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番外篇
第59節春花秋實（16）
我一早便知，我與他之間，受人非議的那個必定是我……
我苦笑，這顆大好頭顱上貼著的已經不是臉皮，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竟一絲發熱的感覺也沒有。我只有低頭，怕人瞧見我臉色不紅不白，萬一罵出什麼不中听的，我不保證不會撲過去殺人。
我正默默哀嘆自己的廉恥隨風而去，驀地眼前黑影一閃，便覺得左頰發麻，酥麻得牽連左眼都掙不開。我未及反應，耳邊有人連哭帶罵︰「竟是你！竟是你！你，你趁虛而入！你要不要臉！」
又有天斥大怒︰「你干什麼！」他身上瞬間迸出的殺氣太甚，縱橫飛舞猶如實質，我慢慢回神，面前是一個紫衣麗人，此刻正滿臉通紅指著我︰「一個男人也能當狐狸精！你……你……」
唔……我這好像是被人摑了耳光……
天斥大喝︰「放肆！」兩個天雷似的炸的我兩耳生疼，似乎氣的不輕，手掌冰涼，仿佛被罵的那個是他。我看的可笑，我能有被人指著鼻子辱罵這一天，他功不可沒，何必又來惺惺作態？
千百人眼前，被一個會自己爬男人床的女子打耳光，若不生氣，那我便是開天闢地第一聖賢。可這聖賢我做了，倒不是真心如止水到這種地步，而是……我真的有愧于她。
無論如何，她一個女子既上了天斥的床，就是天斥的女人了，有名有分。而我這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男人，面對她的怒火，有什麼資格反抗反駁？
所以我不但得默然接受她的侮辱，還得低聲下氣問︰「紫霞仙子息怒，右臉要不要也打一下？」我其實是真心實意的，但她愣了一愣，隨即氣的渾身發抖︰「你以為我不敢？你以為我不敢？！」
我把臉側過去讓她隨便打，她亦揮手，但天斥這個沒眼色的一把攬過我又喝︰「你敢！」衣袖揮舞竟把那縴弱女子掀得後退數步。
他在眾人面前開頭辱我也就算了，我只當是這些年陪葬給他的附贈，不和他計較了。但如今我要向被我傷了的女子贖罪他還攔著，我再也不能忍下去，一把推開他。又怒火中燒一巴掌打過去，原沒想怎樣，誰知他竟不躲不閃……正打在他左臉……
奉天大神之子，堂堂天界執法神將，神號「敬天執戟顯威真君」……他竟當著千百雙眼楮……被我打了……耳光……
四周一片倒抽聲，緊接著一片死寂，我腦子里轟的一下，魂飛魄散似的幾乎沒了知覺。呆呆看著他轉回臉，原以為他要打回我臉上，再把我拖出去天雷滅頂才甘心。誰知眼前卻是一幕驚天幻覺——他蒼白了臉，似委屈似不甘，憨憨低語︰「……疼……」
其實如果還有余力控制心神，我就能看出他裝的有多假，但當時偏偏被他眼底那一抹晶瑩蒙蔽，迷失了心智！忽然就覺得很是悔恨，我竟傷他至此，真是罪大惡極。
無知無覺伸出手，想要踫一踫他的側臉，可這咫尺的距離，于我來講卻仿似一個不可逾越的鴻溝，最後也沒能跨過去。
天地間一陣轟鳴，我驚回頭，法壇上雲蒸霞蔚，漸漸有五彩的光影交疊，勾勒出一幕幕畫面。這是……大陣結完，昭示三界大劫之兆。
彼時天已全黑，唯有凌霄殿前偌大一團迷霧光怪陸離，幻化到最後，顯現出一座空中山巒，山中有千里城郭，行人如麻，大概正是入夜時分，燈火密集頗是繁華。
有人疑惑︰「浮沉山妖城？」我卻在那斑駁影像中一眼便見一人，白衣月兌俗形影飄潔，十分好認︰「神尊！」心里咯 一聲，法陣昭示之地，必定即將凶險萬分，她去那里干什麼？！
我急的冷汗滿身，拔腿就走，卻被天斥一把拽住，我險些劈手就打，忽然記起剛才那個巴掌，不知後怕的什麼，終究甩手轉身不去理他。
天斥捉著我不放，半晌嘆了一聲，驀地拽我邁步疾走，待站在另一人面前，只听他道︰「帶我們去浮沉山！」那人一把嗓子吱吱怪響，十分不滿道︰「俺是來看熱鬧的！不干！」
天斥冷笑︰「那就把這些年的珠璣果酒還我我被他的詭異聲線驚醒，看了一眼才知是誰——神尊與他拼酒滅道千余年，我雖沒見過他，但他的形象委實太過扎眼，西天斗戰勝佛的名號誰人不知？
猴子呲牙，憤憤抓耳︰「不就是喝了你的酒嘛！這真是吃人家最短……」他還要再說，天斥已不耐煩︰「筋斗雲，帶不帶我們去？」
上天入地這麼多神仙，若說速度，這猴子說自己是第二，鮮少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偏偏那幾個第一的不是涅盤去了，就是雲游去了。所以天斥能找到猴子的頭上……我私心里其實是感激不盡的，但我剛和他慪了一肚子委屈怒火，心里一股執拗，就是不想和他道謝，故而只能默然。
法壇上忽的畫面急轉，浮沉山似寸寸崩壞，妖城被什麼東西包裹住再看不清樣子，隨著這景象突變，天地間傳來一聲巨響，轟隆隆浩浩蕩蕩。已眾仙家全都大驚，玉帝疾疾點將，頓時一團遭亂。
天斥卻不為所動，斜眼盯著猴子，齊天大聖再好的本事，終究抵不過「吃人家最短」，嘴里嘮嘮叨叨我只當是沒听見。站在他雲端，天斥兩手抱我，我剛要掙月兌，他便低聲道︰「你仙靈太弱，經受不住筋斗雲的疾風，到了浮沉山我自己放手
我仙靈太弱？那是誰害的！還不是你！仙家要傷及了仙根才會到嘔血的地步，我沒受過傷，竟是生生被氣的吐血，那是為了什麼！
太多人的臉孔，陌生的熟悉的，乃至人間十年時的，無一不帶著輕蔑不屑，譏笑嘲諷，全都在我眼前浮現。我強抑止住自己不去發抖，此是我近日每想到此必定要做的事，但饒是我已習慣，還是不能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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