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冷將那個被點了穴道的人留在那里,四周其他的尸首就任其隨意地擺放在四周圍,之後虞冷便帶著她走進竹林深處。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慢慢地昏暗下來,夕陽即將也落下,空氣里已是彌漫著微涼清冷的氣息。
她因方才被虞冷潑了水,衣擺處全是濕的,寒涼的風從下方灌入,一直沿著小腿骨蔓延上來,她只覺腰側都隱隱發寒,渾身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身旁的人洞察力十分敏銳,感覺到她在發冷,便將身上的外套月兌下來想要蓋在她身上。
讀者不自然地躲了下,皺眉道︰「你這衣裳髒。」
他輕笑一下︰「總比你受了涼要好。」說到這里,他動作半是強硬,卻還是不失溫柔地把那件外表瞧上去破爛的衣衫披她肩頭,而當他月兌下那衣裳時她才瞧清楚里頭居然墊夾著一曾絲滑的棉絨,穿在身上很是舒服,一會兒就開始暖和了。
她有些驚訝,但沒說出來,心想這人就算是偽裝也當真是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差點還真以為他是被薛染打擊得落魄了呢。
虞冷沒有帶她回神仙谷,她想要問神仙谷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被薛染給攻陷了,故此他才不會到他的大本營里。但是轉念一想,目前這種狀況說到底是為了爭奪她而引起的禍事,她很乖巧地沒有去問他這個問題。再加上甫才知曉他是虞冷的緣故,剛才又被他那一番行徑給搞得心神不寧,她自己都未曾處理內心的情感,也就越加不想和他多說話影響情緒。
就這麼和他走著,林中四面靜寂,鳥蟲的叫聲和腳踩在碎草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都在耳邊一清二楚。
忽然呱一聲,不知從哪里來的奇怪鳴叫,把讀者嚇得猛地往虞冷身邊一靠。
「別怕。」
他說著,伸手環過來,握住她的肩頭。
她那麼點不自在,但到底是這深林顯得太過詭譎可怖,讓她心里面發怵,雖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可惜耐不住這渾身寒意,只能盡量從他身上尋求安全,反正對于他這種天生凶煞的人物而言,根本就不為所懼。
心里邊想便安心下來,她甚至未曾察覺自己對他的依賴性,早已不是隨便用兩句借口就能掩飾的。
她就這麼心安理得地貼著他肩膀,扒住他,像是水里的一根浮木,緊攥不放。
直到隱約瞧見深處有光亮通明,她才問︰「那里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嗎?」走這麼長時間才抵達,看來他掩藏得真的很深嘛,想來是早就留了後路子的。
虞冷沒回答她,只牽著她繼續往里頭,兩人一直走到那閃著光亮的屋子前才停下。
看來是沒錯了,就是這。
她打量著眼前這古雅秀氣的竹木屋,很是新鮮的樣子,小說里經常看到那些世外高人隱士,都會弄一間這樣兒的小木屋以示高雅品味,一般統稱為簡樸節約,不在乎身外之物。但其實就她認為這種的才最有心機,看似簡單,里頭卻暗藏玄機啊……
一到興致處,她那起初還害怕的感覺早就沒了。
左看右看的模樣被虞冷盡收眼底,他是在有點好笑,她這性子到底如何養成的,真叫人覺得奇怪。耍脾氣的是硬得跟頭牛似的,八百匹馬都拉不回來,和你玩心機的時候又全然不像是一個豆蔻少女該有的年紀,雖未成形,卻已成年女子的風情韻味在,還有這有時候膽小如鼠的性子,還愛逞強,總不服氣的小模樣兒,簡直就讓人想要……
心里一股邪念騰地就升了起來,但他知曉這還不是時候,便強壓下去,抓著她的手道︰「你這樣子,還以為是想要做什麼呢。」
她撇撇嘴,沒吱聲,又偽裝出蔫頭蔫腦的樣子來。
直到他將她帶進屋內,燈火幽幽照著竹屋,桌子是極其簡單的小矮桌,上面鋪著一層墊桌的,下面燒著取暖的炭盆,竹屋里頭倒也沒什麼家具,但擺放位置都很是講究,一眼瞧上去大方簡潔,再一細看感受之下,便覺出一種溫馨暖融的氣氛。
這大概是……家的味道?
她模糊地將這似家非家的地方在心頭上臨摹般地細致描繪出來,便是深入地想著越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
突然有雙手放在她肩頭,她被驚醒,從想象中跳出來,下意識地就要躲,她始終是不習慣他這樣的溫柔舉動。
但她這躲避的行徑落在虞冷眼中卻像是無聲的拒絕,明明感覺到她心底里的迷亂,明明這雙眼落在自己的身上時會顯出茫然的眼色,就像是一頭麋鹿,迷失在他的領地里。
是他牽住了她。
他是這麼認為的。
那為何……她要躲呢?他手把住她的肩頭不放,不讓她逃避,下顎都快抵至她的肩窩里,細女敕的頸項間是蘭花般的,是屬于她的體香。
他喜歡這樣摟住她,而她溫順服帖地在他懷里的模樣。
嬌軟一團,白兔子似的小人兒。
她頓了下,便停下掙扎的舉動,許是因為這一路來奔波累了,又許是在這昏黃燭火中的氣息太過溫和,夾雜著背後人若有似無的淡香,令她逐漸放軟了身軀,困意也漸漸襲向她。
嘴巴張了張,帶著不悅的語氣嘟囔,「什麼公子,就是個悍匪……」
「恩?」摟著他的人低哼一聲。
她換了個勢,把自己更往他懷里團,感覺這樣是最舒服的以後也就絲毫沒有芥蒂,輕輕道︰「……什麼時候,他會找過來?明天?還是……」
……今晚?
沒有把這倆個字說出來,好像說出來就會打破此刻既定的安靜。
什麼愛恨,什麼情仇,她一概都不想了。
只求這片刻安寧。
好像她沒有在這一世重生,好像是延續了上一世的故事,穿著大紅鮮艷的嫁衣,躺在這個人的懷里。
一如既往,溫暖美好。
他說,他叫虞冷。
虞冷……虞冷……她心里慢慢念出來,嘴角微揚。
本該是漫長清冷的夜晚,卻在這淡淡暖光的融合下令人有一種別樣的感受。
她就這麼靜默地倚靠著他睡著了。
半夜里,虞冷將睡熟的她抱到席上,將她整個用棉被包裹起來,遂坐在側邊的位置上,用手撫模她的臉。
指尖下帶著一點溫度,是她的。
他眉眼里有些寂寥落寞,不知是想到什麼,嘆口氣收回手,眼楮對著燭燈發了一會兒呆,才呼地一聲將燭燈吹熄。
黑暗里,修長的身影靜坐半晌,爾後才緩慢地站起來,打開竹屋的門。
「唔……」
席上的人轉了個身,發出輕微響動。
他關門的動作停了下,透過半掩的木門,他望向漆黑中隱約縮成一團的人影。
寒風吹過,將他衣袂帶起,萬籟俱靜下,他靠著門邊溫柔地揚起唇角。
耳邊響起蒼老的聲音。
——宿命哪,宿命啊……
宿命嗎?
在月色清輝的籠罩下,虞冷低頭翻開手掌,掌心里是紋著奇怪詭異的圖案,他不由想到和那個人交手時他的手上也同樣帶著這樣的圖案。
看了半刻,他才攏了攏袖子,放下來。
袖籠底下,他緩緩握緊拳。
——若這就是宿命,他也不在乎。
半掩的木門被關上了,他颯然地一轉身,瞬間便消失在竹屋前。
長夜仍是漫漫無邊,竹屋里頭的人窩縮在綿軟溫暖的被褥里,也仍是沉沉睡著,一切渀佛都與她無關。
直到黎明破曉,直到一望無垠的深黑色夜空逐漸透亮,露出魚肚白。
她揉著眼,睡眼惺忪地鑽出了被窩,腦袋被清晨空氣里的寒意給凍醒了,慢騰騰地扒拉開套住自己的棉被,視野里空無一人,只有簡單擺放的家具,而小矮凳上擺著的燭燈已快燒盡了。
隱約記得,她睡著的時候這根燭還有大半的。而現在,只剩下燭芯……
虞冷也不知去哪兒了,她懶洋洋地伸了伸腰,用手隨意地理了下長發,之後隨意批了件外套,就打開木門打算去找他。
而開門的那一霎間,她是全然不曾想過會看到什麼樣的畫面。
故此,當她帶著輕松的心情,隨性的一推門,眼前的一幕卻叫她驚呆了。
所有言辭都卡在嗓子里,手猛地攥緊門邊,指甲甚至在上頭刮出一道擦痕。
不遠處竹林間,有紅衣翩飛,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腳下輕輕踩著,一雙眼就在這清冷死寂中很遠地朝她眺望。
眸光沉沉的,陰幽如火。
直到那人步出林中,鮮艷奪目的大紅外衣,于身後逶迤拖了一地血色。
「原來……小東西躲在這里?」
一嗓子就令她通體冷個徹底,她很想強迫自己看不到那人一路淌出的血,就在這蒙蒙清晨里,她此生從未覺得這樣怕過。
好像宿命輪回,她又回到那陰暗潮濕的地宮里頭去。
石門緩緩打開,發出低沉蒼老的挪動聲。
視線一恍惚,畫面猛地重疊于一身。
又是躲,又是逃,但一睜眼,卻又發現自己整個人已在這火坑里頭。
這種被大團熾熱火光包裹著,心底卻如千年寒霜般冰冷冰冷的感覺。
一如他此刻凝定著的眼里,隱于深黑色背後窸窸窣窣即將冒出來的那些可怕的未知數。
「你……你把虞冷怎麼了?」盡管顫抖,但她還是保持理智,問出這樣一句話。
他渾身是血,但好歹他找到這里,而虞冷……卻不在這里。
難道虞冷已經……
她只想著,就感到透骨的寒氣,以致骨髓里流動的血脈都要凝固。
他卻笑,先是低頭痴痴地笑,手扶著青竹,五指蔻色殷紅。
直笑得快把她逼瘋,他才停住了。
頭側了側,笑眼彎彎的,眼兒眯著目光和她對視,用一種詭異的腔調,緩聲道︰「小東西……你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