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夜總算回過味來了,敢情這老頭是想找個徒弟,看他一副生怕自己不答應的扭捏模樣,實在教人啼笑皆非。不過,就算他沒有加害自己的意思,虛夜也沒法徹底放下戒心,畢竟通過那樣極端的方式收徒,實在太可疑了。
炎之聖者完全沒有注意到虛夜懷疑的眼神,抓了抓頭發,期期艾艾道︰「你是否覺得我太唐突?其實……其實老夫是太高興了,找了這麼多年,終于找到了
見他一臉的患得患失,虛夜心頭好笑,沉吟片刻,道︰「我記得和您老人家也只見過一次面吧,怎麼您就敢斷言我體質特殊,靈魄力是常人的兩倍?哦,對了,靈魄力是什麼?」
「呃,好吧,我先回答你後一個問題炎之聖者不再是瘋瘋癲癲的模樣,他斟酌著用詞,緩緩道︰「說直白一點,靈魄力就是儲存靈氣的容積,如果靈氣告罄,必須從六大靈魄中抽離靈氣補充,但不是每個人都能自主從靈魄中抽取靈氣的,相反,假如你能抽取靈魄力代換靈氣,那麼,在戰斗中,你就比對手多一分勝算。相對于你,如果你能抽取所有的靈魄力為己所用,那麼你就等于比對方多了一倍的戰力
對于剛才的解說,虛夜抱著信一半的態度,又勾起嘴角自嘲道︰「你說我體質特殊,我的體質也確實特別,不然就不會被扣一頂廢物的大帽子
「不錯!」炎之聖者簡直就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對于虛夜說的反話他壓根沒有知察,每條皺紋都像在發光,「就是因為‘廢物’的名頭太過招搖,才惹來了一些人的覬覦!」
或許說者無心,但听者卻實實在在感覺到了那重雙關的語氣,虛夜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神秘而令人恐懼的黑衣人,無形之中,炎之聖者在他眼中便高深莫測起來。
「來來,先吃飯,先吃飯老頭打著哈哈,趁虛夜這一愣神就將破碗塞給了他。
虛夜一呆,順手接住,仍在出神,等回過神來,又將信將疑的盯著炎之聖者。
那老頭和他對視半晌,再次很失敗很受傷的垂頭喪氣,如孩童般嘟起嘴,一伸手,變戲法似的模出一只干癟癟的雞腿,極其無奈的道︰「算你狠!喏,這是我最後的糧食儲備了,但是,我先把話挑明了,你現在吃這種東西,絕對不利于身體復原
虛夜無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老頭立馬喜笑顏開,道︰「我就知道你不好這一口說著趕緊把雞腿揣回懷里。
「說吧,到底什麼意思?」虛夜舀了一勺小米粥,卻並未立刻送入嘴里,執著道︰「要我答應你什麼,你必須先讓我了解全部的事情
老頭一坐到干草垛子上,剛才那張嬉笑不迭的嘴臉,仿佛一下子飛到了爪哇國,「炎老頭優點不多,偏偏對元靈的感應頗為敏感,絕對看不走眼的。這麼說吧,一周前,雖然我當時身在北陸,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的的確確感應到東陸的這個王朝新覺醒了一個龐大的元靈,之後卻消失了。盡管事起突兀,但我還是決定即刻東行。我匆匆趕到星峰城,幾經打探查證,嗯,這里不得不承認侯府對你遇刺的消息,封鎖工作做得十分周全嚴密,可是豈能奈何炎之聖者?我最終還不是照樣找到了你,于是我設下局,嗯咳咳……」
一周前,正是虛夜遇襲那天。
虛夜忙道︰「其他的先且不論,莫非你所指的龐大元靈……」指了指自己,心中莫名一跳,暗忖如果當真如此,那麼,靈覺的突然覺醒以及不斷強大似乎就能夠說通了。而他並不知道,是因為主人格的死亡,解放了自身的元魂,三元魂得以**,積壓于靈魄之中的靈覺便會自然覺醒。
至于炎之聖者提到的在幾日內從北陸趕到東陸,他一下子倒沒考慮到那是何等遙遠的距離。
炎之聖者得意道︰「不錯。盡管之後這個龐然大物般的元靈消失了,但我身在星峰城中,對這股新生靈覺的感知就敏感得多了,我發現,它在勃勃成長。這正是靈覺的極限得以突破時,所表現出來的不穩定癥狀。昨天遇到你,我差點感動得稀里嘩啦……」
虛夜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驀地覺得那扇對自己一直緊閉的門敞開了,不由得捏了捏拳頭。
「你臨到成年才開始修靈,完全可以視作上天在磨礪你的意志,萬萬不可自暴自棄炎之聖者生怕虛夜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又著意的鄭重其事道︰「當然,你首先得信任我,我可以保證剛才所言一字不虛,你現階段或許還體會不了自身的底蘊有多強大,可一旦經過我的教,嘿嘿……」捋著胡須,醺醺然的目光亮起了精光。
虛夜保持著手拿勺子的動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以一個穿越者的心態來講,他不可能割舍對強大的憧憬,但是,這不苟同如無根浮萍一般依附別人,就像在星峰學院這些年,他從不扯家族虎皮耍威風壓人是一個道理,尤其是,還有那麼一個主人格的因素在。他相信既然上天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就必須有所作為,只是,突如其來的機會並沒有馬上沖破內心的迷茫霧靄,他還缺乏一個定性的基準目標。
見虛夜眉宇微蹙在天人交戰,老于世故的炎之聖者知道此刻正該推波助瀾,謹慎拿捏著語氣,他的笑容在皺紋漸漸舒展開後,居然也在盡量往本來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實誠方面接近,「孩子,拜入我道德宗門牆之下,以後沒人再敢喊你‘廢物’
不再做廢物?難道僅此而已?
虛夜在質問自己。
不過炎之聖者沒有給他詳細思考的時間,他幾乎不做停頓道︰「你擁有百年一遇,不,萬年一遇的天賦,炎老頭之所以與你相遇,是拜你體內強大的靈魄力和靈覺所賜,這是緣分,天定的福緣!你只需要磕個頭,喊我聲‘師父’
「不喊虛夜月兌口道,他還沒找到迷霧之中的「導向風標」。
「磕頭只一個,不用麻煩磕三次
「打死也不喊!」不管怎麼說,虛夜遇到了他取回身體自主權後第一道必須跨越的門檻,但這不是給一個豪爽無比的答復就能輕松逾越的,事出無常必有妖,他是天生的懷疑論者,篤信這個道理。盡管看得出老頭子很厲害,絕對不比父親差,不然自己被擄到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而沒引來侯爵府的大舉追擊就說不通了,作師父可說是不做第二人想,但他胸中一股倔強之氣,勃然而興,怎麼也不肯輕易松口。
平復了一下心情,他仔細觀察這個神秘的老人,尤其是眼楮,想要一探究竟,卻看不到一絲作偽,仍是那種世人皆醒我獨醉的昏昏然。
炎之聖者神態莊嚴,雙手放回到那根黑色的拐杖頭上,輕輕握住。恍惚間,虛夜仿佛看見握在他手中的就是外界的整片黑夜,而自己未知的命運,正是其中閃耀得最明亮的星辰。
「孩子,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就會明白人生的一小半時間在搞那些被人詬病不齒的卑劣小動作,大半時間卻在跟枯燥乏味打交道,但偶爾也有幾次讓人驚艷的壯舉和奇遇。你我的相遇,以及我傳授你功法和術法,就屬于這種微妙幾率的現實化。人生在世,會得到很多,也會失去很多,但只要不在得得失失里面迷失自己的本心就行。有些人喜歡追逐名利,享受榮華,有些人卻平淡一生,碌碌無為,這都是一種生活的態度和方式罷了。生活,本就是生出來,活下去!沒有人會在毫無原因的情況下想‘死’,人類必然執意于‘活’,只有那樣,我們才能找到生命的意義。有時候忍氣吞聲干點看似玷污了華麗外表的事,也算不得齷齪無恥,生活不該一味如此,譬如你我這類人,是不可能一輩子甘于沉寂的,活著,當然要活出滋味,活出精彩!」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陡然高亢起來。
「其實力量這東西,」他的手指輕敲拐杖,頗有指點江山的風範,「不管擁有的天賦如何驚才絕艷,都必須經歷一個漫長艱辛的磨礪過程,支付相應的勤奮和努力,不作命運的傀儡,方能使人生不蒼白不空洞。做聰明人不難,賣弄技巧花點心思,順勢而為,都能做人上人,然而做一輩子努力的人卻不易,若要登頂成功,絕不是一蹴而就的,那是千辛萬苦的堆砌。凡事都講究個‘順其自然’,人來世上走一遭不容易,刻意鑽營成功未免太落痕跡,成與敗,只隔一瞬息,只在看不看得穿,根本不存在什麼難以逾越的鴻溝。死後化作一抔黃土,埋葬下的是尸骨,卻也連帶著一生的榮辱興衰
虛夜覺得這套理論雖然言之成理,但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只是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言語來反駁。
炎之聖者坐定下來,又恢復了那種慵懶的表情,語調慢條斯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老頭子還沒傻到和你一見如故,就恨不得馬上將畢生功力盡數傳你的地步,就算有這種荒唐的想法,也難以付諸實踐,畢竟靈的修行,是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不過,入我道德宗好處多多,一切不再是空中樓閣,你的人生也將徹底改變。嗯,這樣吧,我出個折中的法子,你不一定必須叫我‘師父’,稱呼‘炎老’也行
「道德宗?」之前听炎之聖者說過一遍,虛夜還沒放在心里,現在老頭子再度提起,他的腦中居然再也揮不散這個名詞,然而回憶良久,卻始終記不起印象里有這麼一個宗派,但見老頭目光真誠,空曠漆黑的背後仿佛就飄移著這個不為人知的宗派的影子,心神微微一動,立刻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有點不近人情。
炎之聖者見他神態松動,不禁加重了聲音,「難道,你不想在成年之際,振興家族,成為你父親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嗎?」
虛夜身心一震,暗忖這不就是我前進的導向目標嗎,我不是想靠自己的實力贏得父親的愛嗎?一念及此,心頭那團被困惑和迷惘所遮蔽的霧氣頓時散去,他豁然開朗的朗聲一笑,毫不做作的躬身向炎之聖者作了一揖,喊道︰「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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