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路口的樹蔭里等池寧,我看見她一轉過身,眼淚就淌了下來,怎麼止都止不住。我扶著她往木木小屋那邊走可她不肯,她一定要回宿舍去。我的意思是想讓她避開啊呆,可她的意思是非見到啊呆不可。我有什麼辦法呢,她在喪失她的愛情,她經營了這麼久這麼久的愛情,只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這麼土崩瓦解,換誰不需要討一個明確的答案一個合理的解釋?
啊呆果然在寢室里,穿著一身淺藍色連衣裙,伸直著兩條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剛剛洗過的頭發披散在胸前,像某個故事的插畫,迷茫的氣息。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她突然抬起臉來看著我們笑了一下,女巫一樣的笑容,像從前她一刀一刀剪著裙子剪著洋女圭女圭剪著情書時候那樣的笑容。我都想不起她到底有多久沒正眼看過我們了,更別說看著我們的眼楮笑了。她一笑,我就听見風聲從所有人的心底呼嘯著奔過,把所有能吹走的全部吹走,一絲余地不留。啊呆的右手握成拳頭擱在腿上,看上去像是手心里藏了什麼東西。她和池寧四目相對的時候,空氣里便到處都有硝煙的味道。
我張惶失錯地喊金杰人,喊林雪藝,喊張揚,我的嗓子里擱了一把尖利的刀,每喊一聲都疼得要命。我需要有人在這里,需要有人在身邊,需要有人告訴我應該怎麼辦,我不要一個人應該付這樣的場面,我真的應付不了應付不了啊!
池寧側過臉來看著我笑,說小暖,別喊。她的聲音很鎮定,不像我的聲音盡發顫。她松開我的手,深呼吸,突然箭一般沖過去,撲到啊呆的床上,將啊呆仰面推倒,然後坐在她身上,一只手卡著她的脖子,一只手試圖掰開她一直緊握著的右手,很用力地掰,拼盡全身的力氣和憤怒在掰。而啊呆用同樣的力氣保護她捏在手里的東西,就像保護自己的心那麼瘋狂。她的表情又冷又狠又極盡嘲諷,簡直就是作死。
我站在旁邊,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勸還是不勸,攔還是不攔,之前整整三年里面我們打過多少次鬧過多少次,除了跟田娜動手的幾次是真格的以外,哪次不是鬧著玩的,哪次不是痛不了皮癢不了肉的。可現在是真的,池寧在打啊呆,掐得那麼用力,幾乎是想置她于死地。而我的心卻跟我說,她這真的是活該是活該,活該這樣挨打呀!我抱著腦袋往外退,尖聲喊著金杰人喊著林雪藝喊著張揚。可天知道她們到底去了哪里。我的喊聲驚動了整座樓,驚動了整個校園,驚動了整個世界,人們潮水一樣涌過來,圍擠在我的身邊,愣愣地看著屋子里面扭成一團的兩個人,沒人上去勸,沒人問出什麼事情了,就那麼呆滯地看著。我眼前突然出現幻覺,看見大一那年開學的第一天,啊呆像個白雪公主一樣站在陽光下。
然後張愛花上來了,她擠進人群,抄著掃帚問都不問就沖進屋里去,可是一看到眼前的那一幕,便懵在那里,懵了好一會才扔了掃帚去拉池寧,說寧寧你這是在干什麼在干什麼呀!寧寧你住手!寧寧你到底在干什麼!