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夏天,周謹行回到闊別兩年的北京。北京又有了新的變化,看著一座座新起來的高樓和裝修一新的商業街,他不知道怎麼形容此時的心情。這次是他執意要回來看看,爺爺也是體諒他兩年沒回來,特許孫子回來休息半年,等著年底跟這新兵入伍一起走。
沒完沒了的聚會,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大部分都在京,還有大院里從小到大的朋友。大伙都分散在各個大學,難得他回來,算是湊齊了人數。半個月他簡直就是在醉生夢死中度過,這跟軍校按部就班的生活完全不一樣。
今天是九七年的七月二十日。
還是工體,今天是國安對申花,一票難求。周瑾行自然不缺這張球票,姑姑知道他愛看現場,早就準備好了。今天他沒跟朋友一起,獨自一人來到工體。這半個月的生活讓他有點迷茫,就想一個人出來看場球放松放松。
在主教練金志揚的帶領下,這場球在聯賽中創造了三個紀錄︰總進球最多的比賽;單隊進球最多的比賽;贏球比分最大的比賽;這三個紀錄至今依沒被打破。安德列斯和卡西亞諾都上演了帽子戲法,岡波斯梅開二度,「三駕馬車」一戰成名。國安主場狂虐申花9:1,簡直就是工體大屠殺。
周謹行看球算是比較斯文,緊張的時候也就是會攥攥拳頭。今天他有點不一樣,跟著周圍不認識的人一通狂呼濫喊。岡波斯那個千里走單騎的單刀球被他看了個清清楚楚。光顧著看球了,他根本沒注意跟他隔著三個人的座位上那個男人總是時不時的拿眼神掃他一下。
蔣未今天也來看球,他現在也是蔣老板了。開了三家台球廳,小生意做得不錯。這人今天是跟朋友一起來的,一幫大老爺們臉上涂著油彩,肩上扛著大旗,在看台上揮舞著拳頭,腳底下還不閑著。這類人就是狂罵狂喊的主力軍。
「大未,今兒怎麼了?大姨媽來了,怎麼沒精打睬的?」旁邊的石頭杵了他一下。
「滾你丫的,你他媽才大姨媽來了呢!一會散場你們先走,我還有事。」
蔣未一點沒客氣,照著石頭的大腦袋給他來了個爆頭。
在這幫哥們中蔣未頗有威信,這人講義氣,辦事爽快。他們這十幾個人現在就是後海一片的小團體。
「這也沒姑娘啊,您這是瞅著什麼呢?」石頭小聲嘟囔著,隨著蔣未的眼神四處看看,都是一幫大老爺們。
蔣未不是不想過去跟周謹行答話,實在現在這個場面不合適。估計倆人不大聲喊都听不見彼此說的是什麼。
周謹行來的比較晚,開場三分鐘他才進來。他是從蔣未身邊穿過來的,蔣未當時一眼就認出他來了。兩年前那件事蔣未算是記在心里,這不知名的哥們打架厲害。尤其是先頭那一腳,漂亮極了。北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四九城內相熟的老朋友幾年踫不著面很正常。每天來來往往這麼多人,他沒想到能在工體再次遇上這哥們。
球賽散場大家都是意猶未盡,嘴上議論的都是這場球的「三駕馬車」。蔣未月兌離了幾個哥們,跟在周謹行身後出了大門。
「你跟著我干嘛?」
周謹行突然一回頭,那眼神凌厲的感覺讓蔣未覺得就是兩道寒光。
「哎,哥們!你不認識我了?」蔣未咧著嘴笑著說。
周謹行仔細看看這人,一身衣服不修邊幅,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幾乎就是跨在腰上,穿著大拖鞋,頭發立著。臉上膚色有點偏黑,應該是曬的。他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這號人。
蔣未心里郁悶,他可是把周瑾行記得清清楚楚,可是自己好像真是被忽略了。抬手給自己點了根煙,指了指斜對面的小胡同。
「兩年前,胡同口。你好好想想。」
周謹行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想起他上次回來在這跟人打過一架。轉頭看看面前這位。
「記起來沒有,你要說不記得,那我只能說我認錯人了!」蔣未拿出根煙遞給周謹行。
周謹行也沒客氣,接過來掏出火自己點上。
「你是哪天挨揍的那個?」
蔣未不樂意了,大臉立馬掉下來。
「爺什麼時候挨揍了?你丫那只眼看爺是挨揍的那個了!」
周謹行這才覺得好像說錯話了,自己出現之前是五打一,不過面前這小子確實沒挨揍。
「有事?」他是迅速轉移話題。
蔣未現在是細細打量周謹行,看不出來這家伙是干什麼的,但跟自己絕對不是一類人。不像學生,也不像參加工作的,更不像做生意的。
別看周謹行在軍校里呆了三年,只要不穿作訓服,他身上還真沒一點軍人的氣質。不像他老爸,不管身在何處無論什麼穿衣打扮,給人第一感覺就是這人是部隊上的。
「那天你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我在背後喊你,你也不搭理一聲。交個朋友唄,今天難得踫上。」
說實話周謹行沒有興趣跟蔣未交朋友,倆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免了您那,你要想謝我,我接著。那天我就是沒事閑的。」
蔣未挨撅了,人家沒興趣跟他交朋友。
「兄弟,看不起人怎麼著。不行咱倆單練練。」
周謹行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水泥地,心想這人是不是有病,沒事找人打架啊!他今天可沒有跟人打架的性質,再說,就蔣未那兩下子還真不夠瞧。
看著這人低頭不說話,蔣未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他是來交朋友的,怎麼又扯到打架上了。
「哥們,當我剛才放屁。我就是想真心實意交你這麼個朋友。別嫌棄我行不?」
這哥們承認錯誤的態度不錯,轉變的還挺快。人家都這麼說了,周謹行也實在不好拒絕。
「行,一塊找地喝點!」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還真沒跟見過一面的人主動說出過這話。
蔣未高興了,拉著周謹行上了出租車。直奔後海而去。
在車上就听蔣未一個人在那說個不停,都是夸周謹行那天那一腳有多厲害。當時就把那幾個小子給震了。
「那天他們為什麼揍你啊?」周謹行問。
蔣未哈哈一笑,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周謹行也樂了,這一架打的太莫名其妙,那五個小子就是倒霉催的。
出租車停在一家砂鍋居門口。蔣未主動付錢。
周謹行雖然從小在北京長大,可他從來沒在這地方吃過飯。看著不大的門臉,皺了皺眉頭。
「兄弟,我從小愛吃他們家的鹵煮,特地道。」蔣未根本沒發現他臉上的變化,勾著著周謹行的肩就往里走。
周謹行很是詫異蔣未的熱情,貌似倆人不是很熟,這動作也太不見外了。別看他在軍校跟一幫老爺們混在一起,這人骨子里的高傲,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交的上的朋友。
「小未來了。」
倆人一進門,胖老板娘就主動跟他打招呼,看來真是熟客。
「容姨,老三樣。外加一個花生米十瓶燕京!」
蔣未拉開一張空桌子旁邊的凳子坐下,周謹行也隨著他坐在對面。
倆人聊了一路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呢。
「周謹行。」
蔣未看人家主動報出名號。
「蔣未。」
小飯店大廚動作很快,主要是現在這個時間客人也不多。一個鹵煮,一盤京醬肉絲,一盤宮保雞丁外加炸花生米十瓶啤酒。
「兄弟,你是做什麼的?」蔣未問。
「我,大學畢業剛回來。」周謹行這話倒也是實話。
「我看你那天那倆下子听厲害,練過啊?」蔣未給兩人把啤酒滿上。
「嗯,小時候學過武術。」周謹行說的很自然。
很快周謹行就知道這個蔣未是個開台球廳的小老板,這個職業是三教九流都接觸,接觸面也挺廣。而且這人的性格也不是很好,挺狂妄。
「你這大學生學的什麼專業啊?」蔣未 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自己的事後問。
其實蔣未也有他狂妄的道理,他是要學歷沒有,要背景也沒有。靠著自己這麼瞎混,二十歲有三家台球廳,至少在他那一幫朋友面前是挺有面子的。
「我,專業不好。」周謹行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他的專業是國防建設。但凡有點常識的人一听就明白,這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專業。
「南京那地有什麼好呆的,畢業以後回北京來吧!北京多好,現在找工作也不難。」蔣未抬腿踩在邊上的空座上。
這可能就是北京爺們骨子里的驕傲。在這片土地長大的人,不管家里條件如何,在他們眼里北京就是全中國最好的地方。明清兩朝的京師重地,六百多年的歷史。新中國的誕生地。
其實周謹行也喜歡北京,他也是從小在這長大。可這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去部隊當兵,是家里人早就安排好的。
這個話題有點沒意思,倆人都不知道怎麼繼續。蔣未開始胡侃,侃現在的政治格局,三教九流各行各業的新鮮事。他現在完全把周謹行當成來北京的一位客人,他自己簡直就像是個導游。
周謹行配合他聊著,他覺得這人挺有意思。聊著聊著連中南海里的事都說出來了,當然他胡侃的是一點不著邊際。周謹行不能跟他聊這些,因為蔣未就是胡扯,而他要是說出什麼可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家庭因素的影響,讓他對政治方面的事情格外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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