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瀾 第十一章

作者 ︰ 單影孤戀

顏格的這番話,讓心安消化了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不是她夠聰明從江雲那兒得知吳琉的母親也姓張,也叫張芬蘭,她大概永遠沒辦法理解顏格當時听見她在電話里讓同學幫忙調查張芬蘭時為什麼那麼生氣。她調查的是父親珍藏照片里的女子張芬蘭,而顏格誤會成她是想調查吳琉的母親看能不能查出點什麼軟肋,繼而威脅吳琉讓她離開顏格。

這樣的誤會,好像是多米諾骨牌游戲一樣,只要推倒了第一張,後面無數張都能有條不紊接踵而來的倒下。第一張牌是,她拿那筆錢讓吳琉離開,接下來便是,顏格誤會她那時候明知道吳琉的母親生病急需要錢故意拿出那筆錢,然後再是,她並不知情的被江雲叫到醫院,在醫院接到自己同學的電話,請求人家幫她調查一個叫張芬蘭的女人,這一系列動作被顏格誤會成︰她的好友在醫院發現了他和吳琉,打電話讓她過來親眼認證了之後,她不甘心的叫人調查吳琉的母親張芬蘭,想從吳琉母親的身上找到什麼切入點,從而像當初一樣威脅吳琉離他遠一些。

原來在顏格心里,她蔣心安真的就是這麼不堪的一個人,好歹還是夫妻不是麼,多諷刺。心安後來一點解釋的沖動都沒有,何必解釋,他若不信任,她再努力漂白也是徒勞。更何況,真的並不是每一個真相都能像電視劇的情節一樣,得到沉冤昭雪昭告天下的機會。

父親的病情在檢查出癌癥的第二十八天開始惡化,面色蠟黃,四肢干瘦,雙眼無神,幾乎都到了那種無法隱瞞的地步。父親整天呆在書房或臥室,餐點以及洗漱都由心安一手安辦,公司的部分事情其實已經是由心安在父親的指導下暗自操作,有些起了疑心的叔伯前來「探視」時都被心安四兩撥千斤撥了過去。顏格從最開始的一日一次探視變成後來的兩日一次或者三日一次。他似乎還是很排斥心安,因為他過來的時間依舊挑選在她以往都起不來的大清早,他過來探視和她父親在書房交談的時候可能一點都沒發覺,她就躲在父親書房的洗手間里。他大概不會知道,她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能在早晨七點醒來的覺,她在他來之前已經起床照顧父親很久了,她沒有為他特地起早床,只為他不想見她的原因特地在他出現的時候躲起來,僅此而已。

除心安之外最先得知父親病情的是顏格,顏格記憶里那天的岳父神色特別萎頓,他側面委婉的問了一下,岳父堅持說自己沒事只是普通的肺炎,可是在他出門轉身帶上門的時候,透過狹小的門縫看見正捂著唇拼命壓制住咳嗽的岳父,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有觸目驚心的血液從他干瘦的手指指縫里一點點溢出來。

顏格目光微驚,站在原地猶豫了兩秒,轉身走至隔壁的房門前,敲門,無人回應,直接擰動門把進去,偌大的臥室一片空寂,只有洗手間傳來嘩嘩的水聲。

洗手間的門留了一條細縫,顏格沒做多想直接推開,里面正站在洗手池前雙手捂臉的年輕女子驚得反射性放下手來,那雙本是清澈明亮的大眼,此刻紅腫得如同兩顆難看的核桃。顏格目色一寒,心里分明已有底數,還是沉著臉認真問了一句︰「蔣心安,你有沒有話對我說?」

蔣心安愣在原地,怔怔了好幾秒,沒有做聲,只剩眼淚刷刷往下掉。她似乎一貫喜歡欺騙隱瞞,那些在教堂里立過的誓言在一個一個的欺瞞面前已經變成了諷刺的模樣,顏格沒有給自己第二次詢問她的機會,輕笑著轉身即走,然後便听見她沙啞的聲音夾雜著濃重的哭腔從後面斷斷續續的傳來。

「顏格……爸爸他要走了。我爸爸他……可能撐不住了……」

她的聲音里夾雜了前所未有的惶然與無助,這樣的脆弱很讓他這個丈夫無法控制的產生心疼感和保護欲,可是這些情緒,都沒有自心底的那種可笑來得快。身形高大的男子回過身,俊朗的臉上是一種心安從未見過的情緒,他沒有靠近一步,就這麼遠遠的遙望她一個人在脆弱絕望的情緒沼澤里掙扎,然後袖手旁觀的嗤笑道︰「蔣心安,有些話或許我不應該放在這種時候來說,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安排的這場棋局里,我到底算得上是一顆怎樣的棋子?」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刀子,隨著他的冷言冷語一字一句在她的心上割下無數道口子。他繼續冷笑著說︰「當初讓你那麼費心都要得到的我,在你當年的陰謀拆穿後居然可以那麼輕松的說出離婚也可以這種話來,我還在好奇自己對你而言怎麼忽然間就變得不再重要,原來是選擇了更重要的東西是嗎?你的父親檢查出重病,他不信任我,你也是,你們都害怕我會奪走你們兩父女的財產,所以向我隱瞞了你父親的病情,所以跟我說出離婚也可以的那種話,所以其實你這些天應該都是在等著我主動跟你提離婚吧,在你父親病重之前離婚,這樣在他走了之後你們家所有的公司股份都歸你,與我這個外人毫無關聯,是這樣嗎?這樣很好啊,蔣心安,這樣的計劃幾乎天衣無縫呢,你怎麼不繼續瞞下去呢?前些天故意當著我的面打電話叫人調查吳琉的母親就是為了激怒我讓我跟你離婚的吧?是因為我還沒有跟你提出離婚讓你很苦惱,所以另外想出更好的計謀是嗎?所以你現在擺出這樣沉痛的表情告訴我你父親病情的真相也是你計謀里的一部分嗎?蔣心安,你可真是演技實力派,你不提名奧斯卡我都覺得惋惜。當初和你結婚的時候,我就忘了告訴你,我顏格還真不想貪你們蔣家一指縫便宜,你想離婚我如你所願,有生之年,我顏格發誓你們蔣家股份我絕不干涉半分,你們蔣氏的大門我也絕不踏入半步

他走得時候,隨手關上門的聲音很大,大得幾乎震碎了蔣心安的心。原來誤解真的就是她一直以為的那種多米諾骨牌,你推倒了第一張,後面的厄運都會接踵而來。

吃了黃連的啞巴,你怎麼明白她的苦楚。

父親的離開,比顏格的離婚協議來的還要快。入冬之後一直陰雨連綿,那是這一個寒冬以來第一個晴空萬里的天,精神一直很萎頓的父親那天特別清醒,他說外面看起來很暖和呢,心安你扶我出去曬曬太陽趕走霉氣吧。心安笑著輕聲說好啊,爸爸,霉氣趕走了你的病就好了。父親笑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輕撫了撫她的頭,低聲說了一句,傻瓜。心安趕緊側過頭去不讓眼淚砸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心安和父親坐在管家給他們搬出來的沙發上,心安讓管家找出一台老式的收音機,把它放在草坪上,旺財圍著那沒見過的新鮮玩意繞了幾圈,大概是沒聞到誘人的味道,意興闌珊的走過來懶洋洋的趴在父親的腳邊,陽光比想象中的要溫暖很多,好像真的能把心底陰暗潮濕的地方都曬得干爽明亮,收音機里斷斷續續的傳來一些老舊的歌曲,輕柔的,緩和的,這樣的感覺愜意到讓心安迫不及待的奢望時間就此停留在這一刻。

父親指著蔚藍的天際一側說︰「天都晴了,怎麼看不見彩虹呢?」

心安輕聲回︰「彩虹姑娘馬上就出來了,爸爸肯定會看見的

父親又說︰「好久沒吃我們家姑娘包的餃子呢

心安輕聲問︰「那我去買材料回來包給爸爸和旺財吃好不好?」

父親靜靜默默的看了心安很久,足足有一分鐘那麼久,然後笑著說︰「好啊,閨女

心安起身,拉著父親的手,低聲笑著說︰「爸爸,你等我父親輕握了一下她柔軟的手心,臉上眼里都是滿滿慈祥的笑意。他輕聲回︰「嗯,我等我的寶貝女兒

心安換了衣服開車出門時,父親還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撐著沙發扶手對駕駛室里的心安笑著拼命揮手,他的笑容比當時的陽光還要溫暖。心安一路八十碼開到市中心,在超市快速的挑好餃子皮與需要調和的餡,回去的路上順暢無比,心情也愉悅了一些,將車隨意停在門口提著一大袋食材下車,旺財站在門口似乎有些狂躁不安,見著她後搖著尾巴跑過來,心安模模它的頭罵它是吃貨,領著它進門,院子里的沙發是空著的。

客廳里很多人,管家,佣人,住在附近的叔伯,還有一些她並不熟識的面孔,當然,還有最最疼愛她的父親,此時正閉眼靠著沙發椅背,一臉安詳。

當時蔣心安就站在客廳門口,客廳里太多人的嘈雜似乎因為她的出現而霎時間寂靜無聲,大家都看著她,每個人都帶著各色各樣的目光看著她,可是,她的父親,卻沒有睜開眼來再多看她一眼,不是說好,想吃她包的餃子的麼?不是說好,要等她回來的麼?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婚瀾最新章節 | 婚瀾全文閱讀 | 婚瀾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