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晚
武俠小說《黑鐵刀》讓我生平第一次嘗到不勞而獲的甜頭。此前,我也得到過某些書商塞給我的犒勞,那最多是幾百元錢的紅包,那不算賺錢。這本《黑鐵刀》讓我第一次賺錢就賺了一萬五千元。在我的一生中,這是我第一次擁有這麼多錢。我的工資只一百多元,加獎金也就是兩百多元。一萬五千元錢簡直是巨款!
一萬五千元是這樣來的。李新看了全部稿子後,立即打電話給我,們們準備出這本新派武俠小說。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賺錢。他出這本書是為了賺錢。我把稿子給他,也是為了賺錢。我不賺錢,我會把稿子退給朱馬。我們社里的總編是個對武俠小說深惡痛絕的老派知識分子。他深感現在的讀者素質很低,都去讀武俠小說了,世界文學名著和當代文學作品受到了不應有的冷遇。所以他極力反對z出版社在這些事情上推波助瀾。他是個老派知識分子,痛惜江河日下,世風不古。
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知道托爾斯泰、巴爾扎克?總編感嘆說,金庸、梁羽生、古龍倒是年輕人掛在嘴里說的東西。我一看見我兒子捧起《笑傲江湖》看通晚,我就頭疼。
總編深惡痛絕武俠小說的原因一自了然。他兒子——一個在財經學院讀大學的大學生,不好好讀書,卻把精力放在讀一本又一本的武俠小說上。所以,z出版社在總編的影響下,堅決反對出武俠小說。
我拿到了二萬二千八百元錢稿費和八百元犒勞費。稿費是以六十元錢一千字付給我的。我說這是作者堅持的,如果不是六十元錢一千字,作者就不願將稿子給大路書店,因為海峽出版社等著要這部書稿。當然這是我胡謅的。六十元一千字已是相當高了。如果是我們出版社,最多付作者三十元一千字。就是已經有了名氣的作家,出版社想跟他出書,也是付三十元一千字。李新只想出五十元錢一千字,但我說作者堅持六十。如果李新堅持只付五十,我也會把書稿給他,但李新把我視為好友,相信我,還是付了六十。
那天李新把我約出來吃飯,當然還把他的合伙人黃老板也約了出來。三個人走進一家名叫映山紅的餐館吃中飯。李新讓我打電話給作者,說他只肯出五十元一千字。你打個電話給那個朱馬,李新用輕蔑的口氣說,就說我只肯出五十元錢一千字,不然我就不要稿子。
李新太把我做他的好友看了。殊不知在當今這個商海大潮沖天的社會,朋友都是假的,錢才是真家伙。我滿口答應,走到收銀櫃前,裝模作樣地撥了號碼,拿起話筒喂了聲。
你是小朱不?小朱哦。跟你說,我朋友看了稿子,打算要你這部武俠小說。現在有一個這樣的問題,就是我朋友只肯出五十元錢一千字,你看行不行?哎,你也不要在乎五十六十麼,只要書出得漂亮就行了。就這樣好不好?哎,你不同意?你要書稿?我再跟我的朋友商量商量。哦,我現在在外面,你要不要同我的朋友說幾句話?不說。也行,那就不說。好吧,我再打電話給你。就這樣。再見。
其實我根本就沒接通電話。假如朱馬知道李新肯出五十元一千字,說不定會跟我磕頭作揖呢。我打電話時,黃老板和李新都坐在桌前看著我打電話,當然都听見了我說的話。
怎麼辦?你們也听見了,我跟作者通了電話。作者堅持要六十。我笑著說。
六十就六十,無所謂。黃老板不想斤斤計較說。喝酒,喝酒。
當天晚上,李新就按三十八萬字,六十元錢一千字,付了二萬二千八百元稿費給我。另外還給了我八百元錢,表示犒賞我。我一一照收不誤。我決定以二十元錢一千字付朱馬稿酬,這樣我就只要給朱馬八千元。
7月13日晴
李新拿到稿子並不足以說明就可以出書了。他還得找我給他搞一個書號。我跟貴陽出版社打了個電話,找了我那個出版社的同學,那個人姓馬,是個年輕人,在北京大學讀研究生時我和他是同學,他比我高一屆。馬編輯說︰行行行,沒問題。
他要看下稿子。我對李新說。
李新說︰那當然。來去和住宿的一切費用都歸我出。
今天貴州出版社的馬編輯坐飛機來了。
我跟李新去機場接馬編輯。李新借了輛老上海,開到黃花機場,等了兩個小時,馬編輯出現在機場出口。他一下飛機就大聲埋怨說;飛機誤點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我們握手。
馬編輯留戀他的同學我說︰好久沒看見你了,你還好嗎你?
我說︰還好。
我們把馬編輯安排在蝴蝶大廈住下。蝴蝶大廈的住宿費還能接受。晚上我們一起進餐,馬編輯對我非常客氣,他說︰怎麼樣?調到我們貴州出版社去?
我說行。
馬編輯就孩子般地笑笑。
我發現馬編輯臉上有孩子般的單純,也許這是讀書人的一個境界。馬編輯和我不是出自一個導師,他是學當代文學的。我在這樣那樣的報紙上常常著到馬編輯的名字,他成了一個書評家,在報紙上到處一頓亂批評,還罵出了一點小名氣。他罵過張賢亮、罵過王蒙,罵王朔罵得最凶。我其實打心眼里看他不來,因為他是靠罵人出的名,出得很不道德。假如他是寫書出了名,我會佩服他,但是罵人誰都曉得罵,所以我心里瞧他不來。
晚上,李新請馬編輯听歌,我作陪。隨後又把馬編輯領到美容美發店按摩,讓一個小姐在馬編輯那肥胖的身軀上捏來捏去。他長得很胖,胖得像一頭豬。
十二點鐘,我們從美容美發店走出來時,馬編輯大談湘女不錯。李新笑笑,說︰那很容易,你弄一個湘女到貴陽去麼。我們湖南的妹子最多情了。
我們把馬編輯送回蝴蝶大廈,當馬編輯肥胖的身體走進電梯後,李新說︰馬編輯蠻。我有一個朋友,開了家雞店,開在新開鋪,請他去打幾炮,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昨天上午我們去了那家雞店。雞店當然不叫雞店,叫恆園飲食店,樓上樓下,背後是一片杉樹林。雞店的老板是個女人,丈夫在一家工廠上班,丈夫的舅舅在公安局當了個科長,能擺平一些事情,所以女人就暗中開了個雞店,專門經營熟客生意。李新對我說,飲食店的四個小姐,兩個常德妹子,一個益陽妹子和一個瀏陽縣的妹子,他都睡過。吃飯時,他問馬編輯看中了哪個姑娘。馬編輯支支吾吾,最後說他覺得益陽妹子不錯。
你真有眼力,李新夸獎馬編輯。就這個妹子最騷。
馬編輯笑笑,眼楮亮亮地盯著益陽妹子,充分表現出的本相。這樣我就有一百個理由看他不來。假如他不那麼道學家樣地大寫批評文章,我不會看他不來。看他不來的原因是我覺得他太假了。一個人如果太假,你就會看他不來。
益陽妹子身材高挑,長一張桃子臉,臉上布滿了桃紅色。吃飯吃到半途上,李新就把馬編輯推到樓上的一間房子里休息,隨後叫益陽妹子上樓去伺候。那種伺候是可想而知的。有些事情你一下子就可以想出八開(方言︰大半),就是指這些事情。好生招呼我的這位貴州朋友,李新對益陽妹子交代說,不然,招呼我打斷你的腿。
益陽妹子對李新做了個鬼臉,上樓去了。
馬編輯當然被伺候得很快活,盡管他下樓後矢口否認他搞了那個益陽姑娘,他只是讓那個姑娘做了下頭部按摩。但我們心里都有數,我們在樓下等了一個半小時,這一個半小時可以干完很多很多事情。我們笑笑,走了。
7月16日雨
馬編輯被搞定了。他本來只打算在長沙呆兩天,結果呆了五天。這是他覺得長沙很好玩。那家暗娼店的四個姑娘,都被他睡了,這就是馬編輯,一個寫文章罵這個作家是痞子,罵那個作家只曉得寫地攤文學的道德捍衛者。現在我明白了,此人越是道德捍衛者便越是可疑。馬編輯就是個例子。要是你在報紙上看他寫的狗屁文章,你甚至會覺得他很左,你還會覺得他這人一定是個高尚的殉道者,是個為理想和真理而奮斗的人。但在我眼里,他是個色鬼。他的人格已經分裂成八瓣了。今天他走時帶走了武俠小說《黑鐵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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