烈烈的喧囂中,京城上下一片嘩然,勝利的喜悅徹底打消了百姓們的最後一點顧慮。舉城上下,只等大軍歸來。

此等大事傳來,嚴總管是第一個坐不住的。他一忙活,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更別想閑著。為迎王爺回府,要將全府上下都打掃一遍,也叫清淨已久的府邸添添喜氣。

在忙碌著府中之事,嚴總管又派了個小廝去往段韶華之處。這件事,他也是必要知道的。

段韶華住的地方雖然清淨,但也算不到與世隔絕的地步。有些事不用他打听,自也有話會傳到他耳邊。

窗子對外而開,陽光鋪陳一片。段韶華只能呆坐在窗前,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京城中誰人不知,況且剛才還有人特意來了通知。再不敢相信也要知道這事實,不會再改變了。

沒想到他竟然花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制止了叛亂,得勝歸朝。這次回來,他又要居功。也不知朝上,到底還有誰可以壓制他。

朝政這種事對段韶華來說就像做夢一樣虛幻,他根本無法接觸,更無法權衡利弊。何況要論朝事,裴靖已經叱 多年,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是他對手。

這種事上,段韶華是毫無勝算,也無力去拼什麼。

而若要其他,段韶華想起剛才小廝「報喜」的話,心頭有了一點點涼意,一切還是要等裴靖回來再說。

只要一想到裴靖,似乎都是一件可怕的無法喘息的事。但現在,冷意一點點的侵佔在腦中,清澈的蕩到了心底,認清了現實。裴靖既不打算放過他,無論如何也是逃不掉。

他想清了,也早早下了決定,再喘過氣,已經氣定神閑起來。

再難,他總是要活下去,日子總要過下去。

段韶華順直了思緒,過了一盞的功夫,听了叩門聲,又有人過來了。

又有誰來,總不會是剛才的小廝折而復返?

待看進了門,是嚴總管派來的人無疑。雖還是送來日用,但比平常又多出了一倍的滋補藥品,均是名貴。

那小廝笑呵呵的,一臉伶俐樣,「嚴總管說公子近日來氣色不好,不過要準備王爺回府的事所以忙的月兌不開身,只好叫小人送來了。」

他蘀嚴總管賣著好的同時,已經將一張桌子堆的滿滿。

其中有一半是新做好的衣衫,料子的質地也是極好,又細又軟,模著滑不溜手。看花樣針腳,或是一听到王爺得勝回京的消息就開始趕制了。

也不知是不是裴靖的信函上有明此一樣,或者,只是嚴總管自己的主張罷了。

既送來,段韶華也接過。總不能等到裴靖回來,自己還是這副模樣。

虧了嚴總管這三個月來的照料,段韶華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氣色恢復的還是不錯。再沒有了那一臉的慘白,灰白如草,枯竭似了殘枝。

他仔細端詳自己,幸而,他還不老,眉眼間還留著那數分清俊。美中不足,是那幾絲寡淡。

小心翼翼著,段韶華撫了撫自己的下巴,溢著滿滿苦笑。也是,他這副模樣還能走到哪里去。不管是誰,也許都在想著,靖王爺還肯要他,真是天賜的福氣。

因著裴靖要返朝的緣故,嚴總管近日來是越發的殷勤。仔細了瑣事,又日日派人炖了上好的藥膳給送段韶華送來,事無巨細都做到了全面。生怕段韶華過的不好,顯了不精神,到時候靖王爺見了只會當他是差事辦的不好,還不定要怎麼懲罰。

何況,就沖著王爺現在對他那副上心的樣子,必也得把人伺候好了。

嚴總管時刻上著心,段韶華也存了意要調養。反復了半月,身體也總算是恢復過來了。換上精致的衣衫,淡然悠遠,除了左眼下的那道細痕,亦然是當年初進府的模樣。

瞧了如此,嚴總管真叫喜不自勝,想想王爺的大軍已經在路上,終是可以松一口氣了。

已到夏日了,知了在樹上叫了人發膩,日頭灼熱如火,明烈日光被屋前的樹枝亂成了雜影。

段韶華閑來無事就總是看著年那些斜疏。看著看著,等目光也散亂了,最後想起的都是尚在揚州,那青鸀漫天的竹葉……

直到那一日,日頭依然灼熱,金光依然刺眼,知了還在不知疲倦的叫著。便是在這樣的灼熱中,突兀的閃過一抹寒光。

像是從地獄來的惡寒,但反之,又可能是天堂。

段韶華本來是坐著的,他分明想站起,卻根本動彈不得。有那麼一瞬間他只當是自己的眼楮出了問題。

片刻,又或者是過了良久,段韶華是絲毫分不清了。

他的身上還穿著甲冑,寒光森森,腰間佩著長劍,渀如還在征戰。

這樣的突見,段韶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隨即,從頭到腳驟然冷下。卻忘記,他似在等

他的模樣。

裴靖一身戎裝,本該冰冷的寒鐵已經被日頭灼到火熱,滾燙的貼合他的身體,好似連皮膚都要被燙傷了。

血液在翻滾著,肌肉在滾燙的血液上抖動。他不眠不休的趕了幾夜才提前回到了京城,本該是勞累之極,這一刻只充斥了滿足。

他幾乎要被殘留的熱度灼暈,好似一輩子都沒有這麼熱過。

段韶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才想起,掐算時日裴靖至少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不想竟快了這麼多天。

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只能呆呆的看著裴靖。

下一刻,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裴靖已朝著他走了過來。

佩劍被丟在地上,發了清脆的一擊,斬殺了無數生命的寶器讓人寒顫。緊接著,唇舌就被堵上,發狂的,似能將他吻傷的力道。

段韶華的手不知踫到了哪里,只覺得,實在是熱。好像已經最直接的踫到了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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