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開始,秦淮河邊的胭脂胡同又是一番光景。朱雀橋上二十四盞燈籠早早點亮,映紅一波河水。河上,花花綠綠的畫舫不時來往穿過橋孔,空留下木槳入水時候的嘩啦聲,劃碎了縈繞的的絲竹。
岸旁的各座花樓也熱鬧起來,舞姬換上緊身荷衣,套上水袖,琴師調緊琴弦,倡優也趕著最後的補妝。時下夜夜宵禁,「慶元春」上門客人稀少,門口迎客的小廝見等了半天不見個人影兒,不由的往地上狠狠啐道︰「媽的,老子去胡一把的本錢都賺不到剛轉身坐回竹椅,就听見巷子口一陣緊似一陣的馬蹄聲,一抬眼,看見幾匹高頭大馬護著一加精美馬車過來。小廝不由的大喜,舉著傘就跳出去迎候。
只見一位錦衣護衛勒停了馬匹,四周檢查一番,覺得四周無異常才下馬挑了車的簾子,恭敬說道︰「主子,到了小廝听得車上有人起身,連忙躬了腰過去打傘,卻被護衛一把攔開。小廝只好退到一邊,偷偷抬眼一看,只見一位三十出頭,中等個頭的錦衣公子在幾位護衛保護中進了「慶元春」的牌門。
小廝本想迎人進門,順手討些賞錢,結果踫了一鼻子灰,不由的心中晦氣,狠狠踢了一腳竹椅。剛好院內雜役出來,笑道︰「你這是怎麼了小廝道︰「本想討些錢去玩兩手,結果遇到一個鐵公雞,裝的有錢似地,還帶幾個黑口黑面的東西雜役望望里面,道︰「你說剛才進去的鐘公子?人家派頭大了去了,連來幾天,只叫雪煙姑娘的牌子,出手也是極大方。你這幾天不在,所以不知道些
錦衣公子穿過弄堂,嬤嬤見來了貴客,笑吟吟上前道︰「鐘公子,今兒又來找雪煙姑娘?可是不巧的很,雪煙約了人,不得功夫兒,要不,您看我幫你找個清秀的姑娘喝口茶嬤嬤正準備伸頭向鐘公子耳語一番,卻被護衛一把推開。
鐘公子皺皺眉頭,剛想說話,又停住了。左邊護衛見狀,轉向嬤嬤,大聲喝斥道︰「我家公子過來,這雪煙愛理不理,不是推說有病,就是有約。也不看看你們是什麼身份,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放肆!」嬤嬤被這幾句喝住,不敢出聲。鐘公子卻笑笑,問道︰「雪煙姑娘現在何處,你不必拘束,我只是想見見她而已嬤嬤為難道︰「真的是約了人,正在樓上喝茶呢,您看」話沒說完,只見幾個護衛咋咋呼呼就上了樓梯,鐘公子悠悠跟在後面。嬤嬤著了急,大聲道︰「真是有客呢卻不敢叫院內的武夫阻攔,只得又趕忙喚了一聲︰「丫頭,有人闖上來了!」
鐘公子也是熟門熟路,直接上了筒子樓頂層樓梯左手第三間雅軒,幾個護衛上前狠狠幾腳,撞開了隔門進去。
眾人只聞得一陣幽香襲來,卻又不似普通的檀香或是麝香,吸入頓時神思幽幽,精神安定。再往里看,一男子散散側臥在花廳里的胡床上,雪煙松松盤了腿坐著床踏上的毛氈上,撥弄著膝上似古箏的短琴,也不理會。見有人進來,男子斜過眼楮一瞥,面貌無比冷峻清麗。
幾個護衛見男子並不客氣,怒氣更甚,上前大喝道︰「今兒我們爺兒請了雪煙姑娘,你什麼東西,也敢在此造次鐘公子在後面笑笑,負手而立,並不說話。胡床上男子立了身坐正,作了一揖,問道︰「我先約了雪煙姑娘,不知這位怎麼稱呼護衛高傲答道︰「這位鐘公子「鐘公子……」男子低頭玩味一笑,頓了頓,朗朗說道︰「鐘公子,在下連曜,有緣一見
護衛強橫道︰「原來是東寧衛連將軍,不過,我家公子欲與雪煙姑娘一敘,還是請你出去連曜瞥著鐘公子,笑道︰「如何這般霸道,明明是我在先,而且我與雪煙姑娘兩情相悅,何必擾人好夢護衛並不理會,冷笑道︰「如此就不客氣了說著就撲過去欲將連曜撈起。
連曜冷笑一聲,微微一偏,將花幾上茶杯掂起,茶杯飛出。護衛閃身躲避,趁此空隙,連曜突然起身,一個跨步搶在護衛近身之際,靠近雪煙之前,指尖力道暗運,打上幾個護衛頸後天柱穴。
本來護衛自持功夫深厚,並未將連曜放在眼里,沒想到突然之間,脖子仿佛遭受千鈞力道,一時吃痛,瞬間半邊手臂就動彈不得,不由張目結舌。
鐘公子卻笑道︰「久聞連將軍神勇,今日得而一間。鐘某這幾個手下冒犯了,這就帶著他們離開說著又笑笑就反身出去,護衛見今日處于劣勢,但嘴上還是狠狠回道︰「今日給你面子,下次就不放過你
樓下嬤嬤和院內雜人等見樓上打鬧了一番,都以為不過是有錢公子爭奪頭牌姑娘的丑劇,大家圍觀嬉笑評議一番就各自散去。嬤嬤見鐘公子下了樓,連忙上前陪著小心給送了出去,直到上了車啟程。
馬車剛駛出半個街口,在一掩蔽的巷口,車輛微停,一人在黑暗中迅速下了車拐入小巷,沒進黑暗中,馬車卻繼續疾走。直到一座小院外,推開半掩的後門,悄悄進去屋內。屋內只燃了一只燭火,並不亮堂,一人隱在內室,見有人進來,朗聲一笑,道︰「陳王殿下,適才連某得罪了。還望殿下贖罪陳王慢慢坐下,道︰「連將軍說的嚴重了,大家不過形勢所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說完又笑開︰「明日我們的風流韻事就傳遍坊間了,不知他們信不
陳王瞥見室內也放著一具短琴,正是剛才雪煙播弄之物,問道︰「本王寡陋,竟不知這種樂器連曜笑道︰「這是百麗的伽椰琴,我弄了一具回來,雪煙看見了就鬧著要學陳王笑笑,道︰「東西很是趣致,可惜我屬地西南,並不熟悉北部事物說著用拇指撥了一弦,听得低沉回聲。連曜道︰「北部荒蠻,比不得西南自古富庶,而且人事尚未平定,艱難啊說著深深嘆了一口氣。陳王道︰「西南如今也不平順,如此關頭,卻賦閑在京城。你我本來無關,要不是這番拘著我們,倒也走不到一起連曜見陳王如此發話,只是輕輕一笑,並不接頭。
自從回了驛站,寶生被趙嬤嬤拘在內院,日日演習笄禮程序。剛開始寶生對笄禮還有一些新奇,但時日久了難免生厭。但礙于父親嚴厲叮囑,只能生生忍著。
劉老太君又遣人送過幾款花色布樣,讓寶生挑選供笄禮上訂做服飾。最上面的布樣是一款桃紅色。說是去年皇聖欣公主生日,蘇州織造府特地獻上桃紅蝴蝶牡丹水樣紋,一時羨煞後宮女子,于是從宮中傳出,坊間也跟著流行起來,劉老太君特地取了這款布樣。
寶生嫌桃紅老氣暗沉,不大喜歡,杏仁捧著緞子,卻極為心愛,極力推薦寶生用這種彩緞做采衣。寶生又挑了挑余下的布樣,卻見壓底的有一款淡妃紅色忍冬花樣的布樣,當即就喜滋滋定下︰「我就選這款花色了
謝睿也遣人送來書信一封,信中談及江陵府沿途的風土人情,簡單的事物被謝睿講述的活靈活現,寶生展開信讀起,仿佛也跟著一路逆揚子江西行,穿過雲霧繚繞猿聲不斷的峽谷,停泊在那座擁擠繁華的碼頭,江邊的吊腳樓里,穿粗藍布衣的漁家女捧上熱騰騰的的餈粑酸魚。寶生細細想來,不由憶起昔時與父母游歷山水間的往事,頓時一掃多日煩惱,心曠神怡,又多了一絲奇異的期待和心動。
山路匍匐,水路逶迤。謝睿從金陵城西碼頭上了自家帆船,一路過廬山岳陽,而後到江陵。上了岸後稍息一天,又向西北行走了數日,終于到了龍陽山腳下。
龍陽山東接鄂州府,南依襄陽湖,歷來為道家聖地,近年更是大興道場,幾乎是五里一庵十里一宮,宮殿更是講究,紅色的牆鋪著琉璃翠瓦。山腳望上去,只覺恍然樓台隱映在畫鏡中。
謝睿只帶了名親信武士朱丹臣上山,兩人清晨出發,飄飄然暗運輕功,到中午仍只到山間。直到傍晚,方才到了南岩玉虛宮。玉虛宮是在懸崖上撬出的空間,加上棧道搭建而成。謝睿輕敲了山門,驚起一樹晚歸的數鴉。
半響,有個小道士來開了門,上下打量了謝睿一番,怯怯問道︰「客人哪里來,找哪位?」「我等金陵謝氏,有事請教張真人小道士想了想,答道︰「你等在此等待,容我通報一聲說著,又掩了山門。
過了一陣,听得里面腳步聲,「嘩啦」山門大開。剛才的小道士領著一白發老道迎了出來。謝睿微微一笑,也上前一步,做了一揖,道︰「張老道,久違了白發老道呵呵一笑,道︰「睿哥兒」話聲剛停,一掌拍過謝睿肩上,謝睿悄然一閃,避開了這一章的力道,張老道笑笑,猛然翻過手掌直撲謝睿面門,謝睿身形向左一躲,仍然避開。
老道哈哈大笑道︰「睿哥兒的功夫越來越精進了,能躲開我剛才兩掌的人可是不多。來來來,咱們好好嘮嘮說著拉著謝睿就進了山門。此時正是晚課時分,修行之人正在伴著晚鐘打坐,夜色慢慢侵蝕了大殿,山風呼呼而過,只剩數盞燭火搖曳。
張老道拉著謝睿穿過大殿,來到了後面修行的廂房,說道︰「去信半個月,我算著你這幾天就能到,沒想今日就來了謝睿道︰「手頭還有些事情交接,還耽誤了些時間話說間,早有小道士送上簡單食物,幾色蔬菜,兩碗米飯。張老道笑笑,說道︰「山下送菜不方便,自己種些,將就吃些吧兩人用過晚膳,張老道朗聲道︰「帶你去見識些家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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