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張明哲完全沒有想過,頭一個從自己眼前閃過的,會是鄭良峰的臉。♀
按道理,死之前不都是會想起一個自己印象最深的人嗎?就算想不起自己離世多年的媽媽,好歹想到的得是這段日子對他百般照顧的趙子清不是?張明哲頭一次贊同了他媽小半輩子掛在嘴邊的話——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鄭良峰沒有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畢竟這會兒張明哲的脖子還被他捏手里呢,窒息感讓張明哲差點兒沒有眼楮一閉雙腿一蹬就這麼過去了。
說實話,那感覺,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受。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自然是知道的,能活著,有多麼的不容易。
「我告訴你張明哲,不要仗著以往自個兒和東子的那點情面,就真以為我會高看上你幾眼。東子在的時候,我是看在東子的面子上才對你那麼客氣,現在東子走了,你覺著,我還有什麼理由對你彬彬有禮的?就憑你現在說出這樣的風涼話,掐死你都算是看得起你,東子是怎麼死的,我比你清楚,往後你要是再拿捏著這件事情說事兒,可別怪我心狠手辣。」鄭良峰終于松了手,改掐脖子為捏下巴,手上的勁兒是一點兒沒少往下使。
張明哲覺得挺好笑,自己是怎麼死的,一個外人竟然比自己更清楚。轉念想一想,還真沒錯,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睡了一覺,醒過來之後就換了殼了。中間抽去的五年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還真的一點兒印象沒有。不過張明哲也不著急,甭管他是怎麼死的,反正現在他還活著,既然活著,弄得清楚弄不清楚又有什麼關系呢?都一樣。
想到這兒啊,張明哲扯著嘴角笑了笑。
看到張明哲的笑容,鄭良峰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他死死地盯著張明哲看,那神態動作,就差沒把他嚼吧嚼吧直接給吞了。
張明哲對鄭良峰的感覺挺復雜。♀怕吧?確實是怕,可是隱隱的,張明哲覺得又不僅僅是怕,要說不怕,這幅皮囊不能抖得這麼厲害。張明哲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怎麼算都覺得這是筆無頭債。
鄭良峰的情緒不對勁,張明哲可不想跟著瞎胡鬧。他是想把視線挪開,但是鉗制著他下巴的那只手不讓,張明哲想往後縮縮,下巴傳來的痛感更強烈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動就不動唄,怕你不成!張明哲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既然不能動,干脆直勾勾地盯著鄭良峰,倒顯現了那麼點兒大無畏的氣節來。
那眼楮亮亮的,潤潤的,看仔細些,還能瞧出一點兒恐懼,可偏偏要裝作一點事兒沒有的樣子。
不知道怎麼的,這幅模樣的張明哲竟然讓鄭良峰想到了鄭東。明明張明哲這貨色在自個兒眼里,就是給鄭東提鞋都不配,沒道理……
一股無名的羞恥感和憤怒油然而生,讓鄭良峰的眼神更加凶狠了。
得,這會兒不光是跟張明哲不對盤,連帶著都開始跟自己擰巴起來了。
鄭良峰的長篇大論一發表完,車里一時間安靜得都能听到兩個人的呼吸聲,稍微急促一點兒的是張明哲的,努力克制好讓自己顯得平緩的是鄭良峰的,從呼吸聲就能听出來,這兩人現在的情緒狀況啊,是半斤對八兩,誰也別說誰的不是。
「所以,你把我叫上車里來,不能夠就是為了告誡我一聲,往後不要提東子的名字吧?」張明哲的眼楮往下瞅了瞅,盯著鄭良峰的手看了半晌,有抬眼看看鄭良峰的臉,裂開嘴笑了起來。
鄭良峰不置可否,但是也松開了捏著張明哲下巴的手,重新發動引擎,期間再也沒去看張明哲。張明哲趁著這個空當,連忙去模自己的下巴和脖子,剛剛那一瞬間,他都忘記了掙扎,要是鄭良峰下手沒有個輕重,自己今天交待在這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可是,他就是鬧不明白了,為什麼鄭良峰就是認定了他張明哲跟鄭東的死息息相關呢?
自己的印象里,張明哲也就是個把自己從那幫小流氓刀下邊兒救起來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少年,笑起來挺友善,關于原來那個張明哲所有的記憶,就止步與他跟自己報上名字,再往深的,還真就沒有了。
張明哲靠在座位上,他看著從眼前呼嘯而過的街景,頭一次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也不知道究竟是剛剛鄭良峰掐完自己脖子的後遺癥,還是因為這里頭真的有什麼讓他解開自己死亡疑團的秘密。
鄭良峰把車停在一家壽司店門口的時候,不能說張明哲是不驚訝的。經過剛剛那事兒,張明哲覺得鄭良峰更有可能是為了把他棄尸荒野才讓他上的車,這會兒還真的就跟他原先說的那樣,只是因為張明哲喜歡吃刺身所以把他帶來壽司店……張明哲抖了抖,這人該不是腦子有病吧?想一出是一處的。
「下車,怎麼,還想我抱你下去?」鄭良峰一洗剛剛的暴戾模樣,又恢復到了翩翩貴公子模式。
張明哲不自然地縮了縮耳朵,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後槽牙讓自己不再戰栗。鄭良峰察覺到了張明哲的小動作,他看著張明哲的耳垂輕笑著,熱氣一股腦地全噴在了張明哲敏感的脖子上,害得他差點兒沒跳腳。
「該有兩三年沒見了吧,呵,身體還是這麼敏感?」
張明哲一點兒都不想听出這話里頭的意思,可是人都說得這麼直白了,他想要充傻裝楞都不行。
「是啊。」張明哲扭過臉來看著鄭良峰,笑得一臉純良,他說,「可不是呢麼,都是夏老板教得好。」
鄭良峰在听到夏老板三個字的時候,臉徹底黑了下去。要說噎人,張明哲認第二,也就趙子清敢認第一了,他鄭良峰算個什麼玩意兒,半道出場,有點兒家底,還真就裝得人五人六的了,什麼毛病。
顯然,鄭良峰並不是真的在意張明哲和夏侯祺有過什麼不能拿到台面上說的勾當,臉色陰沉了幾秒鐘就恢復了常態。估模著,也就是抱著種「我的東西憑什麼別人也能踫」的心態,張明哲歪了歪腦袋,有點吃不準這個念頭是怎麼跑出來的了,什麼叫「我的東西」啊?
不過,鄭良峰這變臉技能實在是讓張明哲嘆為觀止,趕上國粹了都。
「這是東子生前最喜歡的一家壽司店。」鄭良峰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話。
正吃著東西呢,張明哲就給嗆著了,瓦沙比的辣嗆味齁著他的喉嚨,直酸到他的眼楮里,硬是憋出了一兩滴眼淚,讓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看著鄭良峰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
鄭東喜歡吃什麼東西,他還能不清楚?笑話!
「鄭先生,不是我說,你跟東……鄭東的關系真有你說的這麼好嗎?」張明哲打心底是不願意刺激鄭良峰這樣喜怒無常的人,可是沒道理他瞎掰出來的事情自己還非得應下不是?
「你什麼意思?」一旦和鄭東沾上點兒邊,鄭良峰的情緒就總是不對勁。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知會一聲兒,鄭東啊,他最討厭吃這種滑溜溜的東西,關鍵這東西吧,它還是生的。」
「喝,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東子?」
我能不能原封不動的把這句話糊你臉上?
張明哲拿著筷子的手在半空中頓了半晌,然後跟機器人一樣僵硬地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吃了起來。
他覺得跟這樣的人較勁兒特沒意思,挺跌份。
雖然他真是不喜歡吃這些東西,可是,多難吃不是吃啊,看著價位,就自己這被這一債的人,不定往後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再吃上一頓了。
張明哲向來是有小便宜就不放過的類型,鄭良峰非要往槍口上撞,他自然也樂得配合,更何況他剛剛還在馬路上跟他上演了一出《生死時速》,這會兒也該犒勞犒勞他了。
不過……張明哲咽下一口三文魚刺身,這玩意兒,還真不是人吃的。
鄭良峰看著張明哲吃的那個歡騰勁兒,眼楮里幽深一片,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張明哲這人吧,比較敏感,在這樣強烈的視線沖擊下,很難裝作視而不見。
他抬了抬眼,看著鄭良峰問道︰「鄭先生,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直接問吧,我要是知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你能別這麼看著我了嗎?」
「知無不言是吧?」
張明哲點頭。
「言無不盡是吧?」
張明哲繼續點頭。
鄭良峰笑了起來,他說︰「那你就和我說說,東子他死之前和你說了什麼吧。」
我不知道啊!
張明哲整個人都傻了,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死的時候原來的張明哲是在自己身邊的,那為什麼就光燒死他了,張明哲這皮囊卻沒有事情?
「我就知道你不會說。」鄭良峰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可是張明哲,我的手段,你是見識過的,你以為你不說,我就真的沒有辦法知道嗎?」
張明哲對上鄭良峰看過來的目光,那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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