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泥街 第29章

作者 ︰ 何頓

3月29日辦公室

我獲得一個準確的喜訊,我去年編的一本有關理論方面的書得了五個一工程里的一本好書獎。這本論馬克思理論方面的書是一位北京大學的中年教授所撰。這本書與我導師寫的那本書簡直如出一轍,也是在北京找了幾家出版社,沒一家出版社肯出,最後由我的導師推薦,教授把稿子寄給我看。我看了稿子,覺得不錯,就把稿子交給了總編。總編是個理論迷,認為世界的一切好書都是理論書,因為理論是智慧的結晶。所以他匆匆看了遍就說好,應該出。社里對這本書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是不出,說這是做賠本生意;一種意見是出,因為它是一本理論層次較高的書。持後一種意見的當然是我和總編,稿子是由我導師推薦,我約來的。至于賠本,又不是我出錢,也不是總編掏腰包,當然也不是另一個極力反對的楊副社長掏腰包。所以它出來了。

如果沒有導師的那本試論什麼什麼墊底,這本書是肯定出不來的,因為試論什麼什麼獲了獎,黎社長就寄希望于這本書,于是這本書才得以見天日。沒想,它又為我獲得了全國五個一工程獎。當然,就我知所,評獎的評委都是那位教授的朋友,即使不是朋友,也有神交,至少教授把他這本絕對沒人掏錢買的書一一寄給了評委,並在扉頁上寫下了謙恭的話。而黎社長自己又親自跑到北京活動,這是他認識其中三位評委,並請那些評委們一一吃飯喝酒。所以它中了頭彩。喜訊傳到我們社里,大家又喧嘩起來,覺得張遜走狗屎運,今年評個編審毫無問題。如今這世界,是一個以金錢來衡量人的價值的世界,只有一個頻道,那就是看你賺了多少錢,所以盡管我編的這本書在黎社長的運作下又一次獲獎,盡管一些編輯有嫉妒我之意,但還沒達到眼紅的地步。畢竟這本書並沒為社里和我帶來經濟利益。

黎社長很高興,在社里,我完全可以受到他的寵愛和庇護了。我正式成了他的寵臣。在黎社長方面,他很明確,要麼這本書能為社里賺錢,要麼這本書能獲獎。而在黎社長眼里,獲獎比賺錢更重要。賺了錢,他黎社長又拿不走,獲了獎他卻可以到處吹噓。我獲了兩個獎,榮譽既是我個人的,又是社里的。書是z出版社出的,而黎社長是z出版社社長。

好好干,張遜。黎社長用愛才的目光瞅著我。好好干。我要你挑大梁。

我很高興受到社長的賞識。在長沙,我還沒一個人可以投靠。我等待著黎社長讓我挑大梁。我想不出他將給我挑什麼大梁。是當副主任還是干什麼別的?我琢磨著他的話。

要是z出版社的編輯都像你一樣舍得干,工作就好做了。黎社長感嘆說。

我也沒干什麼,我說。

我說的是實話。我確實沒干什麼,我的精力我連十分之一都沒用,最多也就是用了百分之九。大家都不努力,你太努力了不是有點傻就是假積極。但黎社長用愛才的目光瞅著我,覺得我過于謙虛了。你是個老實和能干的人,黎社長說。昨天我還同楊社長說你的房子的事,我要他快點解決你的房子問題。

黎社長只差對我說我喜歡你了。社里這幾年倒是出了一些賺錢的外國小說和歷史小說,但獲獎作品卻沒出幾本,除了我編的這兩本理論書拿了獎之外,就沒有書拿獎了。黎社長覺得我是一個人才,有眼光,也就不難理解。但社里有些同事在背後議論,說我專門做賠本生意,試論什麼什麼至今還有一千冊壓在倉庫里無人問津,社里拿它送這個領導送那個領導,但無論怎麼送,還是送不完。試論什麼什麼擺在長沙市最大的袁家嶺新華書店賣,擺了一年才賣掉二十一本。現在,我編的這本馬克思論,看來又是一本虧本書。這有什麼辦法?現在的讀者層次低,看理論書籍就打瞌睡。讀者寧可讀毫無思想深度的通俗小說,也不看理論書籍。這不能怪我,我也是幫人家的忙。人家當了教授,研究了-輩子,用畢生精力寫了一本書,能出就盡量跟他出。我壓根兒沒考慮要為社里賺錢,別人說我是出虧本的書,我也用不著生氣。如果這本書沒獲獎,不會有人在背後說什麼,關鍵是它獲獎了,輿論就來了。有人說榮譽的背後是毀譽,這是非常深刻的話,應該好好想想這句話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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