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春夏秋冬
第36節下篇（6）
凡間一回，不過就是天界里十幾天的光景，在家斷斷續續睡了三天，才養養精神，孟于傳玉帝口諭︰「為慶賀儆尤神君蹬仙，特在同樂殿擺宴，招群臣共飲說完一雙眼想看我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看，看一眼垂一眼的，我只當沒看見。
其實不止孟于，這神仙做了一輩子，我太了解天庭的一眾人員，全都等著看我呢。我甚無奈，其實怪不得別人愛看熱鬧，實是怪我自己當年年幼……
我收拾收拾與孟于道︰「你看家吧，我去去就回孟于急急攔住我︰「還是小仙陪神尊去吧
我知道這是前幾日儆尤總來，孟于擔心我，但他不知道，我沒什麼可擔心的。當年的事，我或許曾經痛徹心扉恨不得自己死了，但我知儆尤害無數凡人性命以血養妖時，我便已心定如山。
我滅他惡念時的想法不過是為天地除害，而對他的那些痴傻妄念，大概是隨著那條天魂還了他，不在我這里，我已是一身清風兩手浮雲。
何況與儆尤相處，連尷尬也沒有，偶爾還有說笑，此不正證明我完全可以與他平心靜氣，前事不論？
對他微笑，孟于愣住，我道︰「放心，如今在你面前的是四時神尊，天機宮主——應劫早死
我這非是說狠話，清靈之所以可執掌先天六十四卦，佔卜過去未來種種事項，只因天生一條天魂牽連天地造化。而天魂既已不在，我還拿什麼說自己是七重天天機宮主？只能說那人早死罷了。
我心其實是真釋然，自認為笑的很是真誠，孟于卻露出一個將信將疑的表情︰「還是小仙陪神尊同去吧，白夜一會就回，她看家——小仙先去備神尊的仙駕
我一向輕車簡從甚至獨來獨往，此次他卻不經我同意就要準備什麼仙駕，想想也就明白了。我不去管他，我既然不怕人看，那也就讓他們看個夠吧。
上神仙駕，九十九飛天散花奏樂，一百單八仙女隨駕手捧無數靈寶，另有無數護衛天將威風八面，中間一個九駕天馬香車金碧輝煌。
我甚是後悔沒攔著孟于「準備仙駕」，這簡直是……我看他一眼，他紋絲不動恍如不覺。算了，由他去吧。
待四時神尊這套仙駕駕臨同樂殿，遠遠的一聲「四季上神到——」，原先一如梨園戲院的眾仙享宴真個是落針可聞。我走進去，若不抬頭看，真以為儆尤上來便對他們做過集訓——這靜的可比人間那一班各色袍子朝會。
只可惜他們種種動作，委實不那麼雅觀——除去皇叔座下幾個位高德重的，這邊幾個搶吃五谷仙雞的，一身油膩；那邊分喝千年良酒的，滿手濕滑；這又幾個偷偷調戲美貌仙女的，美人跑了也不自知；那又幾個討論仙法的，爭紅了的臉色還沒退去。
百態種種，竟為了一個我在一時之間全部定格，我忍不住笑，朝唯一一個眼波流轉的人瞥了一眼，儆尤恍如在他自己的承德殿，只是又隨意許多。
孟于扯我袖子，我回頭看見他眼中急切，輕輕搖頭。忽見旁邊不知何時立了一人，金甲威儀面目凜凜，乃是天斥。
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去理他，他也不理我，轉向孟于道︰「你身子如何了？」孟于道︰「干你何事！」
好！不愧是我四時府的人！小孟子你一定要堅持住，萬一被他勾引去了，別怪我將你逐出四時府！我沒听見他二人的後話，只款款往皇叔座下拜去︰「陛下萬歲聖安——清靈來了皇叔那把洪鐘嗓子，故作輕柔︰「你皇嬸等你幾天了——你先坐會，她一會就來
我險些笑出聲，但畢竟是長輩一片關愛之心，不好博了面子，只得點頭，邊上有個空座，仙官示意是留給我的，便坐了。
同樂殿初時一靜，漸漸細細耳語，我一落座便是大市場復又歸來，只是我這耳朵里，少不得——
「……當年乃是七重天天機宮主……」
「……妖主一族有一半盤古血脈……」
「……真是情深意厚……」
「……天地三界風雷三千……」
「……怎一個苦楚悲劇……」
干你妹的！姑女乃女乃涵養忒好，竟沒罵出口……
儆尤就坐我對面，隔著舞步翩翩的數十婀娜仙子，一閃一閃的看不清在干什麼，但偶爾眼神一個對視，他挑眉輕笑。他笑里一向含義頗多，這回竟帶著輕快從容，好像那些議論說的是我和另外一人！
我瞬時就意識到，我做什麼這麼激動？既來赴宴，我便已準備好做眾人戲子，我自安心就好。故而展眉，露出平素的笑意。
我這一笑，卻又引來是非。先是二公主坐我身邊，她是個直率的性子，張嘴就問︰「清靈大姐，你對那儆尤神君可還有情？」我早知會有人來問，由她這般爽直的人開口，倒省了我與他們周旋的力氣。
「都萬八千年的事了，想起來好像當年那個不是我自己，哪還有什麼情？」我當笑話說與她听，許是態度不夠端正，二公主露出孟于一般將信將疑的神情︰「當真？」
我只好斂色正儀︰「當真。我已一夢睡醒，他是十世重生，各自都是再世為人，過去的也不是什麼好事，何必總掛在心上？」
二公主定定看我眼楮看了半晌，道︰「清靈大姐，若不是你，換一個人說出這話我也是不信的——姐妹們都說，我們雖同為仙家，但唯有你一個可以出塵月兌俗。我們看的分明，你在三界里，卻又冷眼旁觀三界。你為三界做事，卻有事事置身事外
她這評語我有些哭笑不得，不好說什麼，她繼續︰「我們都以為，除了這件事，再沒什麼讓你入世的了，沒想到，連這也不能。——雖意外，卻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二公主不知在感慨什麼，我道︰「沒那麼夸張，我這是懶散慣了，沒那些心思了她卻轉笑︰「這樣也好，你看破紅塵，做個真正逍遙的神仙。別人也沾光……」
我疑惑看她，她拿眼瞟了遠處一群鶯鶯燕燕的各家女仙︰「儆尤神君的風姿不用我說——她們鼓搗我來問你，都惦記著呢……」
趕情是這麼回事，我險些擋了儆尤的桃花運，我失笑︰「快告訴她們，盡管隨意，我和他真沒……」
我這話沒說完，橫著有人插話︰「二公主和清靈在說什麼？小神仿佛听見自己的名字？」
我尋思著孟于哪去了？怎麼讓這人站的這麼近？儆尤沒成仙時就有神鬼之能，成了仙愈發神出鬼沒，立我身後听我們說話我竟沒發覺。二公主倒是大方，嘻笑推他︰「你來的正好，我這里有個人想見見你呢！」
儆尤匆匆看我，想說話又被二公主打回去︰「我听說你在人間時最喜歡美人，我這里可全是美人……」
儆尤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的意思，那個表情很是有趣，我看他果然落入一堆美人里，沒了影子。正有仙官傳唱王母駕到，我便離座，坐到皇嬸身邊，此處地高，又看清儆尤在美人堆里的樣子。
我以為他會猶如回到自己後宮采花一般，左右逢源處處吃香。這遠遠一看，他竟裝出一副冰冷的臉孔，態度雖恭謹卻冷落疏理。我不知他打的什麼算盤，見雷公電母家的小丫頭扯他袖子，他沒甩月兌，便知道他這是欲擒故縱之計。
忍不住笑，這些仙女心性單純，他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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