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遜從西安回來,一下飛機,看到的是一片黃燦燦的陽光。六月的長沙,陽光總是黃燦燦的,猶如黃金鋪滿陸地。一出機場,張遜上了一輛民航的大巴,汽車便載著一車人在高速公路上奔馳。在西安呆了半個月的張遜,覺得長沙骯髒不堪,馬路上塵土飛揚的。他下了大巴,上了一輛的士,向家里飆去。回到家里,他洗了個澡,換了一身短衣短褲,穿上西安買的耐克跑鞋,騎上重慶80摩托車,向黃泥街飆去。
徐紅在書店里正同一個江蘇人說話,那個江蘇書商很想要《勞倫斯情愛小說選》,但他想要對折。他在同徐紅磨嘴皮,張遜听徐紅說了情況後,問他︰「對折你要多少?」
「兩千套
「我給任何書商都是五五抓,」張遜說,「就是一萬套也是五五折。所以對折是不可能的。我這套書成本相當高,你也是做書的,你一看封面和紙張就應該懂
江蘇人說︰「我就是見這套書做得好,不然我不會要
張遜瞅他一眼,這是一個衣著時髦,說話很文雅的年輕人,手里拎著一只金利來包。「我不能壞黃泥街的規矩。你堅持要對折,至少在五千套以上。如果只是兩千套,我怎麼向我的朋友交代?他們都是以六折或五八折發貨。我給你五五折,已經是夠給你面子了
江蘇人猶猶豫豫的。張遜遞支煙給他抽,為他點上。「生意不成,交個朋友也行
江蘇人最終還是在他的店購了書,他要了三千套,以五三折一套成交。江蘇人付了現款,張遜就叫小宋和小肖去發貨,因為江蘇人不放心,要親自看見書上了火車才踏實。小宋和小肖是張遜請的兩個馬仔,小宋是白水人,小肖望城縣。小宋和小肖帶著江蘇人去倉庫發貨後,張遜才坐下來瞥著徐紅說︰「我他媽的累得要死,一刻都不能休息
「你眼楮是紅的徐紅瞧著他說。
「眼楮里進了灰,揉紅的張遜回答。
「你不去看你女兒?」
「晚上去,也許還可以趕上茜茜媽媽的追悼會張遜說。
晚上在該來中來了。夕陽在遠遠的山巔上落下後,夜幕就在長沙市的上空漫溢開來。夜幕總是漸漸將日光抹掉。兩人在姊妹飯店里吃了晚飯,吃飯時談了很多事,劉小專死了,茜茜自然就得跟他們一起生活。「現在我們家里就要多一個人了張遜說。
「多兩個人,」徐紅說,「得請一個保姆帶茜茜。我沒時間管茜茜,我要照顧書店
張遜說;「是啊,得請個保姆做飯和管茜茜
兩人吃完飯,張遜騎上摩托車向前飆去。一刻鐘後,他駛到了他熟悉的這幢樓前。他沒發現帳篷,在長沙,通常死了人,都得搭一個帳篷用來開追悼會,帳篷里掛滿親戚朋友送的祭帳和花圈,還要請一支管樂隊演奏樂曲,用熱熱鬧鬧的樂曲和歌聲來消解死者親屬的悲哀。張遜看不到帳篷,心里就有些迷惑,是不是劉小專沒死?他壯著膽子上了樓。
開門的是劉小專的嫂子,也就是前舉重運動員的老婆。她一見是張遜,愣住了。張遜按過去的習慣叫了聲姐,嫂子沒回答他。客廳里坐著劉小專的母親,那個女人以乎被無情的生活打垮了,一下子顯得很老了,頭發都白了。張遜叫了她一聲媽,張遜以前叫她媽,一時也難于改口。老婦人舉起頭瞥他一眼,沒說話。茜茜從臥室里跑出來,看見他,叫了聲爸爸。張遜搭頭一看,牆上掛年歷的地方掛著一只黑鏡框,框著劉小專的遺像。鏡框上還用黑綢布扎了一朵花,劉小專在鏡框里默默地瞧著他。茜茜偎到他身上,「爸爸
他撫模著茜茜的頭。前舉重運動員從衛生間里走出來,他那胖大的身軀一擠進客廳,客廳頓時就顯得狹小了許多。他橫眉怒目地瞪著張遜,臉上就好像有一堆木柴在燃燒。「你這鄉里鱉,」他沖張遜說,「你還敢跑來!」
他一拳打在張遜的胸口上。張遜哪里又招架得住當胸一拳,往後一倒,倒
在老母親身上。老母親叫了聲,推開他。張遜還沒站穩,前舉重運動員又掄起拳頭要打他,茜茜忙拉住前舉重運動員的手,可憐的樣子說︰「舅舅,莫打我爸爸好啵?「
張遜沒想到前舉重運動員還敢打他,婚早已離了,人己經死了,還有什麼好怨恨的?要怨恨也應該怨恨那個汽車司機,干嗎把火發到他身上?「你跟我滾出去!」前舉重運動員將掄起的拳頭高高舉著說。看來茜茜的話還是蠻奏效的,讓他的拳頭揮而不下。
張遜不敢遲疑,馬上走了出來。茜茜沖他說︰「爸爸
張遜說︰「爸爸會叫姨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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