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備數日,陳阿嬌這邊有原來的酒肆老板留下來的聯系酒家的方式,陳阿嬌親自去跟古代的供應商談判,出的價格高了那麼一些,不過好說歹說,又將那烏程若下酒添了一小壇送給釀酒坊的老板,這才談成了這筆生意。
全是些小生意。
陳阿嬌扒拉著算盤仔仔細細地算了幾筆帳,買進十大壇酒,其中每大壇約是二斛,即兩百升。其中稻酒三壇,黍酒三壇,栗米酒四壇,種類包括白酒、冬釀、芳醴等等,除此之外,趙婉畫還做了配制酒,包括旨酒、菊酒、蘭英酒、桂酒、椒酒和柏葉酒等。不過這些酒的均價都只在三文一升左右,十壇酒,每壇兩百升,也就是兩千升,花了六千錢左右,花去了三十五兩銀子。
除此之外還去了一些來回跑動的人工車馬,加上買店本身的五十兩銀子,還備辦了一些下酒菜,蔬果肉類,便已經去了九十兩,陳阿嬌本來有一百二十多兩銀子,又給了李氏十兩作日常開銷,現下里一模錢袋里頭的銀子,竟然也只剩下了十兩。
剛剛活著從棺材里出來不久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個富婆,這一轉過眼就變成了窮逼。
陳嬌模著干癟的錢袋安慰自己,出去的終究還是要回來的,兩千升酒出去,賺回來兩千文,也有十幾兩銀子呢。現在的銀價是一斤兩千到三千文浮動,陳阿嬌喜歡金銀,不喜歡現在的半兩錢。
現在的半兩錢到處都在制造,官方和私人都有,現在各處的貨幣相當混亂。就像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時期鑄造金幣一樣,負責制造的機構將金幣削小,以偷取黃金,形成了不足值金幣。
那個時候官方制造的金幣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這個時候諸侯豪強都可以制造半兩錢了。貨幣制造的權力就應該牢牢地握在當政手中,現在半兩錢不足半兩根本就是共識,根本就是嚴令也禁止不了的。
陳阿嬌拋了拋錢袋,掂量著這輕飄飄的重量,心中感嘆不已。
她這酒肆還有個二樓,阮月、趙婉畫兩人早就去忙了,李氏跟著陳阿嬌是姍姍來遲,到了酒肆的時候,開了側門進去,卻見到齊鑒竟然也在酒肆之中幫忙,她一愣,卻說道︰「你不看家到這里來干什麼?」
齊鑒訕訕,模模鼻子,看了看那邊偷笑的阮月,還有沉默不語的趙婉畫,低聲道︰「我問阮姑娘和趙姑娘,他們都不告訴我那烏程若下酒怎麼處理……夫人您看?」
好啊,敢情是在惦記那酒呢。
陳阿嬌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雙手放入袖中,這是標準的漢禮,平日里齊鑒等人已經習慣了陳阿嬌的懶散,本來是見不慣誰懶懶散散不講禮數,可是陳阿嬌只是在細節上怠慢些,更何況別人懶散起來丑得要命,偏生她一懶散還讓人覺得看著舒服。
這一下,她忽然以這樣端莊的姿態站在這酒肆之中,竟然讓人覺得她是站在高堂之上,明淨之下,雖則淡妝輕抹,卻也姿態宜雅,就有那麼一種懾人的味道。
陳阿嬌語氣涼涼︰「到中午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既然你敢從家里跑出來準備主動幫忙,那我們也就不客氣了,阮月,你監督著他把前面的酒搬到櫃台後面去
這邊的酒肆完全是陳阿嬌的設計,這酒肆有樓上樓下,原本樓上沒多大的空間,被原來的老板用來堆放雜物,平白浪費了好地方,被陳阿嬌一改造,收拾打掃,再略加布置,在那四面掛上竹簾,放上隔板和屏風,挨著欄桿的都改成了傳說中的雅座。
而樓下也分成了兩部分,一個是外間,一個是里間。外間就是最初的酒肆的模式,排著漆案,或整齊或錯落,一道竹簾加一張木屏隔開內外,里面卻也是雅間,在里間的最中間還留了個圓形的空位,等著以後弄一個服務台出來,現在還沒有做得很完善,都要等以後。
外面的適合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們,胡吹亂侃,或者是激越文士相互辯論,而里間和樓上雅座則是給喜歡安靜或者需要安靜的人準備的,甚至專門有一個區域是為女客設置的。
早市開了,酒肆的側門開著,這關了許久的酒肆要開,斜對門的那家酒肆早就知道對面酒肆易主,還是個女流之輩開的,都等著看笑話,也隨時注意著陳阿嬌這邊酒肆的動靜。
阮月皺眉哼聲道︰「那邊的人真是……」
陳阿嬌坐在一邊喝茶,這茶的口味已經開始進步了,聞著飄香,是婉畫自己試著炒的一些,已經很有新茶的味道,冬天里的冬茶泡著,浮在木杯里面也算是漂亮。
只是在陳阿嬌的想法之中,喝茶總歸是瓷器尚佳,可是這個時候青釉都少,自己還想弄白瓷出來,簡直是痴心妄想,除非找到能工巧匠,不然怕是用青釉喝茶都算奢侈了。
她轉了轉茶杯,目光往偏門外面移了幾分,「讓他們看去吧,門兒對著門兒地,以後還有得看,遲早會看得他們眼紅的……」
陳阿嬌這語氣帶著幾分揶揄,听在阮月等人的耳中卻相當有意思,阮月當即一笑︰「夫人說的是,咱們的生意自然是好的
齊鑒在那邊搬酒壇子,大的壇子都是用車拉到後園的,齊鑒現在搬的是小酒壇子,最後兩個酒壇子搬完,袖子直接一擦頭上的汗,拍了拍手,松了口氣。
阮月卻從樓下的櫃台里找出了陳阿嬌早先拿出來的兩塊大竹簡,上面刻著字,問道︰「夫人,已是巳時,這桃符要掛上去了嗎?」
「嗯,掛吧
陳阿嬌走向樓梯,看阮月去掛竹簡對聯了,卻揮手叫趙婉畫過來,「婉畫,我之前交代你的可都記好了?」
趙婉畫點了點頭,眼楮里帶著幾分堅定的光,她是陳阿嬌目前最滿意的人,很會做事,而且不愛掐尖,阮月雖靈巧,卻是不如趙婉畫內秀于心,而且阮月大約是因為容貌秀麗的原因,說話的時候隱約帶著傲氣,雖則對陳阿嬌的時候完全不會,不過私下里嘛……
陳阿嬌也就是一笑而已。
對聯由桃符發展而來,卻不是桃符,她這個用的是大竹板刻出來寫的字。
外面阮月將那一掛,便有許多識字的來看了,這字也不是陳阿嬌寫的,她在東方朔卷鋪蓋跑路之前就直接截下了他,要他幫忙寫了一副,還出了難題給他——用左手寫。
東方朔當時笑嘆︰「夫人這是何苦?不如不寫
陳阿嬌卻說︰「你不寫,我就告發你去
其實寫不寫根本無所謂,陳阿嬌也不過是跟他說著玩兒,誰都知道告發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一說告發,兩個人都要玩兒完,現在跟陳阿嬌拴在一根繩上的人可不少。
最終東方朔還是用左手寫了字給她,寫完了才想起來問這對聯的出處,陳阿嬌直接一句不知道從哪里抄來的搪塞了他,看了一遍才對東方朔說︰「看出你左手字也不錯啊
東方朔苦笑︰「在下是不想丟臉
說起來,東方朔這神棍,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怕是以後也見不到影蹤了。
交代了趙婉畫,陳阿嬌端著自己的茶點就上樓去了。
以往在館陶公主府就研究過相關的吃食了,現在指點起婉畫來倒也是熟門熟路。
找了臨著欄桿的雅座坐下來,陳阿嬌等著好戲開場。
這一日三市,早中晚三趟,早市多富商巨賈,夕市多販夫走卒,而午市則是二者交替之際,這個時候也是各種酒肆食肆熱鬧的時候。
酒肆門前掛了個「喬」字,背面則是個「酒」字,樓上旌旗飄飄,卻是四個大字︰一杯酒樓!
這到底是「一杯酒」樓,還是「一杯」酒樓呢?
這重開的酒肆倒是吸引了人的目光的,首先看過來的就是文人雅士,只因為門口那幅對聯,還有這奇怪的酒樓的名字。
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茂達三江。
這對聯算是現代爛大街的了,不過不管是放在過去還是現在,其實都很有一種包容睥睨的氣魄,三江四海,掛在這小小的一家酒肆門前,倒是讓人覺得很是微妙。
你說這小酒肆配不上吧,人家說的是做生意;你說這小酒肆配得上吧,這小小的一家店鋪怎麼能用「三江四海」這樣的詞呢?
這一下,就勾起了一部分人的探尋興趣了,只是這門始終是掩著一半的,顯然還沒開業呢。
市上的人漸漸多起來,那邊桑弘羊時不時下朝就要往這邊走,來看看有沒有好酒,順便也關注一下陳阿嬌的酒肆有沒有開門,前幾天來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今日恰好跟張湯一路,卻不想張湯也要來瞧瞧。
兩個人雖然都是劉徹心月復,可是張湯位高權重,一向是更受重視,而他桑弘羊此時不過是有名無實的侍中,雖則二人一向以克勤自律出名,張湯的克勤自律卻跟他不一樣。張湯是嚴苛,對人對己都如此;而他是嚴謹,不像是張湯那樣帶著較重的戾氣。
此刻跟張湯同路,兩個人都寡言少語,還是少不得由桑弘羊開了話頭說話。
「與張大人共事多年,倒也不知張大人是同道中人桑弘羊跟他也算是熟悉,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張湯心里埋著陰翳,自得知桑弘羊在劉徹面前提起過的那酒肆是陳阿嬌買下的之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現在陳阿嬌的酒肆要開業,自己找到個由頭跟桑弘羊一起去看看,也免得發生什麼措手不及的狀況來。
他不想桑弘羊懷疑自己,只是道︰「你知道近日朝議頗多,主戰主和各執一詞,頗為煩心
言下之意是準備借酒排解幾分,這說辭理由倒也是充足。
桑弘羊已經看到了前面的酒肆了,恰巧看到阮月將那門全部推開,掛出了開張的牌子,一眼望去外間雖然不大,可是給人的感覺很寬敞明亮,打掃得很干淨,阮月窈窕地站在門外,喊了一聲︰「開張大吉——」
「各位里面請——」
這聲音卻不是阮月的,而是從樓上發出來的。
眾人這才抬頭望去,卻見到是個臉上有疤的丑女,然而那聲音挺好听,只見她抱著個酒壇子,站在樓上,喊完那句話之後就將那酒壇子往外面一砸,正好落在門前的空地上。
圍觀的人們紛紛後退,桑弘羊卻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趕忙往前走,張湯也跟著。
那酒壇子「啪」地一聲碎了個干脆,卻有濃郁的酒香頓時散發出來,飄滿了街道,讓所有人為之驚嘆。
陳年的烏程若下酒!
桑弘羊一聞見那味道就差點崩潰,擠過去的時候臉都綠了,看著那破酒壇子捶胸頓足,差點兩眼一黑暈倒過去,又驚又急,說不出話來。
只有張湯,冷眼在一旁看著,沒見到陳阿嬌……他抬頭向樓上隱秘的角落看去,卻不想陳阿嬌也在看他。
樓上樓下,對望。
然後陳阿嬌身影一閃,卻是到里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